第75章
烏雲秀發,杏臉桃腮,眉如春山淺黛,眼若秋波宛轉。
石觀音的美貌确實世所罕見。
她身上穿着一件純白色的一塵不染的紗衣,随風輕輕飄動,淩空飛來時,仿佛從九天之上走下來的仙人。
但在顧慎言看來,再美麗的容貌都不過只是皮囊,只要想起石觀音做過的那些事情,他便生不出絲毫欣賞的念頭。
石觀音飛身掠至顧慎言對面,看清他的相貌之後,目中寒色稍斂,柔聲道:“閣下冒然來訪,不知所謂何事?”她的語氣又酥又媚,特別是那挑長的尾音,像是鈎子一樣,讓人心癢。
若是換成其他男人,即便不會被她蠱惑,心中也必定會有所動搖。
顧慎言卻仍舊無動于衷,手中長劍豁然出鞘,劍鋒直指石觀音,冷聲道:“我來殺你。”
話音剛落,淩厲森冷的劍氣便沖天而起,一劍宛如長虹貫日,伴着尖銳的破空聲朝石觀音襲去。
石觀音面色驟變,立刻揮袖騰挪閃移,身形在剎那間已變了七八種姿勢,才險而又險的避開了這一劍。
“我與閣下素未謀面,無冤無仇,閣下為何要與我為敵?”
她沉聲質問顧慎言,可心中卻已慌亂起來,因為這一交手,她便已經落了下風。
雖然同為宗師,但顧慎言的境界明顯要比她高出一線,而且絲毫沒有被她的美貌所迷惑,如果顧慎言執意要殺她……
石觀音幾乎連三分勝算都沒有!
顧慎言又刺出一劍,石觀音需拼盡全力躲避,他還游刃有餘,能騰出空來為對方‘解惑’:“我姓顧,在江南城郊開了一家小店——不知石夫人可還有些印象?”
“你、你是顧慎言?!”
石觀音大驚失色,心中滿是悔恨和恐懼,如果事先知曉顧慎言竟然是一位宗師級別的高手,她肯定不會去招惹對方,可此時後悔已經晚矣,她知道此事已經無法善了,和解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沒有勝算的把握,也沒有和解的可能……
不行,她必須找機會逃走!
石觀音心生怯意,在交手時忍不住分神去找退路,卻反倒加快了自己落敗的速度,讓顧慎言屢屢看出破綻。
不過百招之內,她的身上已經被劃出了數道深可見骨的傷口,白紗染血,狼狽不堪。
顧慎言原本可以迅速了結她的性命。
但在長劍已經快要刺到石觀音的心口時,他卻忽然改變了主意。
想起石駝,想起山谷前那些被折磨得神志不清的男人,想起曲無容,想起那些慘死在石觀音手下的冤魂……顧慎言忽然覺得,就這麽幹脆利落的殺死石觀音,未免太過便宜她了。
于是劍鋒臨時轉換了方向,朝着上方劃去。
“啊——”石觀音慌忙擡手去擋,卻還是晚了一步,只覺臉頰刺痛,觸手一片濕熱,鮮紅的血液迅速沿着下巴滑落,轉眼間就染紅了她的衣襟。
“我的臉,我的臉……”
她捂着臉,瘋了似的轉身想要往屋子裏跑,甚至忘了抵擋顧慎言的攻擊,背上瞬間被刺出了一個血洞。
若非顧慎言有意避開了致命的位置,石觀音此時此刻只怕已經命喪黃泉。
這一劍直接刺穿了石觀音的身體,但令人意外的是,石觀音竟毫無所覺一般,還是頭也不回的往前狂奔,顧慎言提着劍猶豫了兩秒,決定暫時收手,看看石觀音到底想做什麽。
反正她也逃不了。
石觀音捂着臉沖向住卧,将面前所有阻擋了自己步伐的東西全都一掌拍碎,房門桌椅甚至牆壁,都瞬間化成了飛灰,顧慎言不緊不慢的跟在她的身後,周身罡氣籠罩,仍是不然一絲塵埃。
近了,近了。
石觀音的步伐越來越快,也越來越慌亂,她撕扯開擋在自己面前的紗幔,一面巨大的銅鏡顯露出來。
她劇烈的喘息着,捂着臉的那只手顫抖着,緩緩的移開。
然後發出了一聲凄厲的慘叫聲。
真吵……顧慎言皺起眉頭,提起長劍正想動手,卻見石觀音忽然癱倒在地,渾身抽搐,口吐鮮血,沒過一會兒就莫名奇妙的自己斷了氣。
顧慎言:“???”
什麽情況這是?
他一臉茫然的拿劍戳了戳石觀音的屍體,本來是想試探一下對方是不是在裝死,結果剛戳破皮肉,就見石觀音的身體仿佛漏氣一般迅速幹癟了下去。
變成了一具皮包骨的幹屍。
顧慎言下意識收回長劍,被眼前這幕詭異的場景吓的冒出了一層的雞皮疙瘩。
他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平定心神,開始思索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兒。
“顧老弟……顧老弟……”
這時,不遠處忽然傳來了陸小鳳的叫喊聲,顧慎言遲疑了片刻,才開口應道:“我在這裏。”
陸小鳳應聲尋來。
和他一道前來的還有一點紅和柳煙飛。
陸小鳳一邊往屋裏走,一邊感慨道:“這得打得有多激烈,才能把房子給拆成這樣啊,可惜還是來晚了一步,沒能親眼看到顧老弟大展身手——”
他還沒感慨完,就看到了顧慎言,以及顧慎言腳邊的那具幹屍。
臉上頓時露出了驚恐萬分的表情。
“這這這、這該不會就是石觀音吧?”
顧慎言默默點頭。
“嘶。”陸小鳳倒吸了一口涼氣,顫聲道:“那什麽,顧老弟你、你究竟是怎麽做到的?”
顧慎言立馬撇清道:“跟我沒關系,她會變成這副模樣,應該是走火入魔,受某種功法反噬所導致。”
雖然石觀音會走火入魔看起來貌似是因為被他那一劍毀了容貌……
顧慎言目光心虛的飄忽了一瞬。
陸小鳳立馬面露狐疑之色。
“追命他們已将谷中弟子盡數拿下,正在山谷中央等待彙合。”一點紅狀似無意的擋到了兩人中間,低聲道:“我們現在就過去吧。”
顧慎言遲疑道:“我答應過曲姑娘,要把石觀音的屍體交給她……”
可石觀音現在這副模樣,真要帶到人前去,怕不是得吓懵一群人。
“那就把她的屍體留在這兒。”一點紅聞言便道:“讓曲無容自己來拿。”
柳煙飛正在檢查石觀音的屍體,頭也不擡的附和道:“我可以留下來守着這裏,你們安心去跟其他人彙合吧。”
顧慎言看着他拿劍在石觀音身上劃來劃去,就很懷疑他是想趁機毀屍洩憤。
于是小聲叮囑道:“她的腦袋已經被曲姑娘給預定了,你悠着點……”
柳煙飛……柳煙飛默默地把劍收了回去。
表示自己真的沒有虐屍的打算,只是不想用手去碰石觀音的屍體而已。
顧慎言半信半疑的點了點頭,走的時候還不忘再次叮囑道:“曲姑娘通情達理,你要真有什麽想法,可以等她過來之後商量着來。”
可別為了一具屍體鬧內讧。
柳煙飛:“……好。”
收尾的工作要比衆人預料中的更簡單,有曲無容幫忙,他們很快便将山谷中的罂粟盡數銷毀,石觀音的那些弟子們除了少部分因罪孽深重,被追命冷血和鐵手處決之外,餘下的大都願意棄暗投明。
部分人甚至還主動投誠,表示願意為朝廷效力,戴罪立功。
曲無容就是第一個帶頭表率的。
追命驚訝過後忍不住詢問她緣由。
曲無容看着眼前這片自己生活了十幾年的山谷,語氣有些滄桑:“即便離開了這裏,我又能到哪裏去呢?”
放下仇恨之後,她只覺得空虛和茫然,活着好像已經沒有什麽意義了。
容貌盡毀,舉目無親……無家可歸。
她的心已經倦了,不想再四處漂泊流浪,只想找個地方安穩的度過餘生。
可人活着,衣食住行都離不開錢,她總要想辦法養活自己。
除了投靠朝廷之外,曲無容實在想不出還有其他的選擇,因為她除了武功還算拿得出手之外,別無他長。
“我會禀報神侯,盡快給你一個答複。”追命嘆了口氣,無奈道:“但你要知道,這件事一旦定下,就沒有再反悔的餘地了。”
追命對曲無容心存感激,因為曲無容這段時間以來确實給他們提供了不少幫助,所以忍不住多勸了兩句。
從私心來說,他并不是很贊成曲無容的決定。
不是每個人都能像一點紅那樣幸運,有顧老板在背後出謀劃策,叫朝廷都不得不為之破例,既能享受公家待遇,還能保持自由之身。
通常來說,像曲無容這樣背景不夠清白的武林中人,即便是入了公門,也沒有太好的出路,只能從密探或者暗衛做起,又苦又累不說,還無法輕易脫身。
如果不小心知道了什麽不該知道的秘密,為了不被滅口,就只能一輩子為朝廷賣命。
但曲無容決心已定,絲毫沒有動搖。
叫追命忍不住嘆道:“你果然像柳夫人描述的那樣,固執起來誰都勸解不了。”
“我若當真固執,就不會投靠朝廷了。”
曲無容擡手撫着面紗冷笑道:“像我這樣醜陋的人,就只能生活在黑暗裏,見不得光也見不得人。”
顧慎言帶着一點紅過來找追命敲定回程,剛好聽到這句話,便毫不猶豫的開口道:“容貌美醜皆是皮下白骨,表象聲色,在我看來,曲姑娘你一點都不醜。”
曲無容肩頭微顫:“你若見過我的臉,就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了。”
“那可未必。”顧慎言笑容溫和,緩緩道:“我看見石觀音,只覺她醜陋不堪,曲姑娘風骨自在,在我眼裏要比石觀音美上無數倍。”
曲無容凝視着顧慎言,良久,忽然掀開了自己的面紗。
她的臉上滿是猙獰的傷疤,在場諸人卻沒有一個面露厭懼之色。
顧慎言笑道:“你看,這世上并非所有人都看重皮相。”
曲無容愣愣的看着他們,眼中竟有淚光浮現。
追命連忙‘哎哎’叫道:“你可千萬別哭,我這人雖然沒陸小鳳那麽會憐香惜玉,卻也一樣見不得女孩子掉眼淚!”說着,還手忙腳亂的從懷裏找出了一條手帕,塞到了曲無容手裏。
曲無容捏着這條手帕,緊繃着的臉漸漸柔緩下來。
“……多謝。”她低下頭去,略有些不自在的對追命道了聲謝,語氣雖然僵硬,卻明顯不再冰冷。
顧慎言眨了眨眼睛,忍不住回頭望向一點紅。
小聲調侃道:“我怎麽覺得這幅場景有些眼熟?”
完全可以代入一點紅和他剛認識時,感謝他救命之恩的場景。
他等于追命,一點紅等于曲無容。
一點紅:“……”
一點紅第一次反駁了顧老板的言論。
“我是個男人。”
他鄭重聲明:“性別不同,不能相提并論。”
顧慎言忍了又忍,到底還是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他笑到差點打跌,一點紅見狀,忙擡手扶住他的手臂。
顧慎言順勢勾住一點紅的肩膀,湊到一點紅耳邊小聲問道:“你怎麽這麽可愛?”
溫熱的氣息輕輕掃過耳畔,一點紅瞬間渾身酥麻,連腦袋都空白起來。
恍恍惚惚的下意識回道:“那你會喜歡我麽……”
顧慎言愣了愣,目光微微閃爍了一下,才垂眸笑道:“會啊,你和包子一樣,都是我最喜歡的夥計。”
一點紅:瞬間清醒.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