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突發疫情
慕茗有些驚訝,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打電話來的人。
“舅舅怎麽啦”
“回家待一陣子吧。”
舅舅的聲音有些發悶。慕茗猶豫了片刻,心中有了決斷。
“大家都回來嗎是發生了什麽事嘛”
慕筠雖然疲憊但語氣仍是柔和的,怕吓着小外甥女。
“醫院這邊的消息,最近可能會有流行性傳染病爆發,回家裏待一陣子吧。舅舅給你發工資。”
慕茗樂了,笑着道。
“舅舅我都多大人啦!才不用你發工資呢,知道啦,我馬上回來。”
“這麽說來過年的紅包……”
“那還是要的!”
聽見小姑娘秒答,慕筠失笑,看見不遠處小護士的手勢,沖她點點頭。
“你也要按時休息呀舅舅,我會照顧好外公外婆還有舅媽的……工作完我們都在家等你!”
“好。”
慕筠神色溫和地答應了,哪怕隔着防護服,也能感覺到愉快。小護士忍不住打趣。
“我們慕醫生真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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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筠不置可否。可想起父母,想起夫人,想起一雙兒女,他眼神中愈發平靜堅毅。
當天慕茗便立刻和表哥慕芾通話讓他開車帶她回家。
随後慕茗又撥通了陸子钰的電話。
“家裏有事,我去不了了。”
男人的聲音有些悶,背景音很嘈雜。
“沒關系。”
“聽說會有大型傳染病,你要保重。”
“嗯,你乖乖待在家就好。。”
對面似乎笑了笑,語氣柔和得能滴出水來。慕茗又和他聊了幾句,交代了一下公寓的瑣事。随即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慕芾親自開車來接妹妹,一路上兄妹倆十分有默契地聊起了“分工”。
首先要采購齊全自家要用的物資,盡量避免兩位老人家外出。慕老作為學界泰鬥,日常也會有許多學生來拜訪,因此也要通知訪客最近慕家閉門不出。最後慕芾手上的工作還需要及時收尾,取消掉所有預定的大型展覽會......
慕茗搜索完關于傳染病的新聞,感染源頭是w城,目前的形式還有待觀望。
望着公路上流動的車和霓虹,她想起前些天路上戴口罩的人變多了,想起舅舅的囑咐,忽然生出不好的預感。
回到家時,舅媽葉漱雪在玄關處等着,見兩個孩子都回來了高興地上前擁抱。
“回來了就好。”
慕茗抱着舅媽的胳膊,眨眨杏眼。
“舅媽你打算去哪裏呀?”
葉漱雪身後放着行李箱,她笑着摸摸外甥女的頭,又看向高大英俊的兒子。
“你們倆都在家我就放心了,我得跟着你爸爸(舅舅)。”
她從事翻譯工作,為了家人放棄了去大型外企工作的機會,一直在家做筆譯。結婚二十多年來從來沒有離開過慕筠。現在孩子們都大了,公公婆婆都同意的情況下,葉漱雪實在不忍心讓丈夫一個人在醫院孤零零地。
慕茗望着舅媽的面容,久久出神,退開一步。
慕芾俯下身擁抱母親。
“好,媽媽一切交給我。你也一定要保重身體。”
“我是去你爸哪裏,能有什麽事。”
葉漱雪笑着道,随後便拉着行李箱離開了。慕茗輕輕地拍了拍哥哥的後背,站在二樓的兩位老人則靜靜地望着兒媳離開。
随後的日子實在魔幻的讓人不知從何說起。
似乎剎那間世界上的一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只有活着本身。
病菌如同天災般飛速彌漫,高度發達的現代交通網絡反而成為了幫助惡魔散播絕望的幫手。
一個接一個的在各地發現高燒不退的病人,恐慌無聲蔓延。消毒水變成了昂貴又稀少的物品。
街道上的行人都帶上了口罩,越來越少人上街。一座座繁華的城市被封鎖,公路孤零零地,只有呼嘯的救護車奔馳着。這讓曾經在w城生活過的人們看着都揪起了心。每一處關卡,每一個小區都有帶着防護裝備的工作人員檢查體溫異常。
所有的醫院都亮起了紅燈,有病的、懷疑自己有病的紛紛湧入。急診室裏除了痛苦的□□、呼吸機的聲音、便是醫護人員們不知疲倦的腳步聲。
救人!救人!
汗水模糊了不知穿了多少天的防護服。他們拼了命的和死神争搶同胞的生命。成功了,便抹把汗救下一個,失敗了也只能憋住眼淚,去救下一個。
隔離儲物櫃裏的手機,響了,能夠接聽的又有幾個呢?
而無力做其他事情的人們,自覺地選擇呆在住處裏隔離。看着新聞裏播報一日比一日嚴重的疫情,擔憂那冰冷的死亡數字背後是否會有熟悉的人。
慕芾負責一周一次的采買和與外界的溝通。慕茗終日陪在外公外婆身邊,笑着逗兩位老人吃飯、陪同他們活動,嚴格監控着家人們的體溫。冬天到了慕外公的腿又開始痛風,這讓大家都很擔憂。
自從疫情封城開始,舅舅慕筠的電話就再也打不通了,連舅媽也聯系不上他。但舅媽堅持留在醫院附近做志願者,每日給醫院的醫生們送飯。慕芾也沒法見到母親,只能動員身邊所有的資源供給到醫院去。
慕茗也抽空确認了朋友們的安危:蘇蓉回家了,童萱和未婚夫回老家了,岳東恒正在國外隔離。其他朋友們也都回來了。只是陸子钰沒怎麽回消息,他所在的位置似乎離w城不遠。
“媛媛喺想乜?”(在想什麽呢?)
慕外婆停下了手上織毛衣的動作,拍了拍外孫女的腦袋。慕茗順勢趴在外婆的肩上。
“外婆,我有了在意的人。”
電視上放着志願者運送物資的身影,人群中就算帶着口罩也輕易能認出某個人的背影。因為那件衛衣他們上次視頻通話時見過。
“但我和他太不像了。”
慕茗微笑着,但語氣飄忽。慕外婆拍拍外孫女的臉蛋,目光無比柔和。
“到點了,去給你舅母幫手吧。”
“嗯”
慕茗點頭應下。
慕芾如今也投身去志願服務了。舅媽葉漱雪畢竟上了年紀有些吃不消了。所以只剩下慕茗借着采買的機會去給住在醫院周邊的舅媽送送補湯。
誰知到了醫院門口,竟有人喧嘩。
舅媽有些無力地望着那個坐在地上哭嚎怒罵的女人,眼熟的飯盒零落了一地。護士們太忙了沒有空去理會這鬧劇。現場彌漫着絕望又凄涼的氛圍。
詢問了一下周邊的人,才知道原來女人的孩子和老公都因為感染了病毒而發燒入院,只有她是普通感冒沒事。
原來人的痛苦可以如此直接地傳達給旁人。
“怎麽會救不活呢,你們都救活我了!還我老公和孩子!嗚......”
在場的人都不知道如何安慰她。
只好任由她在地上撒潑。
慕茗默默将舅媽扶到一邊坐下,走到了女人身邊,放柔了聲音安撫她。
“別哭了,現在要保重自己。”
女人散落着發,眼睛哭得紅腫,抽噎地幾乎喘不過氣來,恨恨地推開身邊靠近的人。
“我還保重什麽保重!就是你們醫院,害得我家破人亡。”
慕茗幾次被推了個踉跄,身邊的志願者都勸她別管這女人了。但若是放任鬧事,只會影響醫院的運行。于是慕茗再次調整了表情和語氣,真摯地向女人伸出手。
“我知道你現在很難過,我們可以到邊上慢慢聊,好不好?”
女人似乎是哭累了,借着慕茗的手站起來,卻用氣音低聲道。
“你根本什麽都不知道,死的又不是你的家人。”
慕茗擡起眼,對上那雙絕望又悲傷的眼,垂下眸,掩飾住輕蔑語氣柔和地道。
“醫生救人呢是盡了本分。你要是有精力妨礙醫院救人不如去死,明白嗎?”
女人眼裏的悲憤變成了無力和恨意,不言不語地被扶走。
慕茗慢條斯理地掰開女人的手,白皙的腕上留下了抓痕和淤青。離開前聽見那女人低聲地道。
“你沒有心。”
腳步停頓了片刻,語氣溫和。
“阿姨你好好休息,保重自己。”
随即離開。舅媽還要吃飯呢。
......
慕筠剛走出手術室,筋疲力盡地倒在休息室的床上。聽見護士同事一邊吃飯一邊閑聊,醫院門口病人家屬鬧事的事。
“那小姑娘真是太有耐心了,要是我我不一定能忍住......”
“是啊,聽說是我們慕醫生家的孩子。真厲害啧......”
慕筠的思緒散開:媛媛确實很适合做安撫病人家屬的工作。因為她能把這個任務當成工作去做。既能不厭其煩地給與安慰,也能不因同情心而過分心軟,去鎮住有心鬧事的人。由于醫療資源有限,目前醫院做這方面工作的人手嚴重不足。但這會不會對她造成不好的影響呢?
......
寂靜的街道,只有醫院和軍方的車輛在奔馳。偶爾會有載着物資的卡車隊伍駛入。陸子钰帶着口罩,目光熠熠地穿着志願者的馬甲站将卡車開到倉庫前,幫助工作人員們卸貨。無言交接後回到車上,副駕駛位置上放着厚厚一沓報表。
疫情發生後,陸家當兵的人包括大哥都去了抗疫前線。母親留在家照看老人和孩子。雖然母親總是愛開玩笑,但在重要時刻總是無比堅定地支持家人的決定。父親奮不顧身地投入到防護材料研究中。叔父們最大程度地調配能用的資金從全球購買醫療用品輸入回國。
陸家人似乎都投入到對抗災難中來,像是天生的某種信念感。陸子钰也自然而然地如此做了。因為拍戲他在w城附近的g市無法回家,索性就留在當地力所能及地去做些什麽。
公司可以挪動的存款一半用來投資藥品研發,一半則購置成口罩防護服由自己組織出車隊運到各個醫院。
只是一切來得太突然,實在無暇顧及她。
家人不需要他操心所以閑下來的時候會想她。
她會不會不聽話亂跑?會不會幹脆就這樣忘了他?
她好像會的。
陸子钰疲憊地無言彎唇,可惜現在也無法見面。
“陸哥你去休息一會吧,最後一趟輪到我來送。”
同個志願隊的年輕人小王是來g市念書的大學生,得知需要人力,便來到了隊裏無償做着運輸工作。不同于陸家人毅勇剛直的個性,志願者們都是普通人。
他們會害怕,害怕疾病的風險,甚至害怕家人知道自己在做志願而隐瞞消息。但卻依然來前來支援。希望自己的努力能夠幫助自己熱愛的城市,幫助自己的同胞和國家。
這樣的小孩兒怎麽忍心讓他過多勞累......
陸子钰忙完回到公寓已經是深夜了,難得看見她的消息心裏愉快。思索片刻,還是撥通了電話。
“想我了嗎?”
慕茗站在小陽臺裏百無聊賴地撥弄着盆栽。
“嗯。”
想得有點糾結了,所以留言給他務必通話。
“小騙子。”
男人姿态慵懶地歪在椅子裏,隐隐約約地笑着。
“我想去做志願者。”
陸子钰睜開了眼,笑意漸漸消失。好半晌才答道。
“已經決定了?”
四下無人,只有月光靜悄悄地把肌膚照得素白。慕茗看得出神,與綠葉相較自己的手像是沒有生命的物件。
“聽你的呗。”
陸子钰垂下長睫,陰影疊在略略泛青的眼下。
“那就別去。”
“只許你去不許我去嗎?”
女人語氣裏帶着點玩笑的味道,但二人的沉默又讓這對話生出異樣的味道。他們總是無言對峙。男人揉了揉眉心,忍不住嘆息。
“我就這麽點的私心。”
“巧了,我沒有私心。”
更別說公德心,那個阿姨說的沒錯。
陸子钰站起身,不自覺地揉捏眉心。真想現在就把這丫頭好好教訓一頓。雖然最後舍不得的人大概率還是他自己。
“怕了你了,別做傻事。”
慕茗失笑。
“我又不傻。”
她是不傻,她最勇。所以才危險。別人救火惜命,她***也無所謂。
又是長久的無言。
“對不起,我實在忍不住。你看,我們實在太不一樣了......”
慕茗也難得有些煩躁,好半晌軟和了語氣。杏眼裏神色迷茫。
以前是沒考慮過一定要離開,但目睹了許多事以後,現在她開始思索為什麽留下
“你是好人。”
這話說了不如不說。
“我其實不在乎有多少人死,但你,你在乎那些未曾謀面的人。”
慕茗輕聲說着,乖巧地像個彙報作業的學生。回想起過去的十幾年裏外公外婆的諄諄教導,舅舅舅媽的包容寬和,表哥的維護縱容......她在乎的從來不多,雖然不知道為什麽活着,但活得恣意。
“你為什麽要那麽投入啊,我這樣的人完全不懂你......”
她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大概是關于你如何如何我如何如何,大概是清楚地意識到這種道德差距會在□□退去時變成致命武器。
她已經開始在意他了。
意識到這點慕茗忽然覺得心髒變得沉重,呼吸像是層疊壓在靈魂上的枷鎖,語氣也飄忽起來。電話那頭可以聽見他的呼吸聲,害怕他會說出的話。
她是個爛人。
連握着手機的手也輕輕顫抖起來,咬着下唇,許久後松開。
“你說點什麽。”
男人的低聲的笑似在耳畔舔舐。
“好了好了,乖,我不會有事的。別擔心嗯?”
慕茗惱怒小臉緋紅,不知道為什麽開始局促起來,像是給踩到尾巴的貓,不自覺提高了音調。
“煩死啦,你到底聽沒聽明白!”
他語氣裏難掩寵溺,讓人聽了心軟。
“我不會死的,也不會不喜歡我們家媛媛的,行不行?”
姑娘炸毛了,嬌聲嬌氣地招人疼。
“行什麽行!”
陸子钰倚回了原位,笑了會兒才認真地道。
“寶貝兒,我不想批評你,你怎樣都好。”
“但我做這一切的前提就是你好好的,明白了嗎?”
他的姑娘總是很沒有安全感。
他在乎所有人,想救所有人,但是更在乎她。
慕茗忍着羞惱留下一句“明白個鬼,你等着!”便挂斷了電話,臉頰發燙,全然忘記了打電話的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