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演戲

第42章 演戲

到了拍攝的時候,淩之淮喊了聲“開始”,然而顧嶼才拍了三分鐘,就忽然被導演叫了暫停。

劇組衆人都有些驚詫。

才剛開拍而已,看不出演員表演的好壞,何況顧嶼是帶着投資進來的,就算他的表演有什麽問題,也不該這麽快就喊停。

副導演急得額頭直冒汗,連連對淩之淮使着眼色。

可淩之淮卻置若罔聞,反而定定看向顧嶼。

整個劇組的節奏都停了下來,其他人一臉不安地看着兩人互動。

“你以前是不是學過武術?”

诶??

這麽一問,在場衆人反倒又呆住了。

剛剛那一幕拍的是少年季命在門派裏習武揮劍的片段,如果他們沒記錯,顧嶼剛剛确實是舞了朵漂亮的劍花。

顧嶼點了點頭:“學過一點。”

當然,學武術不是這輩子,是上輩子的事。當時為了演好一個角色,顧嶼跟着一位專業人士認真學習過幾個月,現在雖然忘得差不多了,但底子好歹還在。

也感謝前段時間Link合體練舞,他現在的柔韌性相當不錯。

淩之淮滿意地點點頭:“很好。”

拍攝繼續進行,現場衆人赫然發現,顧嶼所謂的學過一點,絕不僅是一點點而已。《江湖》劇組配備了專業的武術指導,就連對方對顧嶼的打鬥戲份都很滿意,所謂指導也只是告訴他怎樣打起來更好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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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不用提顧嶼在拍攝過程中的專注。

打戲是很專業的一種類型,并不是誰都能拍。這幾年随着武俠片的衰微,圈內能打的演員越來越少,就連“打星”這個稱號也跟着沒落了。就算偶爾有一兩部武俠片上映,演員打起來也是輕飄飄軟綿綿的,一點氣勁都沒有。

可顧嶼打得很賣力。

對方挽起劍花,長衫随着身體輕輕飄起,一舉一動都是一幅畫。在鏡頭前,他眼眸銳利面有寒霜,活生生就是一個行走江湖的年輕俠客。

“和《驚鵲》裏給人的感覺一點也不一樣。”副導演睜大眼睛,“能打又肯拼,這小家夥将來可不簡單。”

淩之淮壓低了聲音:“關鍵是有天賦。”

有天賦的演員一點就通,沒有天賦的怎麽琢怎麽磨發展空間都有限。

……

這一幕戲裏,季命為磨練劍意行走江湖,回來時,撫養他長大的師父慘遭殺害,他青梅竹馬的小師妹曝屍野外,天天偷懶找他求饒的師弟們也都變成一具具屍體。

季命一夜成長。

原本那個季命還帶有少年的青澀感,揮劍時奔着更帥更讨師妹喜歡去練,可在這一幕,他抱着師妹季憐的屍體哭到眼睛滲出了血,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這是《江湖》裏的文戲之一,也是顧嶼在電影裏最重要的戲份之一。

武俠片雖然以武為主,可觀衆在電影院裏觀看時精神不可能一直保持着緊繃的狀态,所以必須要有文戲來松弛觀衆的神經。

常拍打戲的演員文戲上往往會有僵硬感,因為打戲是必須要有緊繃度的,猛然放松下來很容易不适應,但在《江湖》這樣的電影裏,文戲也很重要,如果文戲駕馭不好,整部電影的質量也會受影響。

……

“不要緊張,按你的想法去拍。”淩之淮拍拍顧嶼肩膀,示意化妝師,“頭發松一點,不要紮太緊。”

化妝師幹脆把假發套摘下來,替顧嶼按摩了一會兒頭皮,顧嶼閉着眼睛打了會盹,都快睡着了。

“老淩,你這次怎麽沒教他該怎麽演?”副導演和淩之淮合作多年,自然了解這位搭檔的習性。

淩之淮瞥他一眼:“你覺得,他這樣的用我教?”

“也不是不能教,不過前段時間我去電影院看過幾遍《驚鵲》,老張,你說我是不是該改改?不要把演員框得太死,這樣他們發揮反而會更好?”

副導演擺了擺手:“你這種說法也不對,管與不管,關鍵看是對誰。”

之前副導演還對顧嶼演年輕時的季命有些忐忑,雖然《驚鵲》裏顧嶼的演技被吹得天上有地上無,可他們這輩人對流量鮮肉之類的年輕演員總有種畏懼感,準确地說,是害怕。倒不是怕不會演,是怕這群人瞎演,回頭沒準粉絲還告訴他們,你們懂個屁的表演。

那他估計能氣到腦血栓。

可顧嶼在片場的表現卻大大超乎了他的期待。

作為年輕演員,對方敬業又認真,思路雖然不能跟淩之淮保持完全一致,可對方提的意見,劇組裏大家都能聽出來,對方是真心從劇本的角度考慮的。

多難的打戲,對方都盡量親自上陣,手和腳擦破皮是常有的事兒,也沒聽對方叫過一句,顧嶼這麽拼,連帶着演配角的和幾位上了年紀的演員一個個也卯足了勁兒,都不肯輸給他。

“難怪趙杭那麽挑的人都肯簽他。”副導演連連感慨,“我要是有本事,我也簽。”

當然最重要的是——顧嶼還是《江湖》這部電影的金主爸爸之一。

電影行業三大準則之首——千萬不能得罪金主爸爸。

……

顧嶼休息得差不多了,淩之淮輕輕擺手:“開始!”

場中其他演員已經準備完畢,這場戲本質上是顧嶼的獨角戲。

監視器前,淩之淮緊抿着唇,一臉專注。

他給了顧嶼足夠的自由,接下來就看對方如何發揮了。

……

季命從外面一路小跑回來,劍柄上挂着一個可愛的女娃娃,包裏背着帶給師妹的糖人,他急着回去告訴師妹,最近在外和人對戰,他的劍術又有了精進。

可剛到山外,季命就察覺到了不對勁。

風裏沒有他熟悉的氣息,也沒有人來迎接他,空氣安靜到不可思議,他越走越近,鼻間的血腥味越發濃郁。

季命眼中閃過一絲慌亂,腳步也越來越快。

在距離季家山莊不遠處的一座小荒山上,季命看到了他熟悉的一件衣服,正罩在一具屍體上。

他的腳步慢了下來。

視野裏,屍體的臉是那麽熟悉。

劍不離身的劍癡季命,第一次丢下了他的劍。

鏡頭正對着顧嶼的臉,他最微小的表情都能清清楚楚看得見。

沒有誇張得哭到面部扭曲,也沒有聲嘶力竭的嚎叫,他只是安靜的流着眼淚,那雙黑白分明的眼中閃爍着無盡茫然。

快樂從此全部消失。

季命抱起季憐的屍體,珍重得仿佛抱着自己最心愛的寶貝,他低下頭,輕輕吻了吻季憐的唇。

眼淚落在季憐臉上,暈開了一朵朵血花。

然後,季命緩緩走進了季家的山莊,師父和師弟們的屍體橫在院子裏。明明走之前,他們還笑着讓他成為江湖第一劍客,師弟趁師父不注意,偷偷讓他幫忙帶山下最好吃的那家燒雞。

現在,這群人都不在了。

不知不覺中,季命的白袍也染上血痕,他跪在地上,無聲地嗚咽着。

而鏡頭中,不知何時,顧嶼的眼睛也是一片鮮紅。

明明不是那麽歇斯底裏的表演,可顧嶼身上展示出來的哀傷,現場所有人都能夠感覺得到。

這一瞬,他就是季命本人。

季命最終撿起了自己的劍,把師傅和師弟埋好,買給師妹的娃娃和糖人,也被他一起埋葬到了墳墓裏。

回來時,他眼神輕快,帶着見到親人的期待,而現在,他整個人已經被仇恨染紅。

雖然顧嶼把這個角色演繹得很平靜,但此刻,在場所有人都能夠感受到季命心中那團複仇的火焰。

劍癡季命,最終化身為魔。

“停!”淩之淮喊了聲停,現場一衆演員和工作人員才反應過來。

到這時候,他們才真正意識到,顧嶼的演技究竟有多厲害。

《驚鵲》很多人都去電影院看過,也知道顧宇演繹出了溫徹虛假的表象和邪惡的真實,然而,在電影院裏看和在現場直面這種沖擊感畢竟是不同的。

尤其是對現場的演員們而言,顧嶼所展示的演技和他的感染力堪稱一種壓迫,壓抑着他們拿出更好的表現,千萬不能被這個人壓下去。

“能死在他懷裏,我簡直死而無憾。”薛妍語“嗚嗚”叫了半天,興奮到不能自已,一旁的助理只能露出無語的表情。

光是叫還不夠,薛妍語忍不住把自己的經歷分享了一遍:“你們都不知道我演屍體憋的多累,我都快哭了。”

呂邵陽輕輕嘆了口氣:“這下不拼不行了。”

同一個角色對方演的這麽好,如果自己甘于落後的話,也辜負了導演和劇組的期待。

原本他并不期待《江湖》這部電影會拿下什麽好成績,但是今天,莫名地,呂邵陽忽然對這部電影開始有期待。

這或許來源于一個好演員的激勵。

“演得很不錯。”淩之淮沖顧嶼豎起大拇指,“比我想象中還要好。”

“謝謝導演。”顧嶼笑得眉眼彎彎,“因為季命這個角色很好。”

和年老時的季命比起來,年輕的季命其實更好演繹,至少顧嶼是這麽認為的。

他演不了季命年老時的那份沉重感。

江湖已經逝去,季命依然停留在那片江湖裏走不出去。

年輕時再是大英雄,再被整個武林稱頌,卻也只能孤獨地死去,接下這部電影後,顧嶼特意去看了《江湖》的原作,看到後來,他甚至連翻頁的勇氣都沒有,撲面而來的沉重感就足以擊垮他。

淩之淮點點頭:“确實是個好角色。”

“所以我很感謝導演您願意拍他。”顧嶼笑了笑,“也願意讓我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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