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小貍奴四 狗腿子
“起來吧。”不等她多想,那魔使說。一個小狗腿個子不小,口氣倒大,說出了大能般的沉着冷傲。
不過。
既然他來救她,連門都踢了,也就說明這人鐵了心不怕得罪有蘇氏。十年不見,迦南雲門一如既往還是強過香洲有蘇氏的威望。
他們都不怕,她怕什麽。
她只怕自己現在不夠可憐。
趙寶瑟衣擺下的手,使勁一擰大~腿,眼眶頓時紅了。
又扯了扯袖子用指尖按了按眼尖,她抽抽噎噎:“多虧大人來得及時,要是大人再遲一點。只怕……”她止住話,扯過另一塊布擦眼淚。
擦了一下,發現扯錯了,拉成了那魔使的袖子,她讪讪放下,收收情緒,“今日多謝大人相救,也請大人和門主都請放心。回頭要是道君問起,我定然不會說剛剛的誤會的,便是說,也只會說大人們待我的好意。”
“是嗎?”魔使看她一眼,看起來這話是說到心坎了。
趙寶瑟順杆爬麻溜的很,說到這,又偷瞟他一眼,長籲短嘆:“想那玉拂道君昨日成親,今日喪偶,眼下不知如何難過。我看門主大人若是真有心交好,不如讓奴婢先回去,略盡綿薄之力,看是否有能做的事情,興許能安慰安慰什麽的。”
魔使糾正她措辭:“未曾拜過天地,未曾交換命印,也未昭告天下,不算成親。”
喲,看不出來,一個狗腿子如此在意魔族名聲,還挺有大局觀的。
行,你們說什麽就是什麽。
現在就算說幼青是玉拂道君的兒子,她都會點頭說果真是啊,長得當真是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趙寶瑟再表忠心:“公主突然故去,可惜咱們魔族和仙門的一樁好事,不如奴婢現在就回去,如果玉拂道君真帶帶奴去了迦南雲門,奴一定努力促成兩族感情相處更上一層樓。”
魔使似乎頗感興趣,“你願意去迦南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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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寶瑟:“當然願意,迦南雲門位置好,空氣好,人也好。況且為了魔族,這是我應做的。當然,大人要是覺得只有我不夠,還可以多配兩個人。對了,我覺得今天服侍我梳妝那個小侍女就不錯,人漂亮,又有氣質,玉拂道君肯定喜歡,他就喜歡那種雅致高冷有氣質的。”
魔使忽然不說話了。
說多了?
趙寶瑟頓住,心提了起來。
難道是聽了她的話,覺得她從頭到尾和雅致高冷有氣質沾不上邊,開始想換人了?
好在魔使也沒再說什麽。他一揮手,地上昏迷的兩個大男人砰的一聲落在了床~上。遠遠看去,肢體糾纏,薄紗垂下,倒頗有那麽點香豔。
他轉身向外走去,趙寶瑟立馬亦步亦趨跟上。
離得近了,她敏銳覺出一絲異樣。
這魔使的呼吸吐納節奏不對,細細體察。
一會急,一會慢,一會又急又慢。
修行者來說,通常講究三花聚頂,五氣朝元。
三花落則人亡。
五氣朝元是指內丹修行者精氣生尅制化,尋常修行循呼吸并丹田呼吸吐納緩緩運轉,但若是受傷,則會影響丹田呼吸,導致吐納節奏變化。
所以說……這人受傷了。
剛剛走了一半,就聽見外面傳來一聲略尖的聲音:“人呢。”一聽這聲調和口氣,就知道是個麻煩的主。
果不其然。
趙寶瑟略擡頭一看,便看見一個身穿绀青色軟裘的白面男子站在門口,微昂着頭左右看,一邊發威:“一個一個都死哪裏去了?”
他叫完看到了魔使和後面的趙寶瑟,立刻一指他倆。
“你倆,過來。”
那魔使不動,伸手扶了扶面具,趙寶瑟壓低了聲音:“大哥,咱們怎麽辦。”
“怎麽,還叫不動你了?”白面男人鼻子哼了一聲,“哪裏的?便是你們門主雒巍峨見到本總管也不敢如此怠慢。把所有人叫出來。我要搜殿。”
一個下屬有些遲疑:“總管大人,這……不太好吧。”
“怎麽?難道我還怕他一個雒巍峨不成?”白臉總管轉頭看那魔使,“我看這倆人的嫌疑就不小,先從他倆開始!”
趙寶瑟見事不好悄悄向後,剛退了兩步,便看見指甲開始發黑,是将死征兆,跑不得。她立刻站定靠近了魔使,指甲上的黴運瘢又消失了。
看來要活命,還得跟着這魔使才行。
趙寶瑟立刻再向狗腿子跨了一大步。
僵持之中,大廳上方忽傳來一聲車轍般的鳥叫聲,鳥嘯之後,殷紅的血落了數滴,腥味沖淡了殿內的胭脂香,剎那五彩華光微動,下一秒,一輛華麗精致的車辇憑空出現在寬闊的大廳半空,九頭鬼車昂首低嘯。
伴随嘯聲,車辇中緩緩飄逸出五彩的琉璃光芒,如瀑布一般傾斜而下,瞬間蔓延至了整個府邸。
與此同時,趙寶瑟只覺身旁靈氣忽然一湧,她轉頭,是那魔使掐了個訣将她的氣息盡數屏蔽。
白臉總管剩下的話全卡在喉嚨裏,驚喜交加跪在了地上,眼裏冒光,口中吶吶:“啊,是尊主!”
竟是魔尊到了。
殿內所有的清音鈴盡數響起,于萬魔跪拜中,半空車辇那翡翠珠簾的雲紗後面傳出一個好聽的少年聲音,低且空靈:“怎麽回事?”
白臉總管膝行兩步,接話:“尊主,屬下有事向您禀告。”
趙寶瑟老老實實垂頭半跪在地上。
白臉總管一開口開始告狀,熟門熟路搬弄是非:“尊主,不知道雒門主是否禀告您,幼青公主……她沒了,唉,公主走得好慘。”
魔尊:“沒了?”
“今日在城中,幼青公主的屍體被發現在蓮花巷中,一劍封喉。昨夜和她私下成婚的玉拂道君有重大嫌疑。”白臉總管側頭看了一眼趕來的雒門主,撇嘴道,“雒門主竟随便讓幾個魔役收屍了事,還是屬下下令封閉了全部城門,只準進不準出,然後全城搜捕。尊主放心,若是傷了幼青公主的人,身上必定留有她的神識氣息,逃不掉的。”
雒門主反駁:“嫌疑?幼青公主身上的劍傷并無南迦雲門的氣息。你要我憑着這個讓我們的人去和那位大宗師拼命?況且現一縷缥缈的神識,大海撈針,不知道藍總管打算要怎麽搜查?是預備将整個媵城從頭到尾找過來,将裏面的所有的東西都翻出來嗎?”
他最後一句話加重語氣,意有所指。
白臉總管哼:“得了吧,你不就是嫉妒之前幼青公主得尊主歡心嗎?眼下趁她死将她的人清洗一空,聽說你還将她侍女也捉來此處接客?”
忽然被點名的趙寶瑟頓時一僵,她再挪過去,再靠近魔使一點,乖乖躲在法結中。
雒門主面色難看:“總管,說話可是要負責的。”
白臉總管微昂下巴:“尊主最知道的,我從不說謊。你若不心虛,為何我借禦獸宗門一條狗來用用,如此推三阻四?我前來搜這影殿,也心虛不肯應允?”
雒門主神色微變,不答反向魔尊叫了一聲:“尊主。”
白臉總管頓時有些着惱,這厮好不要臉,答不上來他的質問,便學着他向魔尊撒嬌。
不要臉。
藍總管便也委屈喊了一聲:“尊主!”
魔尊:“好了。”
白臉總管有些憤憤到底忍住了,轉頭狠狠瞪了一眼雒門主。雒門主毫不示弱回看了他一眼,臉上的黑色面具更黑了。
對于這樣的糾葛趙寶瑟見怪不怪。修行本就不易,同一個山門也是如此,總的大餅和靈氣就那麽多,你要是多一點,勢必其他人會少點。
特別是在近百年靈氣枯竭衰落後,靈石如此稀少珍貴,誰不想獨占鳌頭?
誰不想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為了得到更精進的修為,早悟大道飛升,便是修真本門也會有數不清的明争暗鬥,暗潮洶湧。
而魔族少了諸多的束縛,向來更加直接,搞自己人是一套又一套。
這兩位已算是文明克制了。
趙寶瑟半跪得久了,腿有些發麻,腰和脖子有點痛。
好在手腕上的靈珠自發将溫潤的靈氣透過肌理送入筋脈,她垂眸在體內追着那一小絲靈氣,将它們從虎口掌心驅逐,沿着外關曲池一路緩緩向上,漸漸靠近百會靈臺滋養神識。
她心裏對這啰啰嗦嗦的總管罵了又罵,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和魔尊親近,要這麽多人跪着聽他在那顯擺拖延時間。
越急,這白臉總管越發啰嗦:“我看尊主對她們就是太縱容了,慣得這些人不知道天高地厚,幼青平時任性些也就罷了,身為鎮城公主,卻做出這樣的事情,若是因為她的私欲,導致兩派好不容易緩和的關系再變得糟糕,她死有餘辜。”
雒門主在一旁翻了個白眼。
車辇中魔尊倦倦:“我困了。”
白臉總管立馬來勁了,使喚雒巍峨:“你,去找個姑娘來。”
這姑娘自然不能是一般的姑娘。需要是童女。魔尊入眠都要少女助興,這是魔族中幾乎公開的秘密。但花樓姑娘多,童女卻沒有。
雒門主忍了白臉總管的狐假虎威,他轉頭環顧一圈,看見趙寶瑟之前的房間,上面的試煉石仍然是淡淡的白光,他頓時神色一松,便向旁邊的人一努嘴。
幾個魔使緩步走過來。
趙寶瑟心頭一緊,呼吸猝然一緊,忍不住打了一個小小的嗝。
糟糕。
魔尊遺留在大殿的殘留光暈陡然強光驟起。
鬼車低鳴一聲,車辇翡翠前簾自行分開,藍光平地而起。
那位傳聞向來不喜見人的魔尊在衆目之下緩步從車辇中走了出來……
被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