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般若生九 藥

她轉頭看看手裏僅剩的一塊點心, 送到嘴巴咬了一口,誇沈蕊的手藝。

“好吃。”

不過到底下午費了神,虧空太厲害, 只站了這麽一會, 趙寶瑟便覺腰酸背痛。

被晚風一吹,頭竟也開始痛。

這術法的後遺症真跟生了孩子坐月似的, 渾身痛, 又沒勁。

回到屋裏,她先喝點湯,再吃點果子,漸覺越吃越困,趙寶瑟吃着吃着還拿着筷子就趴在桌上睡了。她睡覺向來眠淺又挑地方, 如此都能睡着, 已是累到了極點,沈蕊看了沒人心叫她, 連忙輕手輕腳拿了外衫替她蓋上, 又将桌上的菜用盤子蓋了。

趙寶瑟在迷糊疲憊的渾噩睡夢中做了一個夢,夢中是幼時的她走在媵城的長街上,巷道中的大孩子追在她後面嘻嘻笑着叫:“小淸倌~”, 小孩子跟着嗚嗚的嚷着, 一個大點的孩子扔了一塊泥巴過來,砸在她頭上, 軟軟的,她伸手扒拉扒拉,卻怎麽也扒拉不下來。

趙寶瑟一下醒了。

頭上還真有東西,她定神一看,是那胖獅貓, 軟趴趴的尾巴正好垂在她頭上,正墊着腳用前爪去夠最中間一盤放在靈火上的蒸肉。

吃得滿嘴是油,喵嗚喵嗚。

趙寶瑟瞬間醒了,那肉她還一口沒吃呢,直接一巴掌将它糊過臉了去。

獅貓哀怨轉過頭,趙寶瑟看它那樣,漂亮地動人,又揉着眼睛把它拎過來。

“好吧,好吧,你是我小徒兒的貓,七算八算也算是我的貓了,分你一半。”

獅貓喵了一聲,尾巴一甩,小短腿立馬按住盤子邊緣,直接就着半個盤子吭哧吭哧吃起來。

“看你這麽能吃,我徒兒那麽瘦,不知道我這小徒兒平時喜歡吃什麽啊?”她問。

獅貓搖了搖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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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喜歡吃的東西?”

她有點驚異,又想起封回長在浮屠祠的傳言:“也是,看他樣子就不是喜歡口腹之欲的人,臉那麽白,肯定是從不吃什麽葷腥的緣故——聽說從小吃素的人,長大也不喜歡吃肉。”這麽一想,忽的想起一個妙處來。

她喜滋滋點頭:“這樣也好,下回和他一起吃東西,正好不會搶。”

獅貓尾巴甩來甩去,巴不得她多說兩句,反正它一盤肉快吃完了。

窗外有隐隐約約叽叽咕咕說話的聲音。

是沈蕊和陸小昂。

她拎着又偷偷伸爪的白貓出去,陸小昂下意識就退了一步。

一見他的臉色,趙寶瑟便知道沒好事。

果然,他期期艾艾道:“師叔,那個,我有一件事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壞事麽?壞事的話,睡醒了明天再講,我困死了。”

陸小昂轉頭看了看隔壁。

趙寶瑟心裏一動:“他嗎?他能有什麽事啊。”難道那兩個迦南雲門的人的對話陸小昂也聽見了?剛剛莫不是他正和沈蕊說這事?這個大嘴巴。

陸小昂小心看了她一眼,咽了口口水,道:“那個……方才散課的時候謝天跟我說,昨天封回根本就沒來上課。”

“哦,是沒來上課啊,沒來……沒來?”

趙寶瑟剛松了一口氣,聞言猛地轉頭,手上的貓啪叽掉到地上。陸小昂有些不好意思:“我……我那個平時也不注意他,我是真不知道。謝天說是他家裏來人了,昨天……就沒在。”

趙寶瑟舔~了舔嘴唇,陸小昂遮頭:“師叔,我錯了,我昨天真不知道,我才說我沒聽見他說話,師叔——”

趙寶瑟:“……你是我師叔。”

她轉頭看向隔壁,難怪今日對她如此明顯的冷淡疏離,看見她就扭頭,連面上功夫也不多做就走了。上回帶着沈蕊越牆去,他好歹還開了門,等她們說完話才拒絕送客的。

所以……

人家之前根本就不是“見死不救”“看熱鬧”。

人家根本什麽都不知道。

人家這一場比試是被她硬怼上的。打的滿臉花,衣服也燒爛了。

人家是無妄之災,在生氣呢。

哎,這可憐倒黴的徒兒啊。

她心裏百轉千回,愧疚之餘又生出一絲洞察先機般的欣慰。

她沒看走眼,這小徒兒就是個面冷心熱的人,值得一交。

陸小昂見她神色由驚轉呆,又呆而笑,忙擦汗提醒:“他們還說封回這個人性格很怪,十分記仇,讓我們注意一點,我剛剛回來的時候聽見隔壁好像在磨刀?”

白貓在一旁幸災樂禍喵了一聲,麻利點貓頭。

趙寶瑟回過神,咽了口口水:“慌什麽,封回又不是用刀。”“況且正常切磋,我又沒有下死手。”

“師姐,可你都引天雷了……”

“閉嘴,我又不是單炸他一個,況且我抱着他,那雷下來我也得劈啊。”

話是這麽說,趙寶瑟一回屋,便立馬将拎着的阿不放在桌子上。

感覺必須要做點什麽,今晚才能平安且心安地睡得下去。

“來,貓兒,給你個任務,你,去偷偷把你主人那外袍弄過來,我給他補補。你要去了我明日還叫沈蕊給你做蒸肉……後日也做……,別搖尾巴了,行,這麽的,你想吃多少做多少天。給你蒸個豬都成。”

“我買的酒也分你一半。”

阿不藍眼睛冒光,金眼睛發綠,但還是遲疑着。

“貓兒,你信我啊,我今天雖然動手了,但我不是那不講道理的人,今日燒的衣裳,過了時間就補不好了。”

“嗐,我這也不是心虛,咳,他是我徒兒,我自然是要好好待他……好吧,也是我道歉,我真心地。”

白貓滿意一甩尾巴,去了。

一去去了好久,她等來等去得都又睡着了,直到一貓爪踩在她臉上,趙寶瑟猝然醒來,月光下,白貓身上的毛淩亂不堪,看它身後,什麽也沒帶。

“衣服呢。”

阿不喵了一聲,爪子按在她手背,沒收爪,按出一道血印來。

它伸出舌頭,添了那血珠。

它喵的聲音,變成了人話,趙寶瑟一下聽懂了。

“主人情況不好。跟我來。”

趙寶瑟立刻坐起來,白貓跳上窗戶,腳抖了一下,它回頭看趙寶瑟,神色全是焦急。

趙寶瑟忙從旁邊跟着白貓越過花牆,院落中安靜極了,白貓走在前面,到了門口三尺之地,它停了下來,回頭催趙寶瑟。

院落中淡淡的怪異的味道若有似無,像血的腥味,又像是檀香的清冷,混合詭異的花香,趙寶瑟緩了緩,伸手推門,只一下,便開了,撲面的寒氣讓她渾身一顫。

入目之間,封回倒在幾案上,一動不動,須發皆白。

仿佛死了一般。

趙寶瑟大驚:“我下手這麽重?”她快行幾步上前,這才發現那白色并不是封回的頭發,而是發上凝出來的寒霜,而這霜寒之氣正以封回為原點,緩緩蔓延,案幾上的靈硯全數凍結,連金紙也變得硬邦邦。

……冰涼的靈力正源源不斷從他手心身體湧出。

獅貓焦急不安,四處跳躍,但每每靠近一點,便須發都倒豎起來。它受不住這寒。

“快看看主人吧。”

“他這樣會死的。”

趙寶瑟定了定神,側蹲在封回旁邊,略看一眼,知道了情況,便迅速将一手按在封回眉心,另一手覆住他掌心,封回外湧的靈力纏繞她溫暖的指尖,然後經過她靈力的洗滌,再次從另一只手經他眉心回到他的身體。

封回靈力的潰散速度緩了那麽一點點,但她原本溫熱的身體卻開始迅速變得冰涼。

該死。

扛不住。

這身體的寒氣太重太深,仿佛永無止境,而她今日剛剛用了焚靈燃神禁法,五內皆空,根本撐不了太久。

“不行,是什麽封印出了問題,老天爺,這到底封的什麽東西——必須再多幾個尋結丹期以上的長老前來。”

獅貓跳到桌上,喵了一聲:“不行……主人的身體情況絕不能讓第二個人知道。”

“會死的。”趙寶瑟蹙眉。

獅貓嚴肅而堅定搖了搖頭:“主人,不會同意的。”

趙寶瑟想起今日聽到的對話,難道這封印和封回的真實身份有關。

如果他的“私生”身份曝光,那一切後果都會變得無法控制,甚至對他守護的兄長也會造成不能預計的影響。所以才會寧死也不願暴露身份,對很對人來說,總有比性命更重要的東西。趙寶瑟深有體會。

她定定神,腦海中搜索,忽的想起一個古方。

“或許用寒食湯可以一試。”

這寒食湯不是吃的,是藥浴的一種,專治靈力潰散和靈丹碎裂這種情況,采用十二種藥材,每隔半個小時,投放一種進去,将整個身體的潰散的靈力束于寒食湯中,複爾再從腠理到肌膚,複爾腸胃五俯,終于骨髓。

但寒食湯對靈藥的投放時間要求很高。

每一種藥材的備用方式不同。

她的乾坤袋雖七七八八的東西多,封回這裏的東西也不少,但湊來湊去是少了一樣東西。活血益氣的火靈芝。

這是最後一味藥,須得用小火加靈石,慢慢熬上兩個時辰,将一碗水只熬至酒杯那麽大一杯。

只等最後寒食湯效用收尾時候,喂上一口,将病人郁結五內的寒氣驅散。

如此時間,趙寶瑟看了看天色,對白貓道:“我去去就來。”

白貓一邊緊張用貓爪子在冰水裏攪和,凍得瑟瑟發抖,回頭看趙寶瑟的模樣,不安又無助,趙寶瑟伸手摸了摸它:“放心,山下既有散修,藥鋪也做生意,藥肯定是有的。”她松開手,将封回的乾坤袋和荷包裏的靈石全數倒到自己袋子裏。

“等我一會。”

白貓看她模樣,忍不住擔心喵了一聲:“你臉色不太好。”

“嗐,是晚上沒吃飽。”趙寶瑟擺擺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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