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活色相五 “你就是那個男人?!”……

庭院并不華麗, 但若細細看去,別有一種細致低調的清貴精致,連門上那不起眼的門扉上的木格內側也貼了薄薄的漆金。

腳步踏進門內第一步, 他便開始想象裏面的人會是什麽樣的表情。

也許生着氣, 微哼着,別過頭, 但是一雙眼睛卻是看着他的。

也許看也不看他一眼, 翻過身再睡。

但不能讓她再睡了,身體吃不消。

他先低頭看了自己的衣襟,并沒有被冰冷的湖水打濕,衣服上的霜寒之氣也已去掉,若是靠近當是無礙的。

總之, 在今天回來之前, 兄長和他談話之前,他便暗暗決定, 若是趙寶瑟仍然執意要出去, 他不介意一點一點告訴她一些浣花谷情況,穩住她,甚至讓她一起在外面跟進, 其實仔細想起來, 她雖然事事都看起來随性而且漫不經心,但并不是一個盲目沖動的人, 說起來,倒是他重遇她之後,因為心裏某種膨~脹的情緒壓過了這些思考。

趙寶瑟不在外面。大概還在內間裏氣呼呼躺着。

他一邊想着,一邊走過屏風,眉眼情不自禁柔和出微暖的弧度。

是啊, 她的确不是那樣沒有主意的人,看起來溫暖可人,什麽都似乎不在乎,實際狡黠而又堅定,所以,他那樣對她,她生氣是應該的。就像一只鮮美的桃。

柔軟的皮肉包~裹着堅硬的桃核。

他想起自己被她騙過去的那麽多次,但他始終知道有一件事,她是騙不了他的。語言可以拒絕的東西,嘴唇沒有。

幾乎一思及此,心髒和指尖都開始微熱起來。

那些曾經的晦暗心情都因為近在咫尺的某個人,而變得暧~昧旖旎和柔軟起來。

他也還記得剛剛和趙寶瑟見面的情景,她抱着兩莖蓮花禦~劍歸來,晨起的霞光落在她身後,她的臉極白,帶着幾分慵懶而又澄澈的笑向他敷衍着打招呼:“早。”

他看見她的一瞬間想起了舊宅中牆上那副畫,但眼前的面容卻是截然不同的白和勃勃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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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垂下眼睫,再擡眸,她已經飛走了。

過了一會,就聽見隔壁庭院中響起她禦~劍撞進了陸小昂房間的聲音。

一瞬,整個世界好像生動起來。

很多她的聲音,但是,并不吵。

母親的畫像一直被他放在舊宅,在她離開時那個一模一樣的位置。

但從此直到他在浮屠祠修行,從未向任何人提起過母親,而其他人也默契如此。所有譏諷的、暗帶深意的眼神被他像蛛絲一樣抹去。甚至在某一刻,連他自己也隐隐飄過懷疑的念頭。

可那個姑娘不同。

被人當衆揭穿她母親的出身,她也不過是擡着頭說。

——“我的身世沒什麽可隐瞞的。”

——“我母親于我是最好的母親,她生我,護我,養我,無論她是修士還是俗民,對我,她只是我母親。”

明明靈力枯竭舊傷未愈,明明對面是空桑最驕縱勢高的三小姐,她還是毫不遲疑拔~出了她的念妝劍。

她是不同的。和他不同的。但在某一刻,卻是同樣的。

他永遠記得,她被刑堂長老帶走前的樣子,明明傷的不輕,嘴角還流着血,頭發也亂了,那雙眼睛明亮得驚人,輕松愉快好像贏了了不起的大勝仗,對他說:“謝了。”

他是替她說了一句話,擋了一劍。

但她還抽空去幫着地上半死的霍然找了個靠譜的幫手。

——“嘿,謝天,你們西地的世家,可交給你了。”

那個男人除了快死和作死,可什麽都沒做。

他那時第一次對一個毫無還手之力的蝼蟻生出嗔念來。

看那被他碎掉的陳舊而礙眼的婚貼碎屑落在地上,他一腳踩上去。

一想到她可能曾經會嫁給另一個人,封回眼底閃過一絲暗沉。

他微微壓下這樣的心情,在半掩的門口先停了下來。

“瑟瑟。”

門內沒有人應。

“我進來了。”他的聲音不由自主柔和了兩分。

然後靜默等了片刻。

他才緩步走了進去。

裏間的東西有些淩~亂,一眼看去,木桁上的衣服不見了,他嘴角微微一揚,移開目光,繼續向前走。

懷揣着某個可能會讓趙寶瑟振作起來的消息,連帶這他自己的心都忍不住因此加快了跳動。

幾乎幾步之間,他已經能想象出來趙寶瑟一下跳起來,然後站定,咳嗽一聲,睜着那雙眼睛故作鎮定問他話的樣子。

就像一個剛剛騙人成功的小騙子。

沒關系,無論是小騙子還是壞脾氣,無論是小算盤還是不合時宜的浪費,甚至她嗚嗚的哭聲和燒糊的菜,都讓他越來越喜歡這個人。

封回的腳步突然停下來了。

他已經走到了房間的最深處。

最前面只有空蕩蕩的床榻。

但是前面什麽都沒有。

午後的陽光落在窗棂上,他的身影幾乎淹沒在光中,格外隐約。

他再次喊了一聲:“瑟瑟。”

沒有回答他,整個庭院,整個結~界都安靜的如同一座空墳。

~*

一刻鐘後。

迦南雲門洗墨池,封臨正在庭院作一幅畫,一直安靜站在他後面的墨明墨白忽然伸手按劍,複爾松開。

樹蔭下的知了聲停了一刻。

封臨的筆落下,盛夏的午後,他正在畫一幅冬月白梅。

枝幹扶疏虬勁,灰藍色的半空,點着三兩奪梅花。

他落了筆,點了鵝黃花蕊,才轉頭看身後突然出現的封回。

“怎麽想着過來了?”

封回看那畫,伸手在硯臺加了些水,重新磨了磨墨,只道:“兄長的梅是越畫越少了。”

封臨側頭看了他一眼,問道:“怎麽心情這樣壞?發生了什麽事?”

封回的臉上表情一眼依然看不出有什麽變化,但這回連墨明和墨白都感覺出來了,這個人的确心情極差。

封臨看了他一眼,猜到了他的來意,嘆了口氣:“我今日去了誤雲小築。你的事,我本不該插手。但那位蘭姑娘既新生了孩子,你是個男人,照顧起來兩個人到底不夠細心。墨阿嬷是很細心也穩妥的,你若是同意,她可以去幫你照顧蘭姑娘一段時間。那個孩子,我先帶走了,什麽都可以,但你知道的,你不能破殺戒。”

封回俊美的臉上一閃而過疑惑:“兄長說的什麽孩子?”

封臨便将事情來由說了一次,看着封回越來越冷的臉,提醒道:“子淵,她已不是你等的那個人。不宜陷得太深。”

封回聽了,記下了那個地址,過了一會,他才放下墨道:“知道了,兄長,那我先走了。”

~*

一刻鐘後。

落在青木鎮上的封回,徑直走向了無名醫館。

藥房門口結着一個淡金色的草結,他走過瞬間一腳踩過,一只小小的蠱蟲從草結鑽出,被冰冷的靈力凍結成霜。

醫館大門緊閉,他走到正門看了一眼,

無名藥房青木鎮鎮口的角落,說是藥房,更像個小醫館,是一棟三進院子,最外抓藥,後堂看病,最後是休息之地。

裏面有人正在發脾氣,一個痛心疾首而又憤怒得如同被人當衆撕了衣服的男人厲聲問道。

“說,是誰?那個男人是誰?”

沒有回答,只聽見隐隐的啜泣聲。

“是誰?那個孩子是誰的?”封回聞言微微眯了眯眼。

啪的一聲,是水杯摔在地上的聲音。

“說!”

一個姑娘啜泣:“阿父。”

“我沒有你這樣的女兒!”

“阿父,你聽我解釋啊!”

“你先說,那個孩子是誰的!?”

一個顫巍巍的聲音插嘴,是銀秀:“暗哨查明了,那送孩子來的,是封家家主封臨的心腹之一。”

“封家?”丹王冷笑,手指咯吱咯吱想,“封家!好得很吶,我便說,你好好的,如何到了迦南雲門,好好的,不肯聽話。”

“阿幼朵,我當真是慣壞了你,讓你做出此等桑風敗俗的事來。”

那姑娘看起來又哭又有些怕,她看了一眼旁邊的嬷嬷,卻沒有得到援助,只能試着向憤怒燒掉理智的父親解釋。

“阿父,那不是我的孩子。”

“不是你的孩子?現在知道說不是你的孩子了?那個男人但凡有半分擔當,也不會對你做出這樣的事。更不會由着你一個人這麽跑出來。怎麽,還想帶着孩子走?走到哪裏去?……咳咳。”男人氣得咳起來,怒火中燒叫道,“不必等兩日後,現在,立刻,馬上,将那孩子帶來,即刻祭奉蠱蟲!!”

姑娘道:“不行!阿父,那不是我的孩子,不行!不行!”

丹王聞言氣得連腦門都紅了,一把推開女兒:“我倒是要看看,現在誰敢攔我!”

話音剛落,砰的一聲,門一腳被踢開了。

兩個守衛的随從從後面爬起來。

俊美的男人走進來,微微昂頭,目光是冷酷到極致的怒意,看着幾乎同樣身高的丹王,薄薄的嘴唇緩緩吐出兩個字:“誰敢?”

丹王先是打量了一眼眼前的男人,只有封家嫡系能穿的紫色流雲袍。如果他沒有猜錯,眼前這個男人便是封家四公子封回。

無論氣場還是氣質,無論長相還是資質,顯然和空桑那位不是一個級別的,說起來,迦南雲門若是從門閥來說,富可敵國,而且擁有除了空桑山之外唯一可自帶靈力的雪魚,在某種可能上來說,這個人在修仙界也不失為一個退而求其次的可能。況且還能在此時此刻,如此不顧一切上門來,至少說明對他女兒還是在意的。

暴躁老父親腦門的紅退了兩分,按捺幾分問。

“你就是那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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