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明察秋毫
柳長洲是被一道亮光晃醒的,睜開眼的時候都已經日上三竿了,這放在平常簡直是一種比鳳毛麟角還稀有的情況。身上一些難以言表的酸痛與難受,叫他囧囧有神的回想起了昨晚的事,他簡直想抄起鞋底在自己臉上狠狠抽幾下。
這種生米成熟飯的即視感太強烈,別說窗戶紙已經破了,恐怕連窗都他娘的早被暴力摧毀了。
他扭頭對着同床共枕的人翻了幾個白眼,卻被那人一張玉琢似的臉給打敗。陸含章整整昏迷了半個月,他那時候心焦氣燥,根本沒有閑工夫看看閉着眼的陸含章到底什麽模樣,到這會兒才有了些許心情仔細打量他。他看了半天,只得出一個結論——他和初見時一個模樣。
這個結論叫他心裏詭異得升起一絲“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念頭,他們人現在華容,恰是一種物非人是。他被這想法一下子給刺激到了,但越是死死抿着嘴角越是往上翹得厲害。
生平第一次,要為一個人逆着兔死狗烹的大勢活下來的想法如此強烈。
本以為還沒有醒的人從被子裏抽出一只手,準确無誤的蓋在了他的眼睛上,那人眼睛連睜都沒睜,話音裏帶着十足的鼻音,囔囔道:“別看了,柳大人還有一個大破爛攤子要處理,大清早上就視奸合适麽?”
柳長洲:“……”
陸含章又接着道:“衙門後院裏那一大鐵罐子鹽水至多煮出來一個蛐蛐罐子那麽多的鹽,就算是天價鹽,一百兩也肯定買下來了。哪有蠢貨會為了區區一百兩铤而走險?你最近要多留意城內別的進出口有沒有類似的情況,這一罐子很可能是一種‘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掩人耳目的手段。”
柳長洲頓了一下——這本來是一種最基本的定勢思維,可他竟大意到完全忽略,是誰造成的就可想而知了。
他伸長胳膊取過一旁被揉的亂七八糟的單衣,披衣下床,又回身給他掖了掖被角,嘴上卻十分冷淡的道:“摸摸你那良心問問你自己這都怪誰?少扯淡了,還是好好操心你自己吧,最好別叫我再碰到你出什麽意外,否則我剁了你喂魚。”
話音剛落,陸含章沒骨頭似的從被子裏撐起了上半身——他那姿勢可謂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先是用手撐在自己腰後面把上半身撐成一個弓形,腦門兒頂還貼在枕頭上舍不得離開,修長的脖頸被拉成一條弧線,襯得下巴極為瘦削,鎖骨也更為清晰了。不過他期間起了幾次均以失敗告終,而後才一鼓作氣的靠坐了起來,但眼睛還是沒睜開。
他中衣微微兩邊豁開,露出一小片胸膛,但這也夠說明現狀了,那上面全是某種幽晦難明的痕跡,頸側那個潔白的羽毛附近也有深深淺淺的紅痕。只聽他迷迷糊糊的道:“那日真的純屬意外。唔,你等會兒我,我陪你一起去找胡瘸子吧,那人是個……奇葩裏的奇葩。”
柳長洲一手扶額,仿佛格外見不得他這個樣子,轉身去桌子上倒水,十分無語的道:“你簡直太稀罕了。”普天之下,起床也能起的如此山路十八彎的,他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見到第二個。
待兩人收拾停當,柳長洲剛打開門,就看見院子裏立了一大幫人。
院子裏那些人臉上表情花花綠綠的,可謂精彩紛呈了。方秉筆迅速給他遞了個眼神,微妙得傳達了一種“我壓根兒攔不住”的意思來,随後就眼觀鼻鼻觀心得板着面孔,幸災樂禍、圍觀看熱鬧的神态卻如此明顯。
杜蘅若有所思得拄着下巴,老神哉哉的道:“這大概……就是所謂的雙修吧。”
謝卿雲神情古怪,卻十分有節操的捂着謝一桐的眼睛,然而擋不住那淘氣包的聲音:“什麽是雙修啊二哥?”
這下好了,談個戀愛上個床搞的近乎人盡皆知。
但是,這一切的一切都擋不住二人臉皮的厚度。
柳長洲若無其事的揮了揮手,示意有事兒沒事兒的全都滾蛋,別跟這兒瞎湊熱鬧,十分無所謂的道:“看什麽看?大驚小怪,沒見過洞房花燭?還是……諸位排着隊等着跟我洞房花燭?”
陸含章追在他身後,邊打呵欠邊回答了謝一桐的問題:“雙修就是你們學塾裏的老夫子給你一連放了兩天假,你想那該有多爽?”
太掉節操了!
衆人的下巴噼裏啪啦掉了一地,彼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紡錘巷子是個口小肚子大特別能裝的胡同,陸含章熟門熟路的帶着柳長洲左拐右拐,在一個足足有三丈寬的大鐵門前停下了腳步。他借着寬袍大袖的遮擋拉了拉柳長洲的手,低聲道:“你進去別四處瞎看,這附近幾乎都是耳目,我們一進來就被盯上了。”
柳長洲在他手心畫了個圈,點了三下。不用陸含章提醒他都注意到了,巷子裏來往的人不多,但幾乎每個人看到他倆進來都會盯着看好長一會兒。附近有一股淡淡的木炭燃燒的草木灰的味道,白牆上也細細密密的落了一層黑炭,內裏乾坤可想而知。
他們就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什麽舉動都沒有,而那大鐵門後像是得到感應似的出現了腳步聲,一個賊眉鼠眼的人探出頭來,看見陸含章直接就放行了。
柳長洲還在想所謂“奇葩裏的奇葩”究竟是個什麽模樣,就看見鐵門後的大院子裏一個十分精致的涼亭下有個人直徑奔了過來。
那人一身花紅柳綠,臉上也擦脂抹粉,看上去十分像前朝畫像裏那個遠近聞名的仕女。他一看見陸含章,頓時兩眼放光,小碎步邁得極為殷勤,但明顯能看出來他的一條腿确實是瘸的,似乎長短不一般齊,走路有些一邊倒。
胡瘸子奔走過來的架勢十足,卻在距離兩人兩步遠的時候突兀得停住了,仿佛兩人周圍有一層透明的結界,擋着他使他無法靠近。他兩只手攥在一起舉在胸前,自以為妖嬈的一邊跺腳一邊扭腰,以一種正常人都發不出來的假嗓子嗔道:“含章怎麽親自來了?我派人送去的東西已經用完了嗎?”
柳長洲心裏冒出一股十分詭異的感覺,一時間,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陸含章被死變态包養、這人真是投錯性別了吧,這些念頭在心裏天雷滾滾的走過一遭,叫他憋不住得十分想笑,被陸含章十分隐晦的一掐給掐了回去。
陸含章淡淡道:“胡老板客氣。”他把柳長洲往前一推,“不知胡老板手底下還有沒有空子給我這個小兄弟謀個差事?書念得多了,念得不知道人間疾苦,我有意借胡老板的光給他好好上一課。還望胡老板不用慣着他,最髒最累的活全都交給他罷。”
柳長洲一邊扮着面癱臉,一邊覺得陸含章這一招實在很高——黑鹽作坊裏一定也是分工明确的,出汗撈錢的、負責打探市場行情的、統籌規劃一切的,毫不誇張的講,他們可能都有一套專門用來應付官府檢查的掩飾工程,甚至都可能有一支強大到足以抗衡官兵的武裝力量。
而毫無疑問的是,最髒最累的一定是負責煮鹽的下層勞工。
胡瘸子連一瞥都舍不得給柳長洲,跟條哈巴狗盯着肉骨頭一樣盯着陸含章,就差流口水了。他十分随意的一揮手,示意手下人帶着那小兄弟下去,依舊叫人起雞皮疙瘩的道:“含章說的什麽話,這不是舉手之勞麽?”他随後又十分善解人意的道:“現在的人成天都不知道想些什麽,這一塊銅板、一錠銀子豈是從書裏長出來的?可憐這些讀書人,寫個文章做個詩揚名立萬又值多少錢?一輩子到頭不還是窮死的麽?”
陸含章一邊在心裏罵“你知道個屁”,一邊毫無破綻的點點頭:“胡老板說的極是。”
他又一伸手将柳長洲扯了回來,表面上哥倆好的攬住他後背,寬慰似的拍了拍,側過頭輕聲道:“兩天?”
柳長洲避着人,從腰帶上掏出自己的“棋行天下”,塞進了陸含章的衣帶裏,禮尚往來的摟了摟他的腰,輕笑了一下,絲毫不知天高地厚的道:“一炷香。”
陸含章:“保重。”而後他後退一步,揮了揮手。
大概是由于環境極為惡劣,周圍有一幫人盯着他們看,導致這一變形的擁抱居然有了種偷情的味道,仔細咂摸一番,感覺居然還不賴。
柳長洲就被那胡瘸子的手下人帶了下去。
他想胡瘸子絕沒有表面那樣花裏胡哨,他能在大慶極北建起一條運鹽、煮鹽、銷鹽的産業鏈,眼界和手腕自然不小。并且這又是一種頂風作浪的犯律之舉,那麽他對手下人的挑選、監督與管理自然不會弱,他恐怕少不了一頓教訓和修理。
果不其然,他被人帶進了一件密不透風的黑屋子裏,黑暗裏有人三下五除二扒光了他的衣服,另一套手感極其差勁的粗布衣衫被人劈頭蓋臉的砸了過來。随後有人推了他一把,他卸了全身的力道,順從的往後倒在了茅草堆上,幾雙腳不約而同的踢過來,毫無差別的落在身上,叫他好生回憶了一把當年挨揍時的場景。
眼下是這樣一種情況,他在明,這個鹽作坊卻在暗。陸含章給他僞造了一個假象把他送了進來,他卻對這個鹽作坊的虛實一無所知,所以似乎除了混進去打探虛實以外別無他法。
不知道內/幕的人莫名其妙挨了一頓揍,他的正常反應一定是反抗和叫喊。于是柳長洲一邊裝模作樣的開始躲閃,一邊嘴裏開始飙髒話,數着輩分從那些人十八代祖宗往下罵,罵完了又颠過來再罵一遍,唾沫星子橫飛的簡直有種吃人的架勢。
好在他還沒到髒話詞窮的時候,那些拳腳便停了下來,黑暗裏有人十分陰險的笑了一聲,他聽見有罐子開合的聲音,随後他身上被人沒頭沒腦的灑了一些東西。
柳長洲瞬間就想把這些人全都踢下去送給閻王爺做下酒菜——那幫糙漢給他身上灑了一層鹽。方才那些拳腳着實不算輕,幾乎所有的地方都開始抽着疼,疼的他眉毛都不自主的往上挑,汗濕的頭發糊在臉上難受的他簡直想将這些人全都扒皮抽筋。
他動作幅度十分大的扭曲了一下,而後像被雷電劈了一樣顫了一下,劃過腦子裏的最後一絲意識就是——昨天晚上貌似似乎仿佛好像有點過了。
然後他就果斷的選擇幹脆利索的暈了過去。
等到再次醒過來的時候,耳邊是一種十分嘈雜的鐵鏟磕在石頭上的聲音,還有類似于大火焚山一樣“呼呼”的聲音。他睜開眼,頓時覺得長見識了。
他不知道自己身處哪個鳥不拉屎的地方,這地方昏暗的似乎從未有過白天黑夜,頭頂的光被遮的嚴嚴實實,在頂棚上還垂下來許多根特別粗的鐵鏈條。
幾步開外的空地上是個十分巨大的變異爐膛,之所以說它變異,是因為它被人設計成了一個中空磚塊的模樣,那裏面塞得全是煤炭,在磚塊樣子的爐膛的兩側是通風口。而後在那爐膛之上是個十分輕薄的淺槽,最上方有一層透明的類似于羊脂材質的薄膜,那薄膜中間被一根橫梁架起來,搭成了屋頂的結構。
從那爐膛之上的淺水槽裏不斷有霧氣蒸騰上來,全都糊在那羊脂屋頂上,凝結成水往兩側滑落,跌進了爐膛四圍預先設計好的走水溝裏。仔細一看就能發現,頭頂那層羊脂屋頂實際上是兩層,裏面走走形着密密麻麻的細軟管,裏面有流動的液體。
柳長洲左右看了看,在他目力所及的範圍內,一字排開了整整九座這樣的煮鹽槽,光着膀子來回換爐炭的人就有不下一百來個。在每個屋頂構架下都圍着三四個大鐵罐子,已經熬幹了的鹽水被人連淺槽一并端起來,随後有人往爐膛上架一個新的淺槽,鐵罐子裏的綠水便會被倒進去。
以鹽水走私食鹽的方法才出現,這裏這些人居然都已經有這麽娴熟的技巧,只能說明一個問題——早在餘鹽告罄和方秉筆下令嚴查之前就有人得到了通知。
柳長洲理解官商勾結,但他對于貪官和走私商這樣一個組合就無法容忍了。如果能夠比方秉筆的命令還要早,那就十分簡單得指明了一個現象,華容官場裏的人似乎并不是最終極的幕後黑手,因為知道方秉筆來嚴查走私的只有戶部極少數位高權重的京官。
柳長洲若有所思得打量了一會兒,開始思忖如果有人告密引來官府突然襲擊的話,這些人要如何短時間內把這些東西掩飾起來?還有,如果不用于煮鹽的話,這些東西還有什麽別的存在價值?
他想了一會兒,覺得似乎沒有什麽別的地方能用上這些東西了,幹脆毀了算了,正好借此打草驚蛇,看看能引出來哪條毒蛇。
“看什麽看?!沒死還不快起來幹活?!養你們這幫人是專來吃胡老板的閑飯的?!”一個半張臉都被胡子遮起來的死胖子氣急敗壞得走來,揚起皮鞭作勢欲抽。
但他還沒靠近,身後有一個屋頂架構十分突兀的塌了下來,掉進了下面的淺槽裏,有些露出來的部分碰到了淺槽外圍一圈的爐膛上,一瞬間被燒着了一大片。那胖子顧不上揍柳長洲了,着急忙慌吆喝人去撲火。
柳長洲手裏扣着一枚石子兒,如法炮制的毀掉了其餘八個。場面頓時亂的一塌糊塗,勞工的鋪蓋卷兒就近放在他所在的這個茅草棚子下,有火星濺出來引燃了那些東西,爐膛裏那些火苗頓時如虎添翼,轟轟烈烈得燒了個痛快。
他又捏着嗓子極其危言聳聽的喊了一聲:“快跑啊,官兵來了!”
一時間,幾乎所有的人全都扔了手裏的鐵鏟,上百號人彙成一股人流浩浩蕩蕩的往一個方向跑。有個別要錢不要命的還抓緊時間,趁着混亂從未被殃及的鋪蓋卷裏扣搜出一些銀錢揣進了懷裏。
人生地不熟的柳長洲優哉游哉的混進人流裏,跟着大夥一直往西去,越過了一個僅容一輛馬車通行的門,進到了一個稍微寬敞些的大道上。
四周的場景頓時叫他頭皮一炸——這一條道上一共有九扇類似的門,幾乎每一百步就有一個。如果門後的布置都大致相同的話,這樣一個黑作坊幾乎有整整八十一個煮鹽槽,勞工數目至少在一千號人。
這樣的産鹽量算得上十分驚人了。
他趁亂混進了最近的一個門裏。
那個門後果不其然也是九個煮鹽槽,不過所有的人似乎都井井有條,聽到外面人群高喊“官兵來了”的聲音也絲毫不驚慌。只見他們訓練有素的把支撐羊脂的橫梁拆掉,将那羊脂兩邊抻開固定在淺槽的兩側。
之前看到的從頂棚垂下來的粗鏈條,被人陸陸續續得挂在了地面上一個突起的鐵環上。
而後所有人分成兩部分,分別集中在長條形作坊的兩長邊,随後一個十分巨大的“轟隆隆”的聲音響起,從作坊的屋頂上緩緩降下來一個面積可觀的長條形蓋面,與此同時,地上那些煮鹽槽開始以相同的速度往地下凹了進去,一排煮鹽槽動作一致,似乎是被嵌在一個可移動的載體上,沒一會兒就看不到了。
地上出現了一個十分大的缺口,恰好和陷進去的煮鹽槽、和頭頂上落下來的蓋面彼此相吻合。在“哐啷”一聲響後,那個大蓋面和地上的缺口天衣無縫的彌合了起來。
那個蓋面上居然是一應俱全的鐵器作坊。柳長洲方才掃了一眼後,趁着最後彌合的時機閃身跳進了那條縫裏。
下面是一層巨大的地下密室,似乎一氣兒連通了九個門後的空間,只看見陸陸續續的有類似的載體垂下來,柳長洲打眼一掃,果然,除了他毀掉的那個,一共掉下來了八個。
除非地震,否則休想一次性毀掉一個規模這麽龐大的作坊。規模這麽大,食鹽的流向就絕不僅限于華容這一塊兒地盤了。如果不局限于華容的話,向北也只剩下了一個地方——大慶北境的鄰居,北狄。
柳長洲的臉色就十分好看了。
戶部高層,走私兩淮的鹽,在華容中轉,運往……北狄?他幾乎可以确定劉統和這個幕後的戶部高層是兩條船上的人,似乎只是湊巧有了交集。這就更不對勁了,冥冥之中好像有人在指引他去找到這個作坊,去查明一些東西。
他一下子就通透了:宗儀到底想借他的手除掉戶部的誰?朝廷新近要推出的大政策遇到了什麽人的阻攔,需要抓住那人的把柄清掃道路了?
他看了看四周,十分大膽的猜測,既然地下全部打通的話……有可能使整個機構恢複原樣的觸發機關只有一個。然後他十分理所當然的想“要是陸含章在就好了”。
柳長洲:“……”完蛋了,離不開了。
一只手不知從什麽地方伸出來,五指牢牢嵌進了他的指縫間,有人笑道:“不賴,你來的比我想的要快。”
這種大白天詐屍一樣的情景叫柳長洲條件反射的渾身僵了一瞬,而後他就突然明白了陸含章之所以這麽放心得他把推出去的原因了——你自己去親眼見證一番,我在最後的地方接你。
陸含章彎了彎眼睛,好心情的解釋道:“胡瘸子有次非要拉着我喝酒,他自己……”他還沒說完,柳長洲猝不及防的回過頭來,不挑地方的在他臉上親了一口,沒頭沒腦道:“我簡直太愛你了。”
陸含章面色古怪了半天,随後給笑了,說:“所以?我終于比得過金鬥了?”
柳長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