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重逢
一雙不容拒絕的手牽起她就走，“此地四處積雪,你看到什麽了,”很平常的問話,男子的聲音卻陰冷得教人害怕。
她揉了揉眼睛,那抹白早已不在,只有幾片滿是雪花的葉子在風中飄動。瞅了瞅含笑的男子，她開始後悔答應跟他走,但她別無去處。
“沒有。”她搖搖頭。興許是她看錯了。
溫暖舒适的屋中,幾名十來歲的女子正細心地翻動着一條潔白圍巾,點點燃燒的火光漸漸弱了下去,餘下一室淡香。
“這是香石,中原極少見到，你四肢僵硬，這個是幫你康複很好之物。”柳無邪一邊說話，一邊暗中觀察着靠在椅子上東張西望的女人。
從這幾天旁敲側擊的問話中可以判斷，她沉睡三年逆天而活，已經忘記了過去的事情。
想到這裏，他嗤笑一聲。郝帥師尊耗盡內力幫她療傷，到頭還仍不能讓她痊愈，天意使然。
“無邪大哥為何笑得這般暢快？莫不是你所言那位姑娘回來啦？”說話的少女身穿一件不合身的大棉衣，她的身體缺少普通人擁有的恒溫能力，身處暖暖的山洞裏仍然會覺得冷。
“不是。三年前她錯手将一位故人傷了，後來便離開了京城不知去向。”
少女點點頭，嘆了口氣，“想來你這位心上人和我同病相憐，都是有家不能回的可憐人呀！”
“哦？”柳無邪吃驚的同時防備地看着她，“你不是已經忘記過去的事情了麽？還記得你的家？”溫和的笑容之下濃濃殺機畢現。
但少女并沒有發現這位将她從山上救下的男子會是欲奪她命的人，毫無心機地笑了起來，“不記得了……”幹淨的眼神仿佛可以融化一切邪惡。
柳無邪扭頭看着窗外，“你們先下去。”遣退一幹下人，他緩緩蹲在少女面前，看着她一臉天真無邪的笑容，拿出那支原本戴在她頭上的金釵，“你這麽相信我，就不怕有朝一日我會殺了你？”
她認真思索片刻，點頭，後仰頭巴巴将他望着：“怕！那你可以不殺我嗎？”
他看她片刻，“可以。”似笑非笑：“不過，你必須答應我一個要求。”
她仰頭好奇地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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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給我，做我的女人。”他說。
她并沒有表現出意外或震驚，也沒用問他為什麽，只是奇怪問道：“可是無邪大哥昨天不是說要等那姑娘嗎？”低頭嘟嚷，“萬一那姑娘回來揍我怎麽辦……”
柳無邪告訴她，嫁娶只是為了利益，為了生存，将真愛之人留在心中便可。所以在她的認知裏，嫁給誰都是一樣的，而且在她的印象中，她好像并沒有真愛之人，所以當他提出這種要求的時候，她一點也不驚訝。
“不會。”他眯了眯眼，扶起蹲在地毯上的少女，“小瀾，以後喚我無邪便可，記住了嗎？”
“嗯！”她認真地點頭，“那我可以吃飯了嗎？”
他擡手整了整她微亂的頭發，手指來到她相貌平平的臉蛋上，“這張人皮面具，除了我，誰也不能摘下。”
這件事他幾乎每天都要提醒她很多次，她知道這一定是不能做的事情，這幾天攬鏡自照已經習慣了這張新面孔。
只是它分明沒有她的本來面目好看，不曉得無邪大哥為何偏愛這模樣。
“明日一早我便送你去白家，記住，沒有我的允許，不許任何人碰你的臉。”他交給她一只精巧的暗器囊，“知道怎麽做了？”
“嗯！”這幾天除了和她說一些生存之道，無邪大哥都在教她這防身的手藝。她已經想好了，等到了京城首富白家，定要努力賺錢，買個大房子給無邪大哥住，以報答他的救命之恩！
他攬住她的肩，拉近與她之間的距離，“若有人這樣靠近你，無論是誰，殺了他。”
她愣了愣，那也要殺了你嗎？猶豫了一下就按下暗器機關。
疾馳的針頭穿過木門射向屋外，柳無邪收回驚色，轉為一臉的滿意之色：“不錯，就是這樣。”
她笑了起來，“無邪放心，過不了多久你就能搬出這山洞住進大房子的！”
柳無邪愣了一下，世人踏破鐵鞋進不來的九天神寨竟成了她口中的簡陋山洞。
京城，白府
帶着新的身份，新的面孔，藍瑟走進了這座曾是她家的大宅院。
空白的大腦遇到新鮮事情，總是珍惜地記住它的每一個細節。柳無邪告訴過她的一切，她幾乎可以一字不漏的背誦出來。
她叫小瀾，是九天山上柳無邪的未婚妻。但他的名字是個秘密，她不能告訴任何人。
此時正值白府招人，她順利地進入了白府，簽下了賣身契。她知道“賣身”意味着什麽，但她一點也不驚慌，因為無邪說過，事成之後他會将她贖回去。
她走進白府的那一刻，沖遠處的柳無邪招了招手，臉上純潔燦爛的笑容讓他止不住一怔。她是個善良的女子，這麽做是否太過絕情？
他很快找回了自己。這不是她的錯，但白灏為了她将顧影殺死。她曾是白灏的女人，所以這是她必須承擔的因果……
想起三年前那場決鬥，他面對幾十成百自稱正派的高手，卻被人以暗箭所傷。為救他，顧影生死不明。她是這一生唯一願意為他付出生命的女人，他會用餘生等她，彌補她。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就算白灏将她藏到萬丈地底，他也要把她找出來！不惜一切代價。
藍瑟記得她的首要任務不是賺錢，是打聽一個叫顧影的女子的下落。
可是她入白府已經好些天了，丫鬟們的說法都只有一個，說她已經死了。
原來無邪等待的姑娘已經死了，那她要不要告訴他真相呢？他會不會很難過？
白家遍地是黃金，吃的好住得好，比無邪那個山洞要豪華得多，還是先留下賺些錢，過陣子再發信號聯絡他吧！
打定主意，她幹起活來更加賣力。
“你說這小瀾雖然腦子不靈光吧，學起東西來卻快得很，我看呀，再這麽下去很快就會得到管事大人的賞識超過咱們！要不然，咱們……”
“怎麽着？你妒忌人家年輕好學前途好呀？”劉嬸嬸突然站了出來。
剛才說三道四的幾個丫鬟吓得跪地請罪，被劉嬸嬸兩眼一瞪吓走了。
“你叫什麽名字？”劉嬸嬸居高臨下地看着專心洗菜的女子。
她似乎并沒有聽見剛才那幾個丫鬟讨論她的話，見陌生大嬸過來搭讪，擦了擦額上的汗珠，站起來有禮貌地笑一下，“嬸嬸……是在跟我說話？”
劉嬸嬸認真端詳着她的臉，看那雙機靈的眼睛像是在哪兒見過她，但看她的模樣又十分的陌生，心想只是長得有些像罷了。
突然間想到什麽，劉嬸嬸面色一變，緊接着笑容滿面道：“丫頭，這裏的活兒你不用幹了，跟我到西苑去吧！”
西苑？她知道西苑是白府進不得的地方，進府的時候管事已經厲聲提醒過。
“可那地兒……”
“你不用擔心。其他丫頭不能進去，不代表你不行！跟我走吧。”
“……是。”
藍瑟忐忑地跟随劉嬸嬸進門，走進西苑大門的時候，她突然感到一陣眩暈。
“怎麽了？”劉嬸嬸停下腳步，“你臉上怎麽這麽難看？”
只是一下子，她很快又恢複了清醒，搖頭擺手，“沒事沒事，只是昨個兒夜裏受了涼。”她也很想到西苑來，只是一直沒有機會，沒準能從這地方發現點什麽，萬不可讓人發現她對這地方有莫名的感覺。
西苑布置得很奇怪，和府中其他地方明顯不同，卻帶給她親近安心的感覺。
拐了個彎又向前走了一會兒，擡眼便見不遠處的臺階下站着個男子，神情戒備，二十出頭，穿着白府護院類似的衣裳，不過看那人架子擺得神氣，應是白府有點地位的人。
“什麽人？！”
還未回頭看她們，男子聲音比行動快一步叱喝，吓了藍瑟好大一跳。
“總管大人，這是我剛剛為二少爺選來侍候的丫鬟。”
“哦，原來是劉嬸嬸。”男子咧嘴笑了幾下，緊張的聲音明顯緩和。他偏頭看了眼藍瑟，“就是她？”
劉嬸嬸拉着藍瑟上前，點頭應道：“是呢~她手腳麻利，辦事利索，是最好的人選了。”
藍瑟低垂着腦袋，聽他們一言一語安排她的前程。
“你，擡起頭來。”
藍瑟依言擡頭。
白不語看了看她，一下子就明白了劉嬸嬸的心思。
三年了，二少爺還是如此，連個貼身的丫鬟都不用，可苦了他這個随從了！這姑娘雖說眼神兒挺機靈，和二少奶奶接近，不過畢竟比不上二少奶奶的美貌氣質呀！
這幾年老爺和劉嬸嬸也沒少物色跟二少奶奶長得相似的姑娘，二少爺連看都沒多看她們一眼。想到這裏，白不語有點擔心這回又要讓劉嬸嬸空歡喜了。
“呵呵~那我先去忙，這姑娘就交給你了。”劉嬸嬸沖白不語使了個眼色便離開。
“叫……什麽名字來着？”
“我叫小瀾。”藍瑟很自然的接話。
白不語回頭又看了看她，“倒是挺機靈。”但願她不會被二少爺趕出來。
進去之前，白不語再三囑咐她走路聲音不能太大，說話聲音不能太高。
“進去吧。二少爺脾氣不好，你可得當着點兒。”已經做好一會兒這姑娘被趕出來的準備，朝她投去同情一撇。
見總管這般緊張兮兮，藍瑟也開始緊張，擔心屋裏那位聽聞脾氣很壞的二少爺會将她拖出去打上幾十大板，那可一點也不好玩。
一步三回頭，腳步遲緩的走進屋子，越往裏走心中越是不安。看到雅致整潔的屋子中間有道小門，她不免愣了一愣。這好好的房子為何要弄個小門？這位二少爺真是太奇怪了！
“不語？”
好聽的男聲，一點也不似傳聞中兇神惡煞般。藍瑟松了口氣，朝聲音來源地望去。看到端坐在案幾前那雪衣男子竟移不開眼。她心中一驚，世上竟有這般好看的男子！
他的視線正好對上她的，似乎也和她一樣愣了愣，沒有多餘表情的臉上無端生出幾分訝異。
藍瑟甩甩腦袋，一定是她看錯了。
“你就是不語找來的人？”
聽見他問話，她忙打消其他心思，生怕出什麽岔子，忙點頭道：“正是。總管讓我留在這裏侍候二少爺。”說完察覺到似有不妥。府中多數丫鬟自稱奴婢，她卻怎麽也改不了口，別的東西一看就會，唯獨這個，管事已經提醒她多次，至今還是沒辦法改過來。
她以為他會生氣，未料到他只是看了她一眼便低頭繼續寫着什麽。
她下意識的上前兩步，發現他是在描繪一組飾物的草圖，但是明顯不太會使手裏的炭灰筆，連續畫了好幾條敗筆。
這筆對她來說并不陌生，反倒是常用的毛筆讓她覺得拿着不順手。
“二少爺可否讓我試試？”
他側目看着她，“你會？”
她輕輕點頭，“應是會的。”
“不語。”
候在門外的白不語一聽主子召喚，下意識的就覺得這回的事兒又黃了。匆匆進門看了眼藍瑟，“走吧。”果然都是一樣，二少爺根本不讓任何女子接近，即便是侍候起居的丫鬟也容不下呀。
“添把椅子。”
咦？不是趕人？
反應過來，白不語忙應道：“是是是，小的馬上去搬！”
走出去的時候，白不語擺了個成功的手勢，興奮得一塌糊塗。站在院裏觀望的劉嬸嬸收到信號，笑得合不攏嘴。
她就說，這丫頭看起來呆頭呆腦，其實呀，骨子裏那股聰明勁兒沒人比得上！
他示意她坐在他對面。
按照他的吩咐，藍瑟很快描出他要的圖稿。雖然前兩次剛剛接觸炭灰筆有些不适應，浪費了兩張宣紙，不過後來她越描越順利，最後一張幾乎是一氣呵成。
白灏拿起圖稿大致翻看了一下，低頭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見此情景，白不語簡直不敢相信，這姑娘運氣能好成這樣。只是她還盯着紙傻愣着，像是沒有聽見。忙拐了拐她胳膊肘小聲提醒：“二少爺問你話呢。快告訴二少爺你叫什麽名字。”
“我……我叫小瀾。大小的小，波瀾不驚的瀾。”
“你可識字？”
“認得。”
他微微颌首，示意白不語先出去。
她這算是合格被錄用了麽？
“是！”白不語轉眼看着藍瑟，“好好伺候二少爺，我這就去跟劉嬸嬸說去，往後你就搬來西苑。”
“總管留步。”藍瑟小聲叫住白不語，看了看專心查賬的二少爺，這才回頭壓低聲音問：“那月錢……真的會加嗎？”
“我說你……”白不語差點沒被氣暈，“你知不知道二少爺這幾年都不讓丫鬟貼身伺候，能留下來是多大的榮幸，白府裏多少姑娘想破了頭都沒這運氣！？”
藍瑟只關心一個問題：“月錢加？”
白不語：“……加！”
呼，這樣她就放心了！
吃完飯劉嬸嬸就幫她收拾好包袱，從下人通鋪搬到了西苑的一間單房裏。
屋子雖然不大，東西也不多，但她終于有了自己的空間。而且這裏比無邪那個山洞要正常得多，她甚是滿意。
劉嬸嬸特別殷勤地為她收拾屋子，還交代了一大堆藍瑟一句沒記住的話。看她的眼神也格外親切和藹。
“你要記住，這白府可沒人能有你這福氣，你現在是府中上百個下人裏唯一可随意進出西苑的，而且呀，二少爺還讓你貼身伺候！~哎！都說傻人有傻福，這話還真沒錯！”
藍瑟配合地幹笑幾聲，“可是我見二少爺溫和親切，并不像丫鬟們傳言的那般吓人呀？”
劉嬸嬸笑得停不下來，“這還不是你這雙眼睛長得像咱們二……”意識到一時興奮說錯了話，劉嬸嬸忙打住，“這事兒你還是不知道的好，免得你一個不小心說漏了嘴。”
聽說二少奶奶本來已經醒了，結果突然又不見了蹤跡，二少爺派出去尋找的人至今也沒能帶回好消息。她推斷八成是郝帥大師為了安慰二少爺，找個幌子騙他說二少奶奶還能醒過來。
這世上除了老爺子……老爺子畢竟是詐死哄老太太高興呀！除此之外，哪有人真的可以死而複生？這不兒戲麽！
其實二少奶奶三年前根本就已經死了，郝帥大師只是不想抹滅二少爺唯一的期望，說個善意的謊言而已，這下見事情瞞不住才偷偷把二少奶奶埋葬吧。
“劉嬸嬸，您怎麽不高興啦？”
“沒事兒，我先走了，你好好收拾收拾，二少爺馬上就要回來了，可別出什麽錯。以後要是有什麽不懂的地方，馬上過去找我。你放心，就沖你是二少爺唯一願意留下的姑娘，老太婆我就算丢了這管事的位置也會幫你的！”
在大戶人家做事的都知道，能留在男主子身邊的丫鬟，為主子暖床的機會很大，沒準今天是丫鬟，明天就變成主子的妾室，這事誰也說不準。
三年不近女色，連個貼身丫鬟都不要的二少爺突然留下藍瑟，劉嬸嬸自然對她抱有很大期望。
但藍瑟明顯沒有意識到劉嬸嬸和白不語突然的态度轉變是為那般，她一直是白府最低層的丫鬟，壓根就不知這兩位在白家的地位和嚴厲的行事風格，還當他們對誰都這般和善友好。
晚膳時辰已經過去很久，二少爺遲遲沒有回來，藍瑟準備好的熱水涼了又換。
早回府的白不語跑來跟她說二少爺事情沒忙完，今晚可能晚歸，特意讓他回來通知她一聲不用候着。
藍瑟回屋溫好沐浴的水，随便找了個有暖爐的地兒靠着，打算歇息一會兒，結果就這麽睡着了。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發現身上多了件白袍，揉了揉眼睛，回頭發現桌上的早點動過一些，二少爺大概已經出門。
她上前嗅了嗅香噴噴的糕點，伸手拿起一小塊嘗了嘗，味道好極！
于是又吃了幾塊。
心中感慨，傳言難伺候脾氣差的二少爺，也挺好養的嘛~吃得不多，睡覺安靜不打呼嚕，凡事親力親為，也不愛折騰人。
這糕點味道真是好，也不曉得裏頭加了些什麽東西，太對她的胃口了！只是摸完一塊又一塊，不消片刻它就見底了……
吃光了主子的早點，這可如何是好？
也罷，反正他已經用過了，這一時半會也不會回來……
心中得意還未表達完，門口突現二少爺飄逸的身姿，最後半塊香酥糕嗆得她咳嗽不止。
二少爺……怎麽回來了？
見他緩緩朝她走來，看樣子是要繼續用早點，可是可是……
白灏皺眉不解地看了大驚失色的女子一眼，拿起剛才急着出門被遺漏在桌上的冊子，偏頭才發現見底的盤子。欲走的腳步一頓，他忍不住問道：“你很喜歡吃這個？”問完連他自己都怔了一下。
這幾年別說和其他女子交流，就連見到她們都會忍不住想到藍瑟而心痛，後來他索性不許任何女子進入西苑。
從看到她的第一眼開始就不排斥，她迷惑幹淨的眼睛甚至可以減輕他胸中的痛。
為什麽會對一個其貌不揚的女子有莫名好感？
懷着這種疑問将她留下，但至今他心中的奇異情愫是為哪般仍未能解開。
藍瑟正尴尬得不知該怎麽回話，突然又聽他說：“正好，廚房做太多我吃不了，你喜歡的話盡管用。”
“多……多謝二少爺。”
發現他手指着她的臉蛋，笑起來的時候似乎在透過她看另外一個人。過了一會兒，他輕聲道：“你臉上有東西。”輕言細語，眸子裏的柔情似水，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
“喔……”她慌張地拍了拍嘴角的殘渣，見他已經轉身離開，“我……送二少爺！”
他回頭，視線直接落在她的眼睛上，想問什麽欲言又止，“不必。”
“是。”她規規矩矩地目送他出門。
他卻突然轉身，看着她道：“你的眼睛……長得很像我的妻子。”
如果這句話出自其他男子之口，她興許會覺得飽含調戲味道。但從他口中說出來，她心中似有一道暖流，也不知在瞎激動什麽，眼眶突然就濕了。
“你怎麽了？”
“沒……方才誤将辣根當紅糖蘸着吃了，呵呵呵呵……”她覺得自己此時笑起來傻極了。
他的眼神總是擁有讓人心慌的穿透力，每看她一眼都會讓她心虛好久。
他不經意看了她一眼，微微颌首離去。
藍瑟靠在門框上苦思。剛才的那一眼讓她心慌，那分明是看待一生摯愛的神色。她清楚的知道那不是針對她。每當注視她雙眼的時候，他漠然沒有溫度的目光都會變得溫暖，這讓她萬般迷惑。
堂堂的白家二少爺，家中有錢有勢，怎麽會連個二少奶奶都沒有呢？她的眼睛很像他的妻子？……為何從未聽人提起二少爺的正妻？
抱着滿腹疑問找到劉嬸嬸的時候，她才一提出這個問題就被劉嬸嬸當場叱喝。藍瑟第一次見劉嬸嬸發火，那模樣任誰看了都怕。
“以後再也不要提起這事兒，還有，你可千萬別在二少爺面前提二少奶奶的事情，否則……”劉嬸嬸朝她發出危險的信號，“你有可能連小命都沒了！”
藍瑟驚了一驚，她只聽說二少爺挺恐怖，并不了解他的為人，凡事還是先問問過來人比較安全。
她咽下幾口唾沫，縮着脖子弱弱地問：“那……要是二少爺主動提起，我也不能接話，假裝沒有聽到嗎？”
劉嬸嬸一頓，“你說二少爺主動跟你提二少奶奶？”
藍瑟努力回想了一下當時的情景，“二少爺說，我的眼睛長得很像他的妻子。二少爺的妻子，不就是咱們二少奶奶麽？”
劉嬸嬸的嘴張的比鴨蛋還大，驚訝地望着藍瑟，好半響也沒有說出一句話。
藍瑟看把劉嬸嬸都氣成這樣了，便不敢再多說多問，縮着脖子賊賊的溜走了。
劉嬸嬸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望着遠去的女子身影自言自語道：“這回有望呀！”一拍大腿，忽地開懷大笑起來。
“什麽事兒這麽好笑？”白戰堂老爺身披一件奇怪的披風，一手握着上下跳動的小球邊走邊彈。
“拜見老爺！你今兒怎麽有空來小人這裏？”劉嬸嬸恭恭敬敬地遞上茶碗，站在老爺子身旁小心翼翼地猜測：“您這是……有事要吩咐小人去辦？”
老爺子的心思明顯還沒完全收回來，盯着拱門的位置問：“那丫頭是誰呀？我怎麽瞅着她背影和藍瑟有些相似？”
劉嬸嬸笑回道：“那是剛來不久的丫鬟，叫小瀾。”笑得合不攏嘴：“老爺，您不知道，自打這丫頭到了西苑，二少爺就再也不在鋪子裏過夜了，每天再晚都會回自個兒房裏睡呢！~”
老爺子一個激靈，胡須也跟着抖了幾抖：“當真？！”
“千真萬确！~”劉嬸嬸一臉神秘地彙報，“你瞅着那丫頭也像二少奶奶吧？呵呵呵呵~看樣子二少爺也覺得像！”
“那丫頭的底細查過了嗎？”
“二少爺已經查過了，白不語前幾天來說沒什麽問題，可以放心讓她留在西苑！”
老爺子順了順胡須，意味深長地看着不遠處。
他有兩個兒子，但至今只有白穆生了個閨女，灏兒再這麽耗下去也不是辦法。這世上雖然沒有姑娘能取代藍瑟在灏兒心中的地位，起碼他現在肯試着去接受其他姑娘，這未嘗不是件好事。
老爺子點點頭，看了看手中的小玩物，這是藍瑟送給他的，還有這身別致的披風……想起這孩子，當初為了讨幹娘歡心，讓她眼不見他心不煩安安心心在白家待上一陣子，他連藍瑟最後一面都沒見着。
“哎！”老爺子站起來走出幾步，忽然又調頭回來。
被這事情一攪合，他差點忘了來意。
“對了，找着郝帥大師了嗎？”
“回老爺，還沒。”
“這大師也真是的，明知道灏兒着急，他倒好，也不知把藍瑟葬在了何處！哎！真愁人！”
從劉嬸嬸那兒出來，藍瑟圍着大院子走了一圈，感嘆白家不愧是京城第一富豪，這規劃、這建築，頂好贊！
白家的下人很多，每個院子都有各自管理事務的丫鬟。藍瑟是負責白灏起居的貼身丫鬟，不過他一天到晚很少時間在府上，白灏不在的時候她基本什麽都不用做。吃得好住得好，閑的人都胖了幾斤。
這日她正百無聊賴地坐在院子門口縫制一個別致小枕。拿了高薪總得為主子做些事情，二少爺時常晚歸，回來還要坐在案幾前整理事物，給他添個小枕靠着該是會舒服些。
“丫頭，丫頭……”
藍瑟怔了怔，擡眼看去院子門口不知何時探出顆頭來，那人擠眉弄眼，笑得一臉痞氣。
“你……”藍瑟猛地站了起來，不可思議地指着來人驚呼：“劉大野！”
劉大野見白灏不在，本是想過來蹭幾只西苑池子裏的螃蟹。那些螃蟹被白灏視作珍寶，除了每個月他親自抓幾只起來做着吃，白府沒人能動得了。
饞的不行的劉大野一來就見院子裏多了個小姑娘，心想能被白灏留下的丫頭肯定有些本事，于其暗偷不如明着跟她講講道理。
不想……這丫頭竟認得他！？
“你怎麽跑來這兒啦？”藍瑟一臉激動，扔下枕頭跑向院子門口，盯着一臉錯愕的劉大野瞅了瞅，“看你這身行頭，在白家混得還不錯嘛！~”摩拳擦掌似乎有話不好開口。
劉大野看着藍瑟好半響，“不……不是，姑娘，咱認識？”
“什麽話！當然認識，你還欠我五十兩銀子呢！”藍瑟不爽的撇他一眼，此人莫不是想賴賬？
“我……我……”油嘴滑舌的劉大野被這麽一問，居然不知道該咋回應。
他是借過不少人的錢，由于欠債太多，他壓根記不住到底欠了誰誰誰的呀關鍵是！
“你什麽你呀？你還給過我一張欠條呢！”可惜後來不知怎麽的，連放那張欠條的衣裳都不見了。
“我欠你的錢？”劉大野端詳她片刻，“就你一小丫頭，我怎麽可能借你的錢？”
藍瑟怒道：“十月二十五日晚吃完飯的時候，你說手頭有點緊，找我借一百兩銀子，我身上沒那麽多就給了你張五十兩的銀票！”才多大點年紀，居然玩失意？
看她一臉憤憤，不像忽悠人，這幾年已經金盆洗手争當好人的劉大野認真回想了一下，突然想起三年前的十月二十五那天，他的确借過五十兩銀子，不過那是找大姐頭借的，這丫頭怎麽會說是她……
“你是……”
“劉大野！又來偷螃蟹是不？找死麽你！？”
白不語恐吓的聲音突然傳來，吓得劉大野拔腿就跑。
與白不語一同過來的還有二少爺白灏。
藍瑟忙收回憤憤之色，雙手疊在身前恭恭敬敬：“給二少爺請安。”
他“嗯”了一聲，被風吹動的廣袖上飄來若有似無的桂花香氣。他上前拿起藍瑟剛做的枕頭，看着枕頭奇怪的形狀陷入沉思。過了一會兒才看着她問：“你做的？”
“嗯，給二少爺做的，還差幾針就好。”她笑着回到。
他垂首輕咳一聲，下颚優美的弧線讓她止不住一愣。擁有這種線條的輪廓，她似乎曾在哪裏見過……
“外頭風大，進屋吧。”
“……是。”藍瑟很快回神，敲了敲腦袋，回頭望着被白不語追趕而去的劉大野，想到那五十兩銀子，別提有多心疼。
進了屋，白灏脫下外袍，藍瑟很自然的上前去接，他卻徑直将袍子挂到了衣架上。見她尴尬的笑，“我來就好。”
她收回手撓撓頭幹笑了一聲。到屋裏細看才發現他面色微紅，呼吸帶着幾分桂花酒的香氣，定是喝了不少酒。
案幾旁邊是剛剛溫好的美酒，見他在外頭已經喝了不少，藍瑟本想拿走卻被他制止。二少爺的話她哪敢忤逆，只能眼睜睜看着他一杯接着一杯的喝。
“你認識劉大野？”他如常在案幾前坐下整理一天的賬目，似是随口一問。
藍瑟很自然地點頭：“嗯，他借過我的錢。”心不在焉地想着，今日他為什麽會喝這麽多酒？過去可沒見他這樣。
白灏揉了揉突突跳動的太陽穴，翻開第二頁，看到上面的身平事跡寫着：出生地不詳，年齡不詳，戶籍無。
這和她入府時上頭填寫的明顯不一致。
“聽劉嬸嬸上報來說，你曾生過一場重病，對過去的事情并不記得很清楚，怎會記得大野？”他突然問。
藍瑟注意到他面前那份東西，有些像她入府時填寫過的資料，一下子明白過來二少爺這是在清查她的身份。
無邪說過，白家的二少爺精明多疑，要是有朝一日能近身伺候，他一定會先查她的底細，讓她萬不可驚慌，将真實身份如實道來便可。
“回……二少爺。”她垂首忐忑起來，“上……上頭說得不錯。不過……”說着忙搖頭解釋：“不過那時我未……”未婚夫太窮，住不起房子只能窩在山洞裏，還要尋找他心愛的女子，開銷實在太大……“我需要立刻入府賣身拿到銀子，又怕寫過去有病會被趕走，所以才……”僞造戶籍虛構過去。
他擡手示意她不用再說，看着她略慌亂的雙眼，“我相信你。”
早前白灏已經派白不語重新報備藍瑟的身份戶籍和過往經歷。她來路不明，極有可能被老爺子懷疑。不知為何，他不希望她因此離開白家。
藍瑟愣了愣，二少爺他也并非那般多疑猜忌人呀？
見他不停地揉着腦側，俊眉輕蹙，面露不适之色，忙關切問道：“二少爺莫不是喝多了？我去給您端碗醒酒茶來。”轉身的時候手腕卻突然被他握住。
他正癡癡望着她……不，她的眼睛。墨瞳之中滿滿的依戀不舍，更多的是疼惜，還有她讀不懂的東西。
“藍瑟……”他突然喚道。
被他猛地拉入懷中，來不及驚呼，他突然低頭，毫無預兆的吻落了下來。
說不出的感覺，像是等了一生一世。
她突然濕了雙眼，身體和心一致歸于他。被陌生男子親吻，她竟一點也不反感，內心的喜悅無法言喻，她害怕地強迫自己推開他。
“二少爺，你認錯人了……唔……”
他像是突然變了個人，再也不是那個事事漠然不喜多言的男子，熱情得讓人融化。
“玩夠了，舍得回來了，嗯？”
他凝視着她的雙眼，唇畔漾起凄美的笑容，“你這沒心沒肺的女人，舍得回來了？”溫柔的語調，含情脈脈的雙眸。
藍瑟本想閉上雙眼，但她沒有這麽做。她不敢閉眼，害怕一閉上眼睛他就會從失意中醒來，再也不會對他溫柔。
“嗯……”她的大腦一片空白，不知道是出于什麽目的，謊言說得并不違心，甚至感到聲音早已不是自己的，她望着他精致的面龐，呆呆地順着他的話回答：“我……回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