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床上的故人
天快黑了,藍瑟站在院子門口,白灏還沒有回來,她已經等了他很久。
突然覺得好閑,她已經做完了所有的事情。從早上到現在，她檢查過不下十遍香爐裏的香料是否充足。因為無所事事，她又到院子裏采了許多新的茶葉,這種新鮮茶葉泡制出來的茶味很特別,清香甘甜，初次嘗試味道有些刺舌,慢慢的喝下去就會覺得清香無窮。她偶爾聽其他下人提起，說這是二少奶奶留下的，所以二少爺偏愛這個。
桶裏的水已經涼下去，她忍不住又準備了一桶熱水，這個溫度等二少爺回來就正正好。
“小瀾今兒是怎麽了？忙了一天也不見她歇着，發生什麽事兒了嗎？”不遠處的大院門外，劉嬸嬸有點納悶，回頭問身旁的小丫鬟。
“嗯……估摸着是老爺讓二少爺今日早些去前廳用膳，小瀾姑娘怕耽擱了，所以這般緊張呀？”
自從白灏上次交代白不語吩咐下去，府裏其他的丫鬟都不再直呼藍瑟的名字，而是尊稱一聲“小瀾姑娘”，吃的用的都和姨娘們一樣，月錢多就不用說了，光是二少爺賞賜下來的東西就不止她們幾年的收入，就連偶爾過來的表姑娘也沒她這待遇。
“劉嬸嬸？”
被突然出來采集茶葉的藍瑟發現，劉嬸嬸故作剛剛路過，沖她點點頭狀似随口一道：“老爺吩咐下來今晚白家的主子聚一聚，呵呵呵呵~怎麽的我看二少爺好像還沒回來呀？”就沖着二少爺對她的好，劉嬸嬸也看得出來事情并非藍瑟所說的那般。年輕人面薄，她不說，她也不好道破。
“是哎，天都快黑了，也不見二少爺回來。”他應該是不想見到她。
劉嬸嬸打了個哈哈，語氣溫和：“要不，你跟我一塊兒上門口等着？”
藍瑟早聽過老爺子脾氣大，發起火來侍候的下人沒一個不腿軟，萬一二少爺把這事兒搞忘了，回頭還不得被老爺訓話？
“嗯！”
“唉！這丫頭忠心！”劉嬸嬸眉開眼笑，拉着藍瑟走出西苑。
“你身上這是什麽香，好特別呀！”劉嬸嬸早就注意到藍瑟這陣子總在發鬓裏放個小香囊，十分的好奇。
“香？”
“是呀，你頭上這只，怎麽你不知道？”劉嬸嬸摘下她頭上的小香包，“你瞧，就是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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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怪了，她沐浴的時候自個兒沒往水裏撒花瓣，也總能聞到這種味道。自從到白府，這味道她幾乎天天能聞到，還總能在床頭枕下發現，就連平時用的胭脂水粉裏都開始有這味道。她一直以為白府丫鬟都用這種香，看劉嬸嬸好奇的反應，似乎不太對勁。
“不會是見鬼了吧！？”
“瞎說什麽呢？”
“這東西……”
“吳姨娘慢些走。”
路過小橋的時候迎面走來一群人，為首的女人不知怎的一雙眼睛死死盯着藍瑟看，還險些被顆小石頭絆倒。
迎着那雙視線望去，藍瑟忍不住打了個寒戰抖了幾抖，這女人跟她有深仇大恨？
“喲，我說這對面的美人兒是誰呢，見過吳姨娘！~”劉嬸嬸皮笑肉不笑，一貫的違心奉承，虛假恭順。
藍瑟想起來了，她是大少爺的姨娘，在白家的地位比大少奶奶還高，而且她還為大少爺生了個小千金，今年兩歲多，是二姨娘一手帶大的，藍瑟見過幾次，十分的可愛。
吳小倩死盯着藍瑟的眼睛，那雙眼睛太像那個女人，讓她險些以為她回來了。好在她相貌平平，比那個女人的樣子差遠了！
“這丫鬟誰院裏頭的，怎麽這麽沒規矩？”
“呵呵~吳姨娘這話說的，能待在西苑的，除了二少爺親、選、的大丫鬟小瀾姑娘，還能是誰呢！？”
“大丫鬟？”吳小倩故作驚訝，笑得甚是虛僞：“在咱們白家，除了主子之外就屬白不語和劉嬸嬸你地位高，這回又來了個大丫鬟，看來老爺子是瞧着您年紀大了，給你找個接班人呢，呵呵~~”
不曉得為什麽，一見到這女人藍瑟心情就煩的很，像極了老仇人見面。
雖然她入府的時候受過專訓，知道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能說，什麽人是萬萬不可得罪的，但她更忠于自己的原則。
她的原則非常簡單通俗，就是不給讨厭的人好臉色，死也不能給仇人長臉。
“劉嬸嬸待我如親人，吳姨娘為什麽要說這種話離間我們？這未免有失您姨娘的身份。”
和劉嬸嬸一樣，聽到藍瑟面不改色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吳小倩也呆住了。
劉嬸嬸心中歡喜，沒想到這個小丫頭還有這膽色，過去她怎麽沒看出來？難怪二少爺對他偏愛有加，果不其然，這丫頭身上好些東西和二少奶奶相似。
吳小倩臉色一變，她雖然只生了個女兒，但那也是白家第一個孩子，藍婉兒對她冷嘲熱諷也就算了，連個低賤的下人都敢跟她頂嘴了，她在白家還有什麽威信可言？
想到這裏，吳小倩揚手就是一巴掌。
重重的一個耳光扇在臉上，藍瑟被打得有點暈乎，反應過來第一件事就是扇回去。
而他也确實這麽做了。
又是“啪”地一聲脆響，緊接着藍瑟看到被她打了的女人潑婦般地沖了過來，見形勢不妙，她忙側身躲開，可憐的吳姨娘就這麽直接沖到橋下水溝裏去了……
藍瑟十分無辜，幹笑望着驚叫上去拉人的丫鬟，“這……不關我的事兒，你們都看到的噢……”
天已經黑了，西苑門外的小橋周圍站滿了手執火把的護院，據說是吳姨娘不慎沖進溝裏，把大少爺送她的定情之物弄丢了。
一群人就這麽圍着小溝翻啊找啊，仔細看其實都只是做做樣子。
外頭熱熱鬧鬧，屋裏安靜得詭異。
時不時擡頭偷偷瞄上一眼旁邊冷着臉的男人，藍瑟知道自己剛才闖下大禍，吳姨娘丢東西是假，想把事兒鬧大才是真。不然的話，光那一條流水不急幾步寬的小溝溝，怎麽能這麽久找不着她遺失的東西？
白灏看到她的時候，先是看了看她的臉，發現并沒有留下痕跡後才沒多說什麽。只是他不停的喝茶看賬本，這讓她這個“犯罪分子”心中別提有多忐忑。
“二少爺可有想過……”在他喝完第三碗茶水的時候，她擔心再這麽喝下去晚上沒法睡，終于打破安靜先開了口，“可有想過吳姨娘其實早就把大少爺送她的東西弄丢了，這次只是借機為自己開脫，好把責任歸之于我……”說完小心的觀察他的表情，已經做好了挨罵的心理準備。
白灏看了看她，不答反問：“你餓了嗎？”
餓了嗎？
藍瑟大腦短路了一下子，吞了吞口水試探性的問：“二少爺您餓了？”
他點點頭，“早餓了，爹怎麽還沒讓人過來通知？”
“那……”藍瑟指了指門外，“那我去瞧瞧？”
“那倒不必，你坐下來歇着，跟我一起等。”
和他一句話不說傻坐着，還不如出去晃悠一圈呢！
“指不定橋頭人太多，通知的人過不來……”說到這裏她才發現一個重要的問題——他這是……不追究了？！！
藍瑟瞬間如釋重負，嗨皮地轉身看着門外，齡牙咧嘴無聲地笑了好幾個回合。
她沒有發現被她擦得一塵不染、反光效果極好的屏風已經将她所有的動态反射過來，她興奮得不可自拔的表情被身後的男人盡收眼底。
所以她仍在興奮中，原來他不說話一遍遍喝茶是餓的！根本不是生氣之前的征兆！
二少爺根本就沒把這件她認為不可原諒的事情放在心上~
不用受罰，不被訓話她好開心，恨不得沖到院子裏翻上幾個空心兒跟鬥！~
“如此，那你出去看看。”
“哎！”
看着興高采烈跑出去的女人，白灏忍俊不禁。
從吳小倩誣陷藍瑟的那一刻開始，她的為人如何他便知曉。一眼看穿對方的心思，藍瑟另類的智慧讓他刮目相看。
他盯着日記本，她太像你……“小瀾她是你派來安慰我的麽？”可我要的只有你。
“人總是要向前看，老緬懷過去也不是個辦法呀！”房梁上突然蹦下個年輕男子，哀嘆說話的方式分明是郝帥師尊一貫的作風。
“師父？”
“嘿嘿，這麽拉風的出場方式除了本師尊還能有誰？”郝帥師尊樂颠颠地繞道白灏面前，“那啥，徒弟呀，為師最近手頭有點緊，你看……能不能先借我點銀子花花？”
白灏臉上的笑容立刻不見，他看着消失了好一陣子，任他如何尋找也不露面的郝帥師尊，正色道，“師父，藍瑟呢？”
“你先借我幾……”
“藍瑟呢？”
“徒弟你看這……”
白灏的聲音頓時冷了下去，深沉沙啞得讓人不忍聽下去，“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你把她藏哪去了！？”
“你……兇什麽吼什麽！難道你是要強~奸我嗎！？”
……
白灏深吸口氣，他了解自己的師父，他不想說的話是如何也問不出來。但事情關乎藍瑟，他不會就此罷手。
他閉了閉眼，忍着怒火，“師父，你實話告訴我，她人在何處？”
郝帥師尊見白灏忍怒，第一次這般低三下四幾近哀求的問他，實在受不了。
過去這小子從來沒這麽幹過！還得徒弟媳婦兒面子大。
是告訴他真相呢，還是先緩緩嘞？
看着藍瑟離開的方向：“那什麽，徒弟呀，其實……”這事兒他要怎麽說出口吶！
要不是他貪玩失手下藥的時候誤用了一味中藥，藍瑟最多心智如孩童，調理一陣子就好了，被他這麽一整，她失常到壓根沒辦法想起過去的事情！
最最可怕的是他計算失誤，第二天又犯困晚去了半個時辰，讓她被柳無邪給帶走了！
他本想彌補過失，跑去九天山上想把藍瑟帶出來，結果那破洞難攻難克，沒有柳無邪在，根本進不去人！
新的生命都是如此，最是信任她睜開眼見到的第一個人，柳無邪說的話，徒弟媳婦兒是深信不疑……他沒法子呀他！
他內疚萬分，這陣子閉關制藥，耗盡所有積蓄，為的就算研制出治療藍瑟腦疾的藥物。
每天偷偷給她用藥，他沒少花心思！但畢竟丫頭是個閨女，他總不能全天盯着她，故而治療效果不是太明顯。
悲劇啊悲劇！
他這個徒弟，恐怕發起脾氣來連他自己都怕，他哪敢坦白？當務之急還是先治好藍瑟！至于徒弟……媳婦兒就在面前，是他自己認不出來不是？
他已經盡力了，佛主不會罰他的！
閃電劃破長空，雷聲陣陣響起，屋外毫無預兆地下起瓢潑大雨。
“打雷啦！~下雨啦！~收衣服啦！~”郝帥師尊誇張地蹦跶了幾圈，閃身不見了蹤跡，臨走之前順手牽羊，摸走了個能換不少錢的玉硯。
“二少爺……下雨了，老爺說今兒太吵，就不聚了，讓人給您送了些好吃的螃蟹呢~”藍瑟捧着一盤醉蟹站在門口笑眯了眼，又低頭嗅了嗅，一吻便知是好蟹！
白灏回頭看到她滿身是水，立刻大步上去，拍了拍她臉上的雨水，不悅道：“你身子剛好，着涼了如何是好？”一點也沒注意到自己寵愛溫柔的眼神和心疼的語氣，脫下自己的外袍裹在她身上就将她抱進屋裏。
被丢進浴桶的時候藍瑟還在想，剛才他真的是在擔心她，不是幻覺？
脫她衣服那般順手，且熟門熟路的男人真的是二少爺？
藍瑟洗了很久，久到足夠她洗頭敷臉加全身按摩那麽久。原因是西苑沒有別的丫鬟，剩下的全是小厮護衛，她還沒想到誰可以幫她送衣服進來。
水溫已經涼得不能再泡，為了生命安全，她只好試着喊了聲：“二少爺？……”
尴尬的聲音從隔壁屋子裏傳來的時候白灏正愣神，他一直無法理解他對她格外不同是什麽原因。
方才看到她站在雨裏，捧着醉蟹對他笑的時候，他竟下意識将她當成了藍瑟。他今日滴酒未沾，絕不可能看走眼。
藍瑟看着那張漂亮的臉出現在她視線中，受寵若驚的想她只不過是個丫鬟，居然也能使喚一回主子！……但他為何兩手空空，沒有帶來她的衣裳？
“你到底是誰？”
他蹲在浴桶前，鳳眸緊緊盯着她的臉，絲毫沒覺得當前場景不宜談話，急于弄清心中長久以來的迷惑：“告訴我，你到底是誰？”
“我……我就是我啊？”孤男寡女，身無寸縷，藍瑟有點着急，害怕再重蹈覆轍……她對他毫無抵抗力，看到他就有非分之想，他越來越近，她什麽也不做，這太難了！
你再看我……再看我就把你親了！
他眯了眯眼，似乎看出了什麽破綻，視線定在她臉上，越來越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