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邺陽城雖無仙門,可卻仍有仙術愛好者,這些人由一位據說是沖仙門學術歸來的仙長組織起來,形成一個交流團體,建造了一座仙術館,倒也不難進,交錢就行。

??楚栖是打聽了幾日才知道這麽個地方的,據說楚冀也是裏頭的一員。

??進去一看,跟他想的差別很大,并沒有人在裏面飛來飛去騰雲駕霧,絕大部分都盤膝而坐,吐息均勻,也不知是醒着還是睡着。

??楚栖擔心會遇到熟人,特別要了一個小包間,自己抱了幾本書進去鑽研。

??這裏也有專門指點仙術的老師,只是收費很高,每個去請教的人都會斟酌一下自己的錢袋。

??楚栖先找的吐息歸納的典籍,發覺這書跟他自己之前在野外琢磨出來半個月不吃飯的吐息居然大同小異,也不過如此,便惺惺丢到了一旁。

??其餘的書便是一些陣法符箓,比如定身點火之類的,這個東西只要買朱砂與儲存靈力的符紙直接畫就行,楚栖弄了個火符,随手一揮,那符紙落在門框上,嗤的便着了。

??楚栖猝不及防,急忙跳起來去撲,但半扇門紙還是很快沒了。

??這番動靜很快引來了其他人的注意,楚栖下意識收緊手指,目光掃過出口,暗道此事只怕不能善了,這裏既然建了館,就一定有能人在,絕對不能硬碰硬。

??忽聞有人喝了一聲:“好!”

??周圍鋪天蓋地全是恭喜之聲。

??“兄臺這是練了多久了?”

??“如何成功的?可否啓發小弟一番?”

??“好像是剛來的吧,我從未見過他。”

??“剛來就能學成這樣?!兄臺以前是不是學過?我看兄臺這根骨實在是不凡,快去請劉仙長!他最近不是要收徒的麽?”

??“敢問兄臺高姓大名,在下姓尹名寧,交個朋友吧?”

??湊過來與他攀交情的人越來越多,像極了他剛回宮時那些前來拜訪的各宮兄妹,楚栖繃緊了臉,謹慎地後退。

??直到有一個老頭飛快地趕過來,周圍人紛紛讓開位子,那老頭兒一臉驚喜地望着楚栖,又好奇道:“這位小公子,可否摘下紗帽,讓我老人家一睹真容?”

??果然不安好心!

??出口已經被堵的嚴嚴實實,楚栖毫不猶豫地卷起書冊,直接撞開後側窗戶,飛身躍上就近的一顆古樹,迅速沒了蹤影。

??劉仙長飛撲到窗前:“小友何故竄逃?!老夫絕無惡意啊!!”

??他身後衆人也都面面相觑。

??直到一個搖着扇子的錦衣公子緩緩行來,稀罕道:“怎麽都聚在這兒,仙長這是怎麽了?”

??劉仙長依依不舍地望着那晃動的樹枝,嘆息道:“今日新入館的一個小公子,竟在短短半個時辰之內,就學會了火符。”

??劉仙長遺憾地轉身,看到他的面容,這才回神,躬身道:“五殿下。”

??楚冀意外,他是這業餘仙術館裏面最短的時間學成的符箓,卻也用了将近一年,這世上竟然有人半個時辰內學成?聽上去着實有些荒謬:“哦?莫不是之前在別的地方學過?”

??劉仙長拿起一側楚栖沒來得及帶走的書,正是那本吐納之法,道:“若是學過,就不會看這種入門書籍了。”

??“他叫什麽名字?”

??劉仙長帶着他去看了一下登記,道:“七……七牙?”

??楚冀:“?”

??這是什麽名字?

??楚栖逃離仙館之後便重新繞回了客棧,這次他謹慎了很多,練習的時候沒有再随便亂扔。這本仙術怕不是入門級的陣法,楚栖挑了幾個定身封神之術,去山裏拿動物練手,頗有成效。

??實在是簡單至極。

??春日來了,灰色的樹枝抽出了新芽,冰雪融成小溪,潺潺流下山壁。

??楚栖在學的差不多了之後,幾乎就沒有下過山,一直在懸崖邊兒蹲點,卻一次都沒有見過那位神君。

??不過他沒繼續住那個搖搖欲墜的帳篷,而是給自己找了個幹燥的山洞。

??二月初的一個晚上,楚栖給自己烤了個山雞,正吃的高興,忽見一道白光流星般直直墜下,一聲轟響,林中鳥雀受驚飛竄。

??楚栖抓着烤雞豎起耳朵,意識到什麽,一下子竄起來迎着聲音的方向沖了過去。

??遠遠地,他看到樹下坐了個白衣如霜的人。

??楚栖偷偷繞到了他的正前方,躲在樹後探頭,發現對方臉色蒼白,唇邊沾着一絲鮮血。

??受傷了。

??從就地調息的舉動來看,只怕還傷的不輕。

??對着司方這樣一張臉,也有人能下得去手?其他神仙長得很驕傲嗎?

??想不通,楚栖很快把這個想法扔在了腦後。司方神君受傷對他來說倒是好事,上回全盛時期捉他不得,今日可謂老天開眼,被他遇到了這只落難鳳凰。

??神君緊閉雙目,一動不動,面容因為過于蒼白,而顯出幾分脆弱的美感。楚栖輕手輕腳上前,小心翼翼地蹲下,試探地去摸他的臉。

??劍眉微颦,男人驀然掀睫,眸如利刃直射而來。

??楚栖的手微微一頓,拘謹地收回,舉了舉手裏的烤雞,好聲好氣:“你要不要吃點東西?”

??“不必。”

??還是那副拒人于千裏之外的語氣和表情,許是因為受傷,他語氣有些恹恹的倦意:“離我遠點。”

??沒有起身便走,也沒有直接推開,只是語言驅趕,說明他要麽身體不方便動彈,要麽,趕他離開的念頭沒有太過強烈。

??可從他的神情來看,後者有些站不住腳。

??楚栖微微笑了一下,并未因他的驅趕而動怒,語氣依舊帶着讨好,看上去十分良善:“我家裏父兄都極為崇拜神君,逢年過節皆會拜祭,敬神訓我日日都聽,早已是您忠誠的信徒。”

??楚栖有一雙極為漂亮的眼睛,哪怕臉上橫七豎八十多道傷,卻擋不住眸中清澈如水。他認真說話的時候,很難讓人分清真假。

??但司方神君守護南唐那麽多年,顯然不會因為一個信徒訴說衷腸就回報期待,他依舊冷淡:“那便聽話,離開這裏。”

??“這林中豺狼環繞,你傷的這麽嚴重,我如何放心得下?”楚栖自告奮勇:“我就在這兒守着你,等你能動了再走。”

??他衷心表的堅決,毫不給司方拒絕的餘地,男人望他片刻,見他走了幾步坐的遠遠的,當真不再打擾自己,心道南唐到底是自己的地盤,這信徒忠誠度當做不得假,便徹底按下警惕,繼續運功療傷。

??楚栖背靠着樹坐下去,注意力卻并未從他身上離開。

??他話裏有試探之意,說‘等你能動了再走’,一來想試他是不是真的不能動,二來是為了讓他放下戒心。

??他把手裏的烤雞吃掉,途中司方神君依舊紋絲不動,楚栖咀嚼着食物,又觀察了一會兒,然後把烤雞丢掉,抹了抹嘴巴,起身走了過去。

??這一次,他大膽了很多,但一直來到司方跟前,對方也沒給出任何反應。

??顯然,他要麽是真的不方便動,要麽就是完全對他放心了,說來也是,倘若這神君還真有什麽本事,一開始豈會警惕他一個凡人。

??楚栖直接來到他身後,取出了自己畫好的定身符,對着他的背部拍了進去。

??司方身體微微一震,原本規律運轉的靈力陡然被打亂,他愕然擡眸。

??還沒結束,楚栖怕一道制不住他,又一口氣拍進去四道。

??內息徹底阻滞,司方胸腔氣血翻湧,身體不受控制地彎下去,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他尚且有些茫然,怎麽也沒想過自己會在這裏遭到一個凡人的伏擊,但他從脖子往下,每一寸骨血都好像被冰凍住,連手指都動彈不得。

??凡人重新繞回了他面前,輕輕将他扶了起來。司方眼神冰冷,“你……”

??他的嘴唇被一根手指抵住。

??楚栖制止了他說話,然後轉身彎腰,一把将他背了起來,他骨骼纖細,身上沒有二兩肉,背部硬的硌人,但力氣不小,走動也非常靈活。

??但盡管如此,他還是很快就氣喘籲籲,這位神君比他想的要重很多。

??他把自己的戰利品帶到了一個山洞,忽然手臂一松,戰利品一下子摔在了地上,楚栖氣喘籲籲地轉過身。

??司方神君臉朝下伏在地上,楚栖喘勻了氣,這才伸手拽住他的手臂,用力把人拖進來,靠放在洞壁上。

??司方神君面無表情,但青白不定的俊臉還是洩露了他此刻并不平靜的內心。他嘴角血跡未幹,身上白衣染了污泥,臉上也沾了青灰。

??楚栖看了他一會兒,忽然覺得這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司方神君嗎?甚至懷疑有人偷偷換了他背上的人。

??他遲疑了一會兒,先擺娃娃一樣将他放正,然後伸手扯了扯他皺起來的衣角。他在這洞裏已經住了幾日,鍋碗瓢盆一應俱全,而且都很漂亮精致,與這簡陋的山洞格格不入。

??楚栖去打了水,回來拿毛巾給他擦臉,司方眼神冷如寒冰,隐隐帶着幾分質問:“你想做什麽?”

??楚栖認真地給他把臉擦幹淨,像在擦拭一件精致的玉器,等到泥灰褪去,司方神君恢複本來面目,他才确信這就是自己背回來的那個大寶貝。

??他扶了扶對方頭上歪掉的發冠,司方發髻已經松散,鬓角垂下幾絲碎發,楚栖又伸手給他挂在耳後,眼睛一眨不眨地端詳着他。

??像是在端詳一件舉世的珍寶。

??眼中帶着好奇和滿意。

??“不做什麽。”楚栖伸手來摸他的臉頰,觸手光滑細膩,不由輕輕蹭了蹭。司方漸漸察覺出什麽,嘴唇微抿:“小友……”

??“我叫楚栖。”楚栖的手從他的臉往後滑,柔軟的指腹捏住了他的耳垂,司方渾身越發僵硬,他沉聲:“楚栖,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

??“知道。”司方的皮膚觸感實在極佳,楚栖心情大好,開心道:“我在渎神。”

??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引以為豪,沾沾自喜。

??神君的臉結結實實地沉了下去,如果他能動,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剁了楚栖的手,那只手在他耳朵上揉來揉去,神君牙齒輕咬,警告:“到此為止,我可留你一命。”

??楚栖眨了眨眼,笑容忽然更大,花貓一樣的臉直撲上來,神君俊臉微慌,腦袋猛地往後貼上牆壁,脖子挺直。

??楚栖的臉近在咫尺,這個時候,他臉上的傷疤反而不再那麽顯眼,入目是飽滿的額,挺翹的鼻,還有剔透的眼。

??“我要命幹什麽?”呼吸交融,司方肩膀搭上一雙細瘦的手,楚栖認真與他對視,嗓音輕輕:“我要你。”

??尾音消失于交疊的唇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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