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根據青水的說法,漾月是天生的福星,天賦卓絕,哪怕是被天道選中的天帝,在悟性上都被他甩了十萬八千裏。
??青水的語氣帶着幾分崇拜與向往:“漾月上神的修為,後來臻至無量之境,甚至憑一己之力,曾經去到破世天居。”
??“破世天居?”
??“自人間一路往上,跨過仙界,神界,九重淩霄,無極太虛,穿越裂雲聖雷之地,白虹不滅之境,再行上九十九萬五千八百裏,便是破世天居,傳說中天道所在,但此去所花費的時間與靈力都非常多,曾有人嘗試過,半途便隕落了,道行達不到,連無極太虛都上不去,更別說要穿越烈雲聖雷這樣的兇惡之地。”青水收回向上的手指,道:“當今天帝最多也只到過白虹不滅之境,還差點迷失在裏面。”
??楚栖聽的啧啧稱奇:“這般厲害的神,為何從未見過典籍記載?也未見他有過信徒?”
??“因為他只在世間存在了一千多年。”青水的語氣透露出濃濃的惋惜:“他生如夏花,于這三界之內,短短千年之間,濃縮了衆神可能幾萬幾十萬年才能擁有的風光無限,他來的迅疾,消失的也蹊跷,一夜之間,三界之內竟再得不到他半點消息,如今已有将近萬年,俨然是那昙花一現,蹤影全無了。”
??楚栖聽的入迷,問:“他消失之前可發生了什麽事?”
??“他消失之前……天帝大婚,聽說他與天帝有過一段暧昧,因為一生過于順遂,無法接受天帝另娶,于是投了忘川,轉世去了。”
??“你說他悟性極佳,應當是通透之人,怎麽會因為這點小事就投身忘川?”
??“但這件事傳的有鼻子有眼,天帝也親口承認過,畢竟情之一字,難解難說。”
??“人都不見了,當然是別人說什麽就是什麽。”楚栖對情情愛愛的故事不感興趣,又問:“那司方呢,跟他是什麽關系?”
??“嚴格來說,神君與他僅有過一面之緣,便是在忘川河畔。”青水想着,道:“不過那已經是近萬年前了,我還未曾出生。”
??“為什麽聽楓說他一直在尋找漾月轉世?”
??“這事兒我也問過,神君說是受司道天尊所托,漾月神君乃他心晶所化,心血所養,是他與三界之間唯一的一點聯系,似乎還有幾日師徒的情分,他把漾月當自己的孩子,嬌生慣養,突然之間沒了蹤跡,難免會想知道他的下落。”
??楚栖聽懂了,漾月不受天道所束縛,所以固然天道掌管世間一切,卻也無從勘測他的痕跡,只能托付他人尋找。
??“那看來他不是被人殺了就是被人關了。”
??“不可能,誰能殺得了他?為何要殺他?”
??“你不是說他本體是天道心晶麽?”楚栖理所當然道:“這東西一聽就是個無價之寶,若是有人動了歪心思,想要将他煉化為己所用,也不是不可能啊。”
??青水被他的推論驚呆了:“你,你怎麽會把人想的,如此惡毒,喪盡天良……”
??楚栖不置可否。倒不是他把人想的惡毒,而是他親身經歷過這樣的事情。之前在山中生活,有謠傳他是山間會跑的人參精,因此吸引來不少獵人打他的主意,想抓他去煉藥或者賣錢。
??一支人參尚且能讓人前赴後繼,更不要說天道心晶那樣的無上珍寶了。
??青水離開之後,室內又剩一片黑暗,楚栖很快又沒規沒矩地躺了下去。
??背上被抽打的地方還是有些疼,楚栖翻了個身臉朝下,呈大字型趴着,呼吸在木質地面留下一片霧氣。
??或許是夜晚太寂靜,沒心沒肺的少年忽然想起了青水的話。
??神君傷心了麽?是因為自己吓唬要殺掉他?
??怎麽會呢?
??楚栖翻來覆去在地上打滾兒,停下來想:我是不會殺他的。
??然後又滾,再停下來想:我就是想把他關起來,叫他乖乖聽話,再也不敢管我。
??啊。
??他滾到牆角,再滾回來。
??啊。
??想抱大寶貝。
??又香又軟的大寶貝,想扒他的衣服,親他的嘴唇,聽他呼吸綿喘,看他眼角泛紅。
??楚栖忽然捧住臉,在寂靜的室內笑出了聲。
??背上傷疼起來,楚栖翻了個身趴着,目光落在漆黑的桌腳,眸光流轉,逐漸露出一抹意味深長。
??他很快重整精神,乖巧地跪在了地上。
??這一跪,就是一夜。
??第二天一早,青水來給他送飯,發覺他居然直愣愣跪着,還有些吃驚:“你沒睡?”
??“我知道錯了。”楚栖膝蓋跪的生疼,身體搖搖晃晃,臉色微微蒼白,虛弱道:“你走之後,我反思了很久,我不該讓師父難堪,不該惹他生氣,更不該說那樣的話,害他傷心。”
??小白眼狼懂事了?
??青水有些感動,他走過去,蹲在楚栖身邊,道:“你真這麽想的?”
??“其實,我也不知道……可我只要想到他傷心,這裏,就很不舒服……”楚栖語氣悶悶,手指輕輕按在胸口,他低下頭,眼中淚珠兒未過臉頰,徑直跌碎在地面。
??青水微微張開了嘴巴。
??好一會兒才合上。
??除了四季小築,神殿其他地方皆種着不少奇花異草,靈參寶藥。這些植物有的開花,有的結果,不分季節,美輪美奂。
??除了青水和傀儡會經常打理,神君也時常會親自動手,除草剪枝,十分熟練。
??青水站在他身後,猶豫了一會兒,一直沒等來他開口詢問,便主動道:“真的跪了一夜,剛才還哭呢。”
??神君沒有理會。
??“……我說了您要趕他走,但他很堅持,一定要跪到您回去。”
??神君還是沒有理會。
??“那,那要不,我直接把他扔出去?”
??“他想走,就讓他走。”神君摘下一串藥果,放在竹編的小筐子裏,道:“想跪,就讓他跪。”
??如此這般,楚栖又跪了一整天,或許是因為真的認錯了,為了懲罰自己,他滴水未進。
??不知有意還是無意,青水離開的時候,忘了關門。
??神君将采來的藥果放進丹爐,收拾好一切出門的時候,正好路過了定室。
??半敞的房門內,少年身姿單薄,跪的筆直。
??神君看了幾息,淡淡收回視線,擡步——
??單薄的身體倒了下去。
??神君擡起的腳轉了彎兒。
??楚栖終于嗅到了那股讓人着迷的冷香,高高在上的神谪被騙到了他面前,随着他彎腰的舉動,那香味陡然馥郁很多。
??楚栖的身體被一雙有力的手臂抱了起來,他強忍着沒動,順勢将臉頰埋在神君懷裏,掩飾住陰謀得逞的嘴角。
??神君垂眸,看了懷裏人一眼。
??楚栖按捺下立馬抱住他的沖動,任他将自己抱回了主卧。
??來日方長,先哄他與自己親近再說。
??那只手很溫柔,輕輕放下他的腿,托着他的背,一只手扶着他的頭,将他平放在了枕上。
??手指撥開了他黏在臉頰的頭發,神君起身去拉被子,楚栖的腿卻忽然一抖,但見他臉色一變,陡然一下子抱住自己的腿,哎哎叫了起來。
??叫聲有點慘,神君伸手來扶他:“小七?”
??“抽筋兒,嗚嗚……”
??神君坐在榻上去按他抽筋兒的腿,楚栖已經眼淚汪汪,好不容易有所緩和,立刻伸手摟住了神君修長的脖頸,窩在他肩頭小聲啜泣,可憐柔弱如被雨打的小白花。
??神君停下動作,道:“好些了麽?”
??“嗯。”楚栖淚汪汪的擡眼,近在咫尺的喉結分外精致勾人,凸起的線條是楚栖平生所見之最流暢,楚栖咬過,神君會發出悶哼,那裏會輕輕地震動,抵着舌尖有種詭異的快感。
??模糊的淚花影響了他欣賞美色,楚栖眨動兩下逼退,看着那喉結因對方開口說話而在視線裏攢動:“那就放手吧。”
??楚栖舍不得,他輕聲說:“跪了太久,膝蓋疼。”
??“你這樣,我不好幫你。”
??楚栖抿了抿嘴,依依不舍地松手,手指順着他脖頸滑下來的時候,柔軟的指腹擦過了神君脖側,留下揮之不去的戰栗。
??神君一動不動,等他抽身才坐遠了一些去卷他的褲腿,道:“大阿宮那邊,我已經帶着青水去說清楚,雖然無妄未曾繼續追究,可你總要拿出态度,是不是?”
??“嗯。”他說的話每一個字楚栖都能記住,且過耳不忘,但連在一起什麽意思壓根兒沒過腦。只單純覺得他聲音好聽,嘴唇好看,一開一合的時候讓人很想親。
??楚栖這回下了血本,他本身就瘦,膝蓋更加沒肉,跪的太久,淤血在薄薄白膚下面分外明顯,觸目驚心。
??神君在掌心倒了藥油,溫熱的大掌貼了上去,疼痛立刻減緩,楚栖嘴角上揚又按下,試探道:“你不生我氣了?”
??“我生氣,你便會改麽?”
??“當然了。”楚栖說:“你說什麽,我都會聽的。”
??神君擡眼看他,楚栖一臉真誠,也不知道對方究竟信沒信,給他揉好了膝蓋,便将褲腿放下,“我不迫你以德報怨,也并非不讓你報仇出氣,只是得饒人處且饒人,那日你本已經打過他兩巴掌,繼續張揚跋扈,倒顯得是你錯了。”
??楚栖自然有自己的處事原則,你敬我一尺,我還你一尺,彼此本本分分,但你若敢欺我一寸,就休怪我要讨你一丈。
??雖說神君輕聲細語,他也不好過分,但到底還是忍不住,他氣鼓鼓,又氣癟癟,克制道:“顯得我錯了,便是我錯了麽?縱使如此,旁人看法又與我何幹?我又不在乎。”
??“小七。”神君嘆息:“你總要入世,要學習與人為善,處世之道。”
??“意思就是說,你早晚會趕我走呗?”
??察覺他語氣又有了微妙的怨氣,神君沒有繼續這個話題,他施法将花糕遞到楚栖面前,道:“餓了吧?吃點墊墊。”
??神君起身,袖口忽然被他抓住,榻上的少年仰起臉看他,道:“你又生氣了?那我跟你認錯,我錯了就是。”
??“沒有。只是你我觀點不同,多說無益。”
??“那你坐下,我們說點別的。”楚栖用力把他拽到身邊,手鑽進袖子去拉他的手,神君抽了一下,低聲道:“不要動手動腳。”
??“好嘛。”楚栖乖乖縮手,指尖刮過他的掌心,忽然想起了什麽,道:“我問下啊,漾月是不是穿紅色衣服?忘川的水是不是黃色的?旁邊還有不生葉的花?”
??神君一邊試圖抹去掌心的觸感,一邊看他。
??楚栖又指了指牆上的畫,一本正經道:“你是不是下了障眼法,讓所有人都以為,那只是一副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