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chapter12

兩人在燈下說了一些話，便各自洗漱，進了卧室。

雖然岳榮千叮咛萬囑咐，讓莊昀不要企圖在黑燈瞎火中開電腦寫小說，但莊昀還是登陸了Q-Q。

他這兩天都沒有寫文，跟隐罪報備一下比較妥當。

偷偷摸~摸地盯着電腦，雖然平時打字不怎麽看鍵盤，但現在關了燈還是不太習慣。莊昀只好弓着個背，看着鍵盤上的字母，慢吞吞地打字。

莊昀：隐罪，我這兩天畢業了，去了一個新的地方，寫小說的事情就耽擱了。你不要怪我！

正在電腦前工作的岳榮點開消息，莊昀？

皺眉，怎麽還不睡覺。

隐罪：知道了。你應該要找工作了。小說放在一邊，不要耽擱了正事。

莊昀：知道了。晚安。

隐罪：晚安。

莊昀的電腦習慣靜音，開關機都沒有聲音，一切動作都是安靜的，只不過在看到隐罪那句“不要耽擱了正事”後，心裏有些失落。

在隐罪的眼裏，寫小說并不是一件正事。那隐罪為什麽每次都把他寫的小說很認真地閱讀，很認真地給他提出建議，指出他小說的不足之處。如果這不是一件正事，隐罪完全可以很敷衍地對待他的小說。

岳榮取下只會在卧室工作時才會戴上的眼鏡，揉揉疲憊的眼關掉對話窗口。

輕手輕腳地推開莊昀的卧室門一條縫，坐在椅子上的莊昀蔫蔫地，一看就是不高興的模樣。

去廚房熱了一杯牛奶，岳榮輕輕叩門，“還沒睡？”

莊昀這才擡起頭，轉過頭來：“小榮，我，我只是有些事情白天忘記做了，不是寫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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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被我吵醒了？我馬上就睡。你也快睡吧。”

岳榮大步走進卧室，按住正要起身的莊昀，把盛着熱牛奶的玻璃杯放在電腦桌上：“喝了再睡吧。”

“不過，在睡覺之前，”岳榮從旁邊拿了一張椅子放在莊昀旁邊，坐上去：“你得告訴我你怎麽了？”

莊昀一怔，燈關着岳榮也能看到他臉上的表情嗎？

“好吧...你知道我在寫小說，”斟酌着字句，考慮着該怎麽跟岳榮解釋：“其實我很喜歡寫小說。我還有一個認識很多年的編輯。但我的編輯他覺得寫小說只是一件小事。”

岳榮挑眉，示意他繼續。

“但是他對待我的小說，很認真。我覺得他真的很矛盾。雖然我不知道他做的是什麽工作，但我感覺得出他很忙。”

莊昀無意地皺眉，眼神也凝重了幾分：“可他經常花時間幫我看小說......”

聽到這裏，岳榮把兩手握在一起，放在重疊的膝蓋上，若有所思。

莊昀繼續道：“雖然寫小說占用了我很多時間，但我總覺得我對不起隐罪對我的重視。我只要一天不寫，我就有負罪感。我總怕他對我失望。”

岳榮把一只手放在莊昀的頭上，“這就是你的心裏話嗎？”

莊昀只見岳榮兩只眼睛盯着他看，那專注的眼神裏包含了太多他看不懂的東西，莫名其妙的，耳根開始漸漸發燙。

岳榮自然是看到了莊昀的反應，不過眼神卻沒有移開，看向莊昀的目光反而加更認真了。

“你有沒有想過，你無形之中承受的壓力很大。也許隐罪對你的期望很高，但你沒必要把對自身的期望再加上一層。這樣不僅會讓自己感到累，還會讓別人累，知道嗎？”

“看樣子你口中的那個隐罪，應該很欣賞你吧。但是，不要把別人的欣賞當成是禁锢自己的枷鎖。你還記得你當初為什麽寫武俠小說嗎？”

莊昀自然是記得，因為一份喜愛和一種對于創造一個世界的沖動。

看莊昀的眼神，岳榮就已經知道了答案。

“把牛奶喝掉吧，明天你就拿一天的時間寫稿，寫完給隐罪。”

“......？”什麽意思？莊昀有些緩不過來。

岳榮道：“既然你這麽在乎隐罪的看法，就去努力吧。免得你總是挂記這件事。不過，有時候有壓力也是好事。”

回到卧室的岳榮一個人卻沉思了起來。

他對莊昀真的太嚴格了嗎？莊昀的心性比一般的寫手好太多。這麽多年，莊昀的小說只有他這一個讀者，卻很少想過去尋求更多的讀者。

曾經有一個大站的網編開了馬甲號去莊昀的小說底下留言，卻很快就被他删除了。删除外站網編的勾搭是理所當然的事，岳榮自然不會理虧，只是其間多多少少隐藏了一些私心。

只是一直把莊昀的小說這樣藏下去，最後導致的後果可能會出人意料。

莊昀總有一天會被很多人欣賞。他不想讓莊昀對他心存怨恨。

具體要怎麽處理這一件事，還需要好好思考。

怨不得岳榮感嘆，而是武俠在現在這個時代，真的不比原來吃香。要想讓一本小說出版，考慮的不止作品本身，還要考慮受衆層面，也就是說，你這本小說到底有沒有市場。

現在有許多題材特殊的小說不像幾年前那樣，一本都不能出版，現在這種情形已經好了許多。但那些特殊題材的讀者都是一個小圈子裏的人。他們進入了書店，發現所謂的“全國鋪貨”，只是大多數書店裏面只進了幾本書這種書。有時候某個小城市對這種特殊題材的書籍一丁點的了解都沒有，自然也不會去買。

誤打誤撞買到的還是有，只不過這樣的幾率極小。

其實岳榮曾經真的考慮過讓莊昀簽約的事情，但想來想去，想到最後，還是否決了這個想法。

這一切只源于他心中的那一絲不忍。

但凡現在受歡迎的網絡小說，大多數都講究一個“爽”字。

升級流，講究不斷升級的挑戰。

官場文，講究和各種勢力做鬥争。

恐怖文，要讓讀者去文中尋找獵奇點。

感情文，講究要讓讀者感受到主角之間的愛意。

種田文，要讓讀者感受到豐收的喜悅和看到清風荷月的美景。

小四文，如果你不能讓讀者感受到45°仰頭流淚的淡淡悲傷，恐怕讀者也不會買賬。

當然啦，婆媳劇也是可以爽起來的。八卦的心誰都有，婆媳是自古以來就不斷的話題，自然收到了中老年女的特別關注。只要看到了想看的八卦，觀衆自然也get到了爽點。

而莊昀又是否能接受得了這種爽？岳榮不想去思考這個問題。

岳榮有時候在心中試着和自己博弈。

就拿《倚天屠龍劍》來說，張無忌在年幼時親眼所見自己的父母輩各大門派逼死，在成長的過程中既碰到了好人，也碰到不少那些滿肚子陰謀詭計的人，然而他一直保留着純良的心性。後來一路隐姓埋名，化名曾阿牛，上了光明頂，在短時間內得到并學會了乾坤大挪移，并在光明頂山完勝各大門派，出盡了風頭。

小時候讀到這裏的時候，岳榮恨不得自己就變成張無忌去狠狠地扇那些個什麽滅絕尼姑，崆峒掌門的耳光，只因為張無忌之前活得太憋屈了。張無忌卻不計前嫌，不去追究那些殺父殺母仇人，而是一副大好人的模樣。

當初看到那裏，岳榮簡直到了要抓狂的地步。

只是後來接觸到網絡小說之後，《倚天》裏讓他興奮的情節，被稱為“爽點”。雖然一路上總有這樣那樣的困難，但這并不妨礙張無忌成為一代教主的同時，俘獲一幹美女的心，最後娶得王爺之女趙敏成為人生贏家。

現在想來，張無忌這跟那些被仇家追殺掉進山洞，然後得到頂級秘籍的主角好像也相差不遠。都是一個路數。

現在網絡小說大多數都是用的大白話，還發展出了一種文言文白話，但至少比金庸好讀多了。而武俠小說已經限制了讀者和作者們的想象力，引起了他們的不滿。他們覺得，輕功比不上飛天遁地時的寬廣；覺得苦練劍法比不上一張鑲滿各種法力加持的寶石弓箭；覺得重情重義的“白蓮花聖母”比不上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開挂男主......

網絡小說發展到當今的時代，讀者一點也不遮掩自己看爽文的欲-望，而作者也正大光明地寫出讓人一眼就能看出的爽點。

有人将現在的網絡文學稱為地攤文學、快餐文學。這種看法自然不能得到所有人的認同。不過必須承認的是，現在寫小說的人比以前多了不少，他們的小說随處可見。讀者選擇的餘地也就多了起來，不喜歡這一本，看下一本不就行了？

看了無數本小說的岳榮，早就對這些小說套路感到麻痹了。看了開頭，就說出結局。看了結局，就能寫出開頭。毫不誇張地說，岳榮他兩天就能看完一本五百萬字的小說。沒辦法，都是當編輯練出來的本事。

現在，岳榮自己的固有的觀念和看武俠小說初衷已經被改變得面目，但他不想把莊昀也變成這個樣。那種千篇一律的、毫無新意的小說，不該由莊昀寫出來。

這也算是岳榮他自己的一點點私心吧。

他享受每一秒，每一秒閱讀莊昀所寫小說時的樂趣。

他想把這種樂趣維持得久一點。

作者有話要說： 哎。。。心酸的小岳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