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話裏有話】
鐘子霖很清楚鐘蕭的手段。
鐘蕭對他恨之入骨,他不但恨他,也見不得他過得好。他在娛樂圈裏的光鮮亮麗,他取得的那些傲人成績,他每一點的輝煌都讓鐘蕭難受之極。
他就是這種人,心胸狹隘,而且極端自傲。只有他才是鐘家唯一的老大,任誰不聽他的命令都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而鐘子霖膽敢跟他反目,在自立門戶以後也能生活的很好,這簡直是戳在鐘蕭心頭的一根刺。他見不得鐘子霖的任何好,他忍受不了任何鐘家的成員敢爬到他頭上去。
其實,鐘蕭也不是沒有軟肋。論心機他比不上葉瀾衣,論生意人的冷靜他也比不上溫庭裕,他也只是心高氣傲而已。在一定的程度上,他是可以哄騙的,他的助理葉思修就精于此道,如果哄的好,在鐘蕭身邊的日子并不會太難過,他在金錢上一點都不小氣,也很善于對優秀的人才物盡其用。
但,鐘子霖偏偏就是不願意讨好他。
他們兄弟倆都是相同的性格,倔強,又自傲,永遠不肯服輸,就算被打斷了牙齒也只會含着血往肚子裏吞。這份倔強讓他們各自都吃過不少苦頭,随着年齡的增長,在待人接物的方面總算稍有收斂。
但是對于彼此,他們一點都沒有改變。鐘蕭壓根就不想包容鐘子霖的傲慢,鐘子霖也不願意伏低做小去讨好這位跟他血脈相連的兄長。他們之間沒有什麽血海深仇,但,就是彼此眼裏完全容不下對方,誰都不肯走出關系改善的第一步。
鐘蕭惡狠狠地瞪着鐘子霖,半晌冷笑起來:“你的腦子,倒是越來越聰明了。居然能看出我是故意在惡心你,這可真不容易。不過,我恨的也只有你,并不恨別人,東風娛樂可不是我特意去推倒的,他們的根子早就已經爛了,我只不過是順水推舟而已。當然,主要也是為了推你,能推倒他們,是意料之外的驚喜吧。”
鐘子霖咬着牙,突然抄起桌上的水瓶朝鐘蕭潑去。
嘩啦——!
鐘蕭來不及閃躲,被潑了一臉的水。
他的發絲垂落在額前,眼中像是要冒出火,揚手就打了鐘子霖一個耳光。
女傭已經偷偷通知了其他人,一直站在門外的幾個中年傭人見鐘蕭動手,連忙跑上來攔住他:“鐘先生,請您別這樣!”
另外的人攔着鐘子霖,示意他快走。鐘子霖捂着臉,然而神情卻沒有任何懼怕,他看着鐘蕭,冷冷一笑:“心胸狹隘,你這種人一輩子都不會有出息!今後你要是再敢遷怒別人,我們走着瞧!”
說罷,他就轉身走了。
鐘蕭在後面咆哮着:“我的心胸再狹隘,也比不上你生活淫亂!鐘家的臉都被你丢光了,小雜種!——”
鐘子霖的大笑聲從走廊裏傳來:“哈哈哈哈,我就是淫亂又怎麽着?有本事你逼着我息影退圈回家結婚呗!”
鐘蕭跳起來想追上去,幫傭們使勁勸着,他掙脫不開,眼睜睜地就看着鐘子霖跑掉了。
冰冷而寂靜的鐘宅,因為兩人的争吵而變得喧鬧起來。鐘蕭臉色發青地坐在椅子上,有人不停地幫他順着氣,還有人端來冷水給他喝。看見水,他又是氣不打一處來,一手甩開杯子:“滾!程池呢?他還在不在隔壁,叫他滾出來!”
不一會兒,隔壁房間的門開了,一身盛裝打扮的程池戰戰兢兢地走了出來。
他剛才一直躲在隔壁聽着兄弟兩人的争吵,是鐘蕭讓他聽着的。對于鐘蕭的脾氣,程池也是略有耳聞,但到今天才真正的見識到這個男人到底有多可怕。
鐘蕭看了程池一眼,冷笑起來:“程總,讓你見笑了。子霖的情況,你現在該明白了吧?”
程池顫巍巍地點頭,都有點後悔今天赴約了。
這些天他都按照鐘蕭的指導,努力從楚卿那邊打聽鐘子霖的消息。雖然鐘子霖對于他們在一起的反應很大,但程池反而挺高興的,以前鐘子霖都把他當成路邊的螞蟻那樣不聞不問,他願意生他的氣,這就是一個很大的進步了。
今天晚上,鐘蕭實踐了之前的諾言,請他上門來吃晚飯。程池的內心相當激動,他特地盛裝打扮,還帶着煙酒和火腿,這就喜滋滋地上門了。
鐘子霖父母去世,哥哥就是長輩。程池讨好鐘蕭,就等于是在讨好當家人。
當然,吃飯本身并不重要,鐘蕭只是想讓程池聽聽鐘子霖的心裏話。鐘蕭也跟鐘子霖約了見面的時間,他讓程池去隔壁聽着,難得的機會,他可以見到子霖真實的一面。
程池聽了,然後,他現在有點後悔。
他覺得,自己好像被卷入了一場非常麻煩的家庭糾紛。
鐘蕭脾氣壞,鐘子霖很傲慢,這些他都是知道的。只不過這些缺點在他們獨處的時候千百倍的放大,程池只是聽着他們吵架的聲音,都覺得整個房間的空氣都要爆炸了。如果不是幫傭及時拉開,他倆今天肯定會打得你死我活,這,就是鐘家兄弟相處的日常嗎?
真的有點可怕。
鐘蕭看着程池慘白的臉色,覺得挺好笑的:“怎麽,被我們吓到了?但這可是難得的真實現場,在公衆場合的時候,我們一般不這樣。”
程池也不知道說什麽才好,猶豫了半晌,問:“那個……時間不早了,我……先回去了好嗎?”
鐘蕭微微一笑:“急什麽呢,我還想聽聽你的打算。話說在前頭,我和子霖之間并沒有什麽深仇大恨,只是互相看不慣又互相不服輸而已。但,鐘家畢竟還是我在當家,如果我用一些手段的話,還是可以逼着他結婚的。怎樣,你有沒有興趣?”
程池一陣肝顫,鐘蕭這麽客氣,讓他覺得眼前就像是一頭猛獸在叼着肉問他想不想吃。肉當然好吃,但猛獸更可怕啊,要是跟鐘蕭成為一家人,今後自己說不定什麽時候惹怒了家長,随時都可能完蛋。而且,鐘蕭和鐘子霖這種狂躁的兄弟關系之中,總覺得隐藏着一種他們才懂的情誼。如果真的互相這麽讨厭,分家就好了,為什麽事到如今還要纏在一起吵來吵去。
他越想越不安,越想越後悔自己跳進了坑裏。而鐘蕭也并不着急,剛才的暴怒之後,他已經漸漸平靜下來,甚至還有閑心對程池揮揮手。他笑笑:“做不了決定的話,你可以回去慢慢想。另外,如果你不想跟子霖結婚的話,只是做情人,我也不介意的。”
程池一怔,他聽出鐘蕭似乎話裏有話。
鐘蕭又對他笑笑,壓低了聲音說:“你明白我的意思吧……我,可以為你們制造一些獨處的機會,讓你嘗嘗鮮。”
程池詫異地瞪大了眼,對鐘蕭的态度有些難以置信。鐘蕭的意思是讓他去睡鐘子霖嗎?如果不能結婚的話,他也可以接受這種事?
鐘蕭也不勉強程池,笑笑:“那,時間不早了,程總就先回去吧。我的建議,你可以考慮一下,至于你帶的那些煙酒火腿之類的禮物,還是請原封不動的拿回去。八字還沒一撇,到底你跟子霖今後會怎麽發展,我還得看你的表現才行。”
程池看着鐘蕭,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低着頭默默地走了。
盤山公路上,鐘子霖一路快步離開鐘宅,夜晚的冷風吹在他的臉上,臉頰還有點火辣辣的痛。
他咬着牙,眼裏嗆着淚水,一路快步走着。葉思修的車也不知道到哪裏去了,他獨自一人走着,周圍既安靜,又冷清。
天上下起了小雨,前後都看不到任何行人,這種時候,他也就不想忍耐了,難受地抽泣起來。心裏又冷,又痛,鐘蕭是他在世上唯一的親人,而他的哥哥,偏偏要這樣對待他。
他覺得自己像個傻瓜,也不知道自己和鐘蕭哪個更傻。他恨自己沒法狠心的把鐘家徹底扔掉,而鐘蕭也是一樣,一直都不願意徹底把他扔開。他們之間還是有感情的,鐘蕭這麽多年在金錢上從來沒有虧待過他,而他也為鐘蕭做了很多事。他們明明是血脈相連的,卻又互相憎恨着,誰都不肯讓步。
僵持的時間太久了,似乎已經變成了一種習慣。鐘子霖想象不出自己要怎樣主動對鐘蕭講和,而鐘蕭一定也是這樣想的。
但是,他真厭惡這種扭曲的關系。
他很難受。
鐘子霖一邊走,一邊抽泣着,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孩。拐過山腳,前方出現了汽車的燈光,有車停在路邊。
有人靠在車前,看見他走過來就立刻迎了上來:“……子霖?”
鐘子霖一愣,這是淩峥的聲音。
他怎麽會在這裏?
淩峥有些風塵仆仆的樣子,似乎剛從哪裏趕過來。鐘子霖連忙扭過頭不想讓他看到自己可笑的樣子,然而紅腫的眼睛早就出賣了他。在車燈的白光籠罩下,他整個人都顯得狼狽不堪,蒙蒙細雨中,他的衣服和頭發都被打濕了,全身都髒兮兮的,哪裏還有一點小天王的風範。
淩峥嘆了口氣,把自己的外套脫給了他:“先上車再說吧。”
鐘子霖倔強着還有點不願意,他想逃。淩峥也不客氣,他一手抓着他,另一只手猛一用力,很輕松就把他扛到了肩膀上。鐘子霖嚎着,聲音裏還帶着些哽咽:“你幹什麽!”
淩峥把他扔到車子裏,随手關上門,又打開了暖氣:“別跟我鬧,你渾身都淋濕了,在雨裏走着會感冒的。”
鐘子霖抓着他的外套,沒吭聲,半晌,突然哇的一聲就哭起來。
淩峥被吓了一跳,但好歹他也不是第一次看見鐘子霖哭了,也沒覺得太意外。這家夥,總是愛嘴硬,他逼着自己承受了太多東西,一旦忍受不了的時候,也就崩潰的格外凄慘。
他也沒勸,由着鐘子霖大哭,偶爾發洩一下也不是壞事。
這時候,一輛車從旁邊飛馳而過,是程池的車。淩峥和程池互相并不太熟悉,而程池這種角色,淩峥如今也已經不放在眼裏了。
他擡頭看看窗外,遠處的半山腰,鐘宅的燈光依然亮着。
從這邊隐約看見二樓有人影伫立着,那,應該就是鐘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