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溫暖的晨光透過玻璃窗，在室內流淌。
靠在床頭的青年長發有些許淩亂，灰藍色的眼眸藏着晨起的困倦慵懶，嵌在他蒼白沉郁的臉上。
剛想回頭長篇大論解釋一下番茄鍋的尤莉，一回頭，正好見原本蓋在魔龍肩頭的毯子滑了下來。
陽光灑在他輪廓分明的肌肉線條上，一寸一毫都恰到好處，既然他披上外袍時看上去有些許消瘦單薄的纖細感，又讓他脫下外袍時顯出一種令人不會小觑的力量。
尤莉捂着臉，伸出兩根手指替他将被角往上提了提。
“你還沒有解釋完。”
魔龍俯身上前，注視着尤莉泛紅的耳根。
“為什麽不看着我？”
尤莉：……因為我饞你身子TAT
事實上，尤莉其實與魔龍已經算是同床共枕了一段時間了。
從最開始的膽戰心驚，生怕魔龍一覺睡下去就十天半個月不醒還順便把她壓得動彈不得，到現在能夠相安無事的共處一個被窩，尤莉的心态可以稱得上平和。
——除了每天早上醒來被魔龍的美貌近距離暴擊的時刻。
“……你為什麽就是不愛穿衣服呢！”尤莉憤怒地把衣服給他套上，“快穿！”
被黑袍蓋住的青年沒什麽表情，但他頭發淩亂，神色似有不解，因此有種近乎良善的無害。
他皺皺眉：
“不要對神明下命令。”
蓋住了明晃晃的八塊腹肌，尤莉臉上的熱度退了許多。
她光着腳，冷靜地站在床邊昂首挺胸道：
“魔龍卡厄斯大人，今天早上必須吃掉一塊我為您準備的三明治，這是命令，當然，您可以拒絕。”
卡厄斯：“……”
“我拒絕。”卡厄斯冷淡地豎起兩根手指頭，“我要吃兩塊三明治。”
尤莉：？
這還能耍賴的？
咚咚——
門外傳來叩門聲。
“魔龍大人，尤莉娅公主。”門外是喬托的聲音，“兩位領主帶着黑鴉區和老鴿籠區的鐵匠們來了，梅寧根騎士讓他們在大殿等候，您看……”
卡厄斯霍然打開了門。
“早餐準備好了嗎？”身形足足比喬托高出兩個頭的卡厄斯俯視着眼前的小矮子。
以為會是尤莉開門的小矮子吓了一跳，磕磕巴巴答：
“準、準備好了……在餐廳，可是大殿那邊……”
“那就讓他們去餐廳等着。”
卡厄斯的語調冷淡而不容反駁，見喬托僵在原地不動，又掃了他一眼。
“有意見？”
卡厄斯是真的字面意義上的詢問，然而這聽在喬托的耳中無異于死亡威脅，他立馬帶上痛苦面具，瘋狂搖頭。
“對了，我要兩份，聽明白了嗎？”
又是字面上的詢問。
“明、明白了！我馬上去！！”
喬托連滾帶爬地跑了，剛一推開大殿的門就撞上了亡靈騎士。
“福克斯先生？”
一動沒動的亡靈騎士看着被撞翻在地的喬托，關切地伸出手：
“您沒事吧？”
自我腦補差點被魔龍殺掉的喬托心有餘悸，感動地看着亡靈騎士：
“沒事，梅寧根騎士，您一定不知道我現在看見您高大威武的身軀有多麽安心，您真是值得依靠的騎士，要是我能像您一樣威武就好……哎？”
亡靈騎士手一松，喬托猝不及防跌回了原地。
“抱歉。”
被“高大威武”戳到痛點的亡靈騎士一板一眼地回答：
“要像我一樣威武，那就從您自己站起來開始吧。”
喬托：？
被摔到屁股的喬托，是一瘸一拐地為尤莉和卡厄斯端來早餐的。
由兩地的兩位領主帶來的鐵匠們，各自帶着要獻給魔龍大人的禮物，在長桌兩側肅然站立，打量着這片土地上掌握着所有人生死的至高神明，和他身邊的美貌少女。
又以及……
他們盤子中飄出奇異香味的食物。
那是白面包嗎？
白面包裏夾着的是什麽？
為什麽可以加熏肉、生菜、番茄……還有一些乳白色的不知名醬料？
由于尤莉改進了一下三明治的做法，今天早上的三明治讓茉莉在火上稍微烤了烤面包皮，焦香的白面包夾着裏面的熏肉，沙拉醬均勻地塗抹了每一層，生菜沒有經過水煮，也沒有加什麽奇怪的調料，咬起來脆嫩清爽，口感上還綜合了熏肉的鹹膩。
除了神殿這邊的人，在場的所有人都為這香味魂牽夢萦。
別說連白面包都沒吃過的窮人，就衣食不愁的兩位領主，都為這從未見過的食物驚奇。
“這是我繪制的手稿。”
尤莉将她用羽毛筆畫的圖交給了兩位領主。
“圖上有好幾種鍋，形狀制作應該不會太難，唯一一個比較難的要求就是，需要鍛打上萬次才行。”
尤莉以前實習時去鄉下種地，見過老鐵匠做手工鐵鍋。
捶打上萬次的鐵鍋，別看造型平平無奇，但鍋如明鏡，不會粘鍋，樸素又實用。
領主們接過圖紙，給其他鐵匠傳閱，衆人看了都有些摸不着頭腦。
這些鍋怎麽還有平底的？
半圓形的鍋又是用來做什麽食物的？
黑鴉區有鐵匠皺着眉問：
“上萬次？公主殿下，上萬次的鍛打都足夠制作一柄寶劍，是否要求過于嚴苛了？”
“很嚴苛嗎？”尤莉托着腮，轉頭問另一邊的鐵匠們，“你們覺得呢？”
這些來自老鴿籠區的鐵匠們大多餓着肚子來的，在旁邊聞了好一會兒的食物香味，每個人的唾液都不停分泌，就連領主也是眼巴巴地看着尤莉和卡厄斯盤中的三明治。
因此尤莉問話的時候，大家半天才回過神。
鐵匠阿利克磕磕巴巴答：
“……也、也不能算嚴苛……如果這是公主您的命令，我們一定會辦到……不過可能需要幾天的時間。”
“大約要幾天？”尤莉追問。
阿利克擡頭剛好對上少女漂亮的湛藍眼眸，忍不住愣了一下，沒想到手裏一松，一直藏在籃子裏的老母雞竟然沖出雞籠，一躍上了飯桌，直直沖向了正默默吃飯的魔龍大人。
！！！
在場所有人的心髒都吓得差點當場停跳，好在卡厄斯驟然擡眸，眼神與老母雞對上的同時，那只器宇軒昂的老母雞就被定在了原地。
“——這是多麽無禮的冒犯！”
黑鴉區的那位鐵匠聽出了尤莉剛才傾向于阿利克的意思，反應過來後果斷給對方扣了個大帽子。
“竟然将這樣污穢的東西帶到魔龍大人的面前！下賤的貧民！還不快跪下懇求魔龍大人的饒恕！？”
領主見機也煽風點火。
“這樣無理卑賤的下人，就不應出現在神聖的黑暗神殿之中，更不應該出現在魔龍大人的眼前！”
阿利克當即吓得雙腿發軟，直接跪在了地上，連請求饒恕的話也說不出。
他就知道……像他們這樣的人在貴族和神明的眼中，就連呼吸都是污穢的，怎麽可能不惹怒他們……
“尤莉娅。”卡厄斯忽然出聲打斷，“這個能加到你說的那個番茄鍋裏去嗎？”
誰都沒想到卡厄斯的舉動。
他提溜着那一只已經被吓暈過去的老母雞，在尤莉面前晃了晃。
黑鴉區的領主和鐵匠們：……？
尤莉無奈扶額：“好像不能……”
“這樣啊。”卡厄斯淡漠的灰藍色眼眸掃過右邊衣衫褴褛的鐵匠們，“那你們還有什麽遺言？”
老鴿籠區的領主和鐵匠們：！！！
“……但也不是說就沒用用處了。”尤莉一個急轉彎，硬生生地把話頭掰了回來，“雞胸肉可以做漢堡，雞腿可以油炸，雞爪可以鹵，雞骨架可以……可以炖湯！”
尤莉趕緊把可憐的老母雞搶救進自己的懷裏。
卡厄斯還是有些不滿意地皺眉：
“……那番茄鍋呢？”
尤莉真怕他再皺一下眉就把這些人全殺了，情急之下指着阿利克身旁那群人帶來的禮物。
“那些都可以！都能放進去煮的！”
機靈的領主回過神來，連忙抓住機會讓大家把帶來的食物全擺在長桌上。
尤莉一看，不僅有一些新鮮蔬菜，還有一些她不會制作的奶酪和芝士。
黑鴉區的領主和鐵匠們投來不屑的目光，這些東西市場上随處可見，有什麽值得稀罕的？
“魔龍大人，別再讓這些卑賤的農民帶來的東西弄髒您高貴的餐桌，我們為您帶來的禮物更為珍稀。”
黑鴉區領主殷勤地打開一個精美的匣子，裏面流光溢彩。
“這些是品質一流的魔晶石，一流的煉金術師用它可以煉出純度最高的金子，還有鳳凰的眼淚，獨角獸的頭角……”
阿利克一看，人家帶來的禮物的确全都是價值千金的寶物，他們大多人甚至都沒聽說過。
相比之下，他們所帶來的這些農作物實在是不值一提。
卡厄斯淡淡掃了一眼。
“啊，可是這個芝士能做奶蓋哦。”
尤莉拿過那個裝着芝士的籃子，突然說道。
“奶蓋？”卡厄斯顯然對此有了興趣。
尤莉笑眼彎彎：“可以加在奶茶上面，有甜味的和鹹味的，你想喝哪一種？”
“……甜的？”
“我還是更推薦鹹奶蓋哦。”
“那就兩個都試試。”
捧着一匣子珍稀寶物的領主傻了眼。
你們知道這些值多少錢嗎？？這些能買來一座小山一樣的芝士！什麽奶茶什麽奶蓋！到底哪個更珍貴難道不是一目了然的嗎！？
卡厄斯看向老鴿籠區的領主，直接拍板：
“一周之內将鍋做好，你們帶來的東西都留下，人可以走了。”
尤莉也帶着一臉“來都來了還帶什麽東西”“但東西還是要給我全留下”的商業微笑：
“辛苦大家了。”
老鴿籠區的鐵匠們全程一臉懵逼，直到他們被送出神殿，他們也沒弄明白他們帶去的那些不值錢的食物，是如何打敗了人家價值千金的魔晶石和獨角獸。
黑鴉區的鐵匠們也不明白。
帶着沉甸甸的昂貴禮物而來的他們，滿心以為會得到魔龍的賞賜，然而禮物是留下了，而那位公主回禮的卻是……
他們自己種的一麻袋吃不完的蔬菜。
再看那群傻不愣登的窮人。
哦，他們收到了魔龍賞賜的金幣。
一麻袋的。
外面送來的蔬菜雖然沒有尤莉用神術種出的蔬菜口感好，但勝在種類豐富。
番茄鍋裏煮入新鮮采摘的蘑菇，還有一些海鮮和魚片，雖然是沒有合适的蘸碟，但也不影響這頓火鍋的滋味。
煮的滿滿一大鍋，都被喬托和茉莉他們一掃而空，貪吃的奧利更是撐得都快飛不動了。
就連不需要吃飯的亡靈騎士，看着其他人吃得這麽香，都忍不住拿勺子偷偷喝了一小口湯。
——然後湯就穿過他的骨架撒了一地。
喬托還在安慰角落裏縮成一圈的亡靈騎士，忙碌了一天的尤莉卻提前離開，拿了換洗衣服去溫泉池準備早點洗個澡睡覺。
“……你也要洗？”
同樣也準備來洗澡的卡厄斯剛要脫掉外袍，就見尤莉也進了溫泉池。
想到今早的一幕，尤莉謹慎地攏了攏衣服：
“您先，我等您洗完再來。”
尤莉拔腿就要走，還沒邁出腳步，就被人揪住衣領。
“一起洗，你回去太晚會吵到我。”
尤莉：？職場性騷擾是不可取的謝謝。
尤莉還撲騰着要跑，卡厄斯卻眼疾手快，直接将她一把扔進了溫泉池。
措手不及的尤莉從池水裏爬出來，不敢置信地看着慢悠悠脫掉外袍跨入池中的魔龍。
“你看什麽？”
他甚至還很不解地這樣問。
尤莉沉默半響，最終默默地解開裙子系帶。
“是您逼我的。”
卡厄斯：？
“讓您看看，男孩子不知道保護自己是要吃虧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