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培根看着卡厄斯的臉色，把到嘴邊的那一句“我能親吻莉莉娅大人的手背嗎”給咽了回去。
尤莉見狀微笑提醒：
“什麽願望都可以的哦，那些其他人無法辦到的，別人都覺得不可能實現的，都可以說出來試試，畢竟，我們可是向神明傳達願望的神使。”
培根仿佛被這句話點醒，小聲道：
“我可以許願能通過極東學城的考試，成為一名神術師嗎？”
“不可以。”卡厄斯無情否決，“你可以許願要金銀財寶，爵位地位，但神不會幫他們完成那些應該他們自己做的事情。”
“好吧……”
培根又想了一會兒，這一次他認真地望着卡厄斯。
“那我想許願，這個城區的每一個人，都可以不用挨餓，大家的辛勤勞作，都可以得到應有的回報。”
他的父母在一旁聽了，十分訝異。
就連尤莉也沒想到他會這麽說。
如果是她，大概會說“想要一麻袋金幣”“想要費力克斯領主遭報應”之類的，尤莉忽然明白為什麽文藝作品裏的救世主都得是未成年了，大概就是因為像她這樣的成年人，心實在是太黑了。
可雖然說得輕松，實際上，這是一個非常宏大的願望。
老鴿籠城區沒有任何支撐着他們吃飽飯的理由，他們所種植的土地屬于他們的領主，而留給他們的只有一點維持生存的微薄報酬。
這裏商業不發達，青壯力漸漸流失，因為但凡有點本事的年輕人，要麽去了黑鴉區謀生活，要麽前往極東學城，學成之後留在了卡塔西斯以外的國家。
想要吃飽飯的願望，聽起來簡單，做起來卻遙不可及。
即便卡厄斯坐擁世間財寶，他也不可能直接将寶庫裏的金銀全都無償扔給這些貧民。
這不現實。
但卡厄斯還是為此露出了一點贊許的神情。
“這才有點神術師的樣子。”
他沒有直接回應，卻也沒有徹底否決，只留下了那一疊亮澄澄的金幣，随後便離開了鐵匠阿利克的家。
尤莉提着裙子着急地跟上，追問：
“您這是答應了？還是沒答應？是您說的可以完成他一個願望的，哪兒有欺騙小孩子的神明啊……”
“尤莉娅。”
走在前面的卡厄斯忽然駐足。
尤莉跟得太緊，躲閃不及，一下撞上他堅硬的後背。
“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嗎？”
他轉身，低頭看着一臉無辜揉着額頭的尤莉。
“你想幫他們，從我帶你去了黑鴉區的宗教裁判所的那天開始，從你見過了兩個截然不同的城區開始，你就想要幫他們，你很有自知之明，你知道以你自己的力量做不了什麽，所以你就想要引我上鈎。”
洞悉一切的無名之神微微俯身，看着少女湛藍眼眸中倒映出的自己。
“或許你覺得，成功了更好，就算不成功，你也沒損失什麽，對嗎？”
“……”
被看穿小心思的尤莉悄咪咪地低頭裝乖。
“……不可以嗎？”
她聲音細弱，還帶着點不服氣的意思。
“好歹這些人現在可都是你的信徒呢，在我的家鄉，大家雖然也很熱衷于求神拜佛，但是像你這樣占着茅……咳，像你這樣拜了也沒用的神明，我們家鄉的人可會把你的神殿拆了拿回家烤火的。”
神要是拜了沒用，那還拜它幹嘛，轉發個錦鯉都比這好使！
卡厄斯用奇怪的眼神看她：
“……你所說的法裏斯蘭，和我所知道的，好像不太一樣。”
尤莉輕哼一聲：“不要你管。”
見多了少女曲意逢迎的營業假笑，像這樣破罐子破摔的樣子倒是有段時間沒見了。
忽然地，他伸出手來，不輕不重地落在了尤莉的頭頂。
青年的手掌寬厚，別人的摸頭殺是調情，他的摸頭殺是随時帶着真的能把人腦袋捏爆的威懾力。
不過這一次，他好像真的只是單純地摸了摸。
“收起你那些拙劣的小心思，既然你那麽想要插手別人的命運，那麽那個小男孩的願望就由你來完成好了。”
尤莉詫異地眨眨眼：
“我？”
“就是你。”
卡厄斯也覺得自己腦子裏突然出現的這個想法有些離經叛道，但仔細想想，他也并不排斥。
“寶庫的大門為你敞開，我忠誠的下屬也随你調遣，如果我心情尚可，那麽也不是不可以回應你的懇求。”
“希望你這顆不怎麽靈光的腦子，能給這個一潭死水的世界稍微帶來一點不一樣的東西。”
剛對魔龍升起一點好感的尤莉緩緩敲出一個問號：？
“那麽——”
卡厄斯垂眸看着被他輕輕捏住腦袋瓜的少女，俯身湊近了，注視着她的雙眼。
“現在你可以收回你剛剛的話了。”
感覺自己的腦袋瓜正遭受不可承受之壓力的尤莉疑惑問道：
“什麽話？”
青年灰藍色的眼眸專注而認真：
“神不騙小孩子。”
“尤其是腦子不靈光的小女孩。”
尤莉：……
你他媽，再陰陽怪氣就過分了啊。
既然魔龍都允諾給她大展拳腳的機會，那麽她也要有切實的行動。
尤莉不懂如何管理領土，也不懂如何帶領這麽多人吃上飽飯，但憑借她刻在DNA裏的農耕文明血統，她也覺得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
種地。
這個世界雖然已經有了許多豐富的農作物品種，但和尤莉所處的時代相比，無論是産量還是口感都相差甚遠。
現世的超市裏那些随處可見的蔬果，全都是通過一代又一代的培育篩選而進化出的優質品種。
想到這裏，尤莉就忍不住感嘆。
嗐，就有這麽巧。
不管是公主尤莉娅，還是她本人，在種地這方面簡直就是專業對口！
光明神術所附帶的“活性”能力，用在種地上，可以大面積促進農作物生長，篩選出優質品種後再進行培育。
往返數次，就能培育出口感和産量都是一流的新品種了。
當然，只會光明神術是不夠的，還要配合現代的雜交技術，雙管齊下才可能辦到。
現在她既需要優質的蔬果種子，又需要考察一下黑鴉區的農作物市場。
所以去一趟黑鴉區就非常有必要了。
“那就你自己去吧。”
卡厄斯忽然停下了腳步，他回頭朝來時的方向看了看。
“我還有別的事要做。”
尤莉有些詫異：“你要去哪兒？”
“去殺雞，你去嗎？”卡厄斯的眼神略帶鄙夷。
他說的是上次阿利克送來的那只老母雞，尤莉打算拿它的肉做漢堡肉，湯炖了用來做清湯面，菜譜都規劃好了，結果困在了殺雞的第一步。
——她那一刀下去，雞沒吭聲，把她吓得連蹦帶跳，向亡靈騎士求救的時候眼裏都帶着淚花。
尤莉想起了自己的丢臉事，又尴尬又生氣，也不問他到底要去幹什麽了。
“我不去，你自己去吧！”她這話說得咬牙切齒。
卡厄斯正要走，想了想又回頭看她：
“記得我教你的攻擊神術嗎？”
“記、得。”
“知道怎麽回神殿嗎？”
“知、道。”尤莉深吸一口氣，皮笑肉不笑地道，“魔龍大人，您知道您這樣像什麽嗎？”
沒等卡厄斯回應，尤莉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像個絮絮叨叨的老父親。”
“……”
最後臨走的時候，尤莉把之前在阿利克家裏做好的那杯奶茶一并帶着了。
上次她就打聽到黑鴉區有砂糖售賣，正好可以加到這杯奶茶裏面。
“你還欠我一杯甜奶蓋的奶茶。”卡厄斯強調。
“……記着呢。”
得到了确切的答複，卡厄斯這才放心離開，前往位于老鴿籠區最南端的公爵府邸。
那裏正是費力克斯領主的住所。
“……你、你是誰……你是怎麽進來的……管家！哈裏騎士——！！！”
費力克斯剛從宗教裁判所回來，一進門就聞到了濃重的血腥味。
他吓得雙腿發軟，慌亂呼喊，但是——
整個宅邸，靜悄悄地，沒有一絲活人的氣息。
“安靜一點。”
坐在大廳中央的青年身形修長，他有一張極其典雅英俊的面容，但周身卻被黑暗包裹，危險而強大。
“你、你是奧術師？是派你來的？是想要錢嗎？我、我可以給你……”
“去見了教皇？”
青年的嗓音沉緩，似乎在哪裏聽過，他卻怎麽也想不起來。
“不、不管你是誰派來的……教、教皇大人已經簽發了将我調回黑鴉區的派遣令，我是黑鴉區的新領主之一，受諾曼騎士保護，你要是……”
話還沒說完，他只看到眼前黑影閃過，瞬間攥住了他的整個頭顱。
幾乎是同時，他就永遠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髒死了。”
卡厄斯甩了甩手上溫熱的血和腦漿。
她要是跟着一起，大約早就在一旁吐得稀裏嘩啦。
窗外暮色四合，卡厄斯看了一會兒，覺得自己該回家了。
“卡厄斯大人！卡厄斯大人！不好啦不好啦！”
一個熟悉的紅色身影從窗外飛了進來。
“您怎麽到這裏來了！我找了您好久啊！！”
奧利在卡厄斯的食指指節上站定，他飛得太用力，還抖落了好幾根羽毛。
卡厄斯蹙眉。
“怎麽了？”
“出事啦出事啦出大事啦！”
“……再多說一句廢話，我就拔光你的羽毛。”
奧利縮了縮脖子，連忙說：“是風熄森林出事啦！梅寧根剛剛回到神殿讓我來找您，他說古堡的封印被損壞，被您關在裏面的那位大人……跑出來啦！”
人潮湧動的商業街。
尤莉站在櫥窗外，被裝潢漂亮的店鋪裏的各色糖果看得眼花缭亂。
……這就是大城市嗎？
白砂糖早就在別的店裏買好了，尤莉剛好路過這家零食店，被裏面的糖果吸引駐足，她想着魔龍這麽愛喝加了蜂蜜的奶茶，那麽也應該喜歡吃甜食吧？
“美麗的小姐，為什麽不進去看看呢？”
尤莉身後忽然響起了一個男人的聲音。
她根本沒注意到自己身後有人，詫異地回頭一看，正好對上了一雙如紅寶石般漂亮的瞳孔。
是盛夏火燒雲一樣絢爛瑰麗的顏色。
紅瞳青年的發絲微卷，剛好及肩，膚色有種不見日光的蒼白，唇色卻殷紅如血。
他微微笑着，深紅的眼眸仿佛無盡旋渦。
“如果是您這樣優雅美麗的小姐，無論是糖果還是金子，都讓人忍不住為您奉上呢。”
尤莉确定自己見過這個人。
并且很熟。
“……不了。”她謹慎地後退一步，拉開兩人的距離，“我突然想起來我還有事……”
快跑——！
再不跑就沒命了——！！！
“是這個傳來的香味嗎？”
他似乎完全沒有将尤莉的話放在心上，紅瞳青年從尤莉的口袋裏輕巧取出那杯奶茶，打開蓋子聞了聞。
然後昂頭喝了一口。
尤莉：“……”
啪嗒——
還有大半杯的奶茶被扔到了地上，撒了一地。
“難喝。”
紅瞳青年極其嫌棄地嘆息一聲，視線終于落在了尤莉的臉上，他緩緩擡手撫摸尤莉的臉頰 。
“果然，能夠吸引我的，唯有神眷者香甜的味道……”
他冰涼的手指落在了尤莉的脖頸上。
“這樣香甜誘人的味道……”他俯身在尤莉的耳邊低語，如同情人之間的呢喃，“小美人，你該有多受神明的憐愛？”
尤莉渾身被無形中的力量束縛，一動不能動。
但她望着這張在游戲裏講過無數次的臉，不動聲色地想——
我受不受神明憐愛不知道。
但你打翻了神明的奶茶，還說難喝，你是一定會遭到神明的毒打的。
可憐的血族始祖，阿德拉·克萊斯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