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化作廢墟的一堆塵土裏, 傳來了磚石松動的聲音。
“……不對……不對……”
阿德拉從廢墟裏灰頭土臉地爬了出來，他身形搖晃，深紅眼眸卻閃爍着攝人的光。
“……你不是黑暗神, 你是誰？”
卡厄斯沒有回答他的話, 而是側頭對尤莉道：
“給自己用個治愈術，頂着被狗咬出的傷口, 很好看嗎？”
？
阿德拉再次被嘲諷到。
“別想轉移話題。”
他用初次見面一樣的審視目光打量卡厄斯。
“遠古的黑暗神，死亡與恐怖的化身, 你的龍焰曾燃遍大陸, 百年前諸神混戰時, 我為你而戰, 你卻在得勝後背刺我，将我封印古堡數百年……沒有人比我更了解我的這位老朋友。”
阿德拉用敏銳的視線盯着卡厄斯。
“可你剛剛使用的, 是光明神的神術。”
“黑暗神的神格，怎麽會使用獨屬于光明神的神術？”
“你到底是誰？”
火光電石間。
尤莉想起了游戲中從沒有人能打通的光明神線。
所有人都默認魔龍等于黑暗神，卻沒有人想過為什麽攻略光明神需要直面魔龍這麽個殺人機器。
……如果他們就是一體呢？
尤莉沒來得及細想, 驟然升起的火焰鋪天蓋地朝阿德拉湧去，她也被卷起的氣浪帶得後退數步。
“從你打翻我的奶茶開始, 你已經是個死人了。”
卡厄斯的視線冰冷而沒有一絲溫度。
“屍體是不該有這麽多問題的。”
“……是嗎？拿這個當殺人滅口的借口未免過于荒唐了吧？”阿德拉咬牙切齒, “你要殺我, 難道不是因為怕我說出你的秘密？占據了黑暗神的身軀, 又擁有了光明神的神格, 你說我是嗜血怪物, 那麽你這樣詭異的存在, 又是什麽魔物呢？”
卡厄斯嗤笑：
“以你淺薄的想象力，就只能猜到魔物嗎？”
阿德拉已經快抵擋不住，但凡他剛剛少吃兩口毛血旺, 多吸兩口那女孩的血，也不至于如此不堪一擊。
他恨恨地質問：
“那你是什麽？你到底是什麽東西？”
火焰幾乎将廢墟溶解成細末，熱浪掀起駭人氣流。
在這神術與奧術的劇烈碰撞之中，傳來了卡厄斯淡淡的聲音：
“我是萬物的主宰，世間的起源，一切生靈由我創造，繁榮或是毀滅，皆在我一念之間。”
“按照人世的倫理，或許你們都可以稱呼我為——”
“父親。”
阿德拉：……
尤莉：…………
好家夥。
她直接好家夥！
這難道就是用儒雅随和的方式表示——
我是你爹？
震驚失語的尤莉當場腦子裏只有三個字：
男媽媽男媽媽男媽媽男媽媽。
阿德拉看上去比尤莉還震驚，但此時生死一線的形勢已經不容他再多想。
“……萬物的主宰，就為了一個女人興師動衆地到這裏來殺我嗎？的确是個世間罕見的美人，即便是神明為此傾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只是……太輕視我了吧。”
就在卡厄斯的神術即将碾過阿德拉頭頂時，尤莉感覺到了不對勁。
血液，沸騰了。
卡厄斯雖猜到阿德拉作為血族始祖，幾乎是與黑暗神和光明神同歲的老東西，必定沒有那麽容易就被他殺死。
但是在強大的實力面前，他的計謀最多只能使他自己脫身，絕無傷到他或者尤莉的可能。
——直到尤莉将他撲倒在地，一口咬向他的鎖骨之前，他都是這樣想的。
幾乎将他滅頂的狂暴焰火略一停滞。
僅僅是一瞬的喘息之機，阿德拉也毫不猶豫地抓住了這個機會，轉身就要逃，哪怕被卡厄斯射來的數道火焰箭矢捅了個對穿，他也只是踉跄了一下，連頭也不敢回地拔腿就跑。
卡厄斯遲疑了一下，沒有追擊。
算了，依照他這次的重傷程度，除非吸一口神眷者的血，否則起碼要養上數百年才能痊愈，之後在去抓他也是一樣。
并且現在……
“尤莉娅。”
卡厄斯垂眸看向埋在他頸窩裏的尤莉。
“什麽時候被他轉化的？自己都沒有察覺嗎？”
阿德拉畢竟是個活了上千年的血族始祖，他雖然會被尤莉的別出心裁拖延，卻不會真的不給自己留後手。
以為只吸一口沒什麽關系的尤莉還是想得太簡單了。
被卡厄斯這麽一問，埋頭吸血的尤莉動作一頓。
是哦。
她在幹什麽呢？
長出兩顆小尖牙的少女坐在他身上，神情帶着點懵懂無知的茫然，好像被他問傻了。
被她按在身下的青年神色淡淡，即便是被尤莉這樣按倒在地，他仍如凜然不可侵犯的高貴神祇。
可他的衣襟被尤莉抓得淩亂，雪白的鎖骨上還印着被她舔舐啃咬過的痕跡。
禁欲之中，又……那麽誘人。
尤莉有點不太明白發生了什麽，但誠實地咽了咽口水。
“想吸血？”
明明現在他才是在下面的那個，但卡厄斯的語調神情仍居高臨下。
尤莉的思考能力被本能覆蓋，除了血液，別無他想。
她呆頭呆腦地點點頭，像是想要獲得獵物的許可。
卡厄斯又摸了摸她的小腦袋。
這麽短的時間，阿德拉不可能徹底的将她轉化成血族，只要尤莉喝了神血，過不了多久就能恢複。
但他依然對尤莉道——
“乖女孩。”
他的嗓音溫和，如哄騙，也如不可違背的命令。
“向我宣誓效忠吧，不是虛僞廉價的謊言，而是發自內心的，用你的榮耀，你的理想，你所有的熱忱與愛，向我起誓永恒的忠誠——”
“如此，神允許你的放肆。”
尤莉好像聽懂了。
但是又好像不太懂。
饑餓的尤莉遵循想要吸血的本能，現在就算讓她對着魔龍誇“寶貝兒心肝兒你真棒”她都能說出口。
一個誓言算什麽呢？
“我發誓。”
尤莉俯下身，像一只幼鳥蜷縮在巨獸的懷抱中。
“我永遠效忠于您。”
尖牙沒入皮膚表層，蘊含着磅礴神力的血液與尤莉的血液交融。
尤莉渾身顫抖，只是一口，饑餓的小獸獲得了極致的滿足，連腳趾也微微蜷縮。
卡厄斯垂眸，一遍一遍輕撫少女的發頂。
“慢一點。”
“你會受不了。”
尤莉的腦子裏一片混亂，唯有眼前這個人，唯有他的血，才是安撫她饑餓的食糧。
至于她剛剛說了些什麽……
餓肚子時說的話那能信嗎？
“……好了。”
卡厄斯将貼在他身上的少女扒拉下來。
他有些無奈。
“都跟你說了慢一點，一口氣喝了這麽多，找死嗎？”
尤莉被卡厄斯從身上薅下來，還掙紮着想要再吸兩口。
好香好香好香。
也不知道用龍血做的毛血旺是個什麽味道。
總之就是吸溜！
一旁暗中觀察的奧利撲騰撲騰翅膀回來邀功：
“卡厄斯大人！我将羽毛貼在他背後啦！這樣我們就能大致知道那家夥會逃去哪個方向了！！”
“嗯。”卡厄斯對阿德拉的去向暫時沒什麽興趣，等處理好尤莉的事情，他會和他算個總賬。
奧利：“那我們現在回去吧！”
奧利想得美滋滋的，它剛才就注意到尤莉做的那個什麽毛血旺了，到現在這裏還留着一股辛辣鮮香的味道……
好登西它也要吃！！
然後下一秒，他就被一只不知道從哪兒伸出來的手抓了過去，腿上傳來了一陣刺痛。
“啊啊啊啊啊啊——！莉莉你在幹什麽！！！！”
被咬了一口的奧利淚眼汪汪，撲騰到卡厄斯身後躲了起來。
尤莉被卡厄斯攔腰托着，要是嘴裏沒有含着一根從奧利腿上咬掉的鳳凰羽毛，看上去比她平時還要乖巧無辜。
“別什麽東西都往嘴裏放。”
卡厄斯從她嘴裏把羽毛薅出來，對上了她格外滾燙的視線。
“……都和你說了，別喝那麽多。”
奧利好奇地伸出一個小腦袋瓜：
“莉莉怎麽了？”
“醉血了。”
神血蘊含着強大的神術力量，一滴就足夠珍貴，她一口氣噸噸噸了那麽多，沒直接暈倒都算她……
“啊，莉莉好像暈過去啦？”
“……”
卡厄斯換了個姿勢，仿佛抱小孩子一樣單手托着尤莉，少女的腦袋埋在他頸肩，吐息溫熱，仿佛羽毛騷動。
原本他化形成龍，将尤莉扔到龍背上就能直接帶回去的，可他想了想，不知為何沒有這麽做。
“飛吧。”卡厄斯另一只空着的手抓住了奧利的一只腳。
弱小可憐又無助的奧利：……？
鳳凰具有負重的力量，能承受比自身重百倍的東西，但——
奧利養尊處優，每天除了吃就是啄喬托玩兒，駝自己都夠嗆，更別提駝兩個大活人了。
最後飛回神殿的時候，卡厄斯剛一松手，奧利便一頭栽倒在喬托腳邊。
“這、這是怎麽了？”
喬托捧起虛脫的鳳凰，和他身邊的亡靈騎士都滿臉震驚。
“死不了。”卡厄斯對自己忠誠的仆人十分冷淡。
不……
喬托其實想問的是他懷裏仿佛暈過去的尤莉。
“您這樣一路抱回來的？我替您送回去吧……”
喬托剛想要伸手将尤莉接過去，沒想到手還沒挨着尤莉，就見原本昏睡的少女忽然支棱起來，轉頭就一口咬在了喬托的胳膊上。
喬托：！！！
“松口。”卡厄斯托着尤莉的下巴往後拽了拽，“你是狗嗎？”
尤莉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咬人，她只知道喬托聞起來也香香的，像塊什麽小餅幹。
嘗了一口他的血，确實也還行。
這時稍微喘勻氣的奧利，爬起來跟大家解釋了一下在古堡發生的事，聽到尤莉被血族始祖咬了一口就變成半個血族了，喬托小臉蒼白地後退兩步。
“我也被咬了！那我豈不是——”
亡靈騎士好心解釋：“只有血族始祖才有這種能力，別的血族想要轉化人類，需要經過一個很複雜的流程。”
卡厄斯點點頭，又漫不經心地補充：
“不過如果她喜歡你的血，你倒是可以做幾天她的血奴。”
喬托弱小可憐又無助地躲在了亡靈騎士的身後。
他問亡靈騎士：
“魔龍大人……是開玩笑的吧？”
亡靈騎士：“魔龍大人從來不開玩笑。”
“……”
留下膽戰心驚的喬托，卡厄斯囑咐了讓奧利和亡靈騎士關注阿德拉去向的事情後，就帶着尤莉去往溫泉池清洗。
如尤莉所料，他見到她的第一眼就注意到那條破破爛爛又髒兮兮的裙子了。
與清醒時不同，因為喝多了神血的尤莉此刻完全遵照本能行動，卡厄斯只是去取個衣服的功夫，她就已經脫光了鑽進熱騰騰的溫泉裏了。
奶白色的池水藏住她纖細窈窕的身軀，露出的肩頭光滑，連着肩頸線條都宛如高貴優雅的天鵝。
只是趴在池邊的天鵝本鵝正露出半個濕漉漉的腦袋，臉頰一鼓一鼓，像只沒有煩惱的小金魚。
“咕嚕咕嚕。”
卡厄斯蹲在池邊，手掌落在她頭頂。
“我從沒給人喝過這麽多血。”
“你是不是喝出問題了？”
尤莉：？
雙頰酡紅的尤莉腦子并不是很靈光，但也能分辨好話壞話。
于是她啊嗚一口——
昂頭咬住了卡厄斯的手指頭。
“還想要？”卡厄斯也不掙紮，放縱中帶着幾不可察的寵溺，“真是貪婪的小女孩啊。”
神只會恩賜，卻并不喜歡人類的得寸進尺，肆意讨要。
可不知為何，如果向他讨要、索求的人是尤莉娅……
尖牙咬破一點指尖的少女嗅見了鮮血的味道，柔軟的舌尖刮過食指。
卡厄斯的食指動了動，一貫冷淡的神情中劃過一絲愕然。
嘗到一點甜甜的尤莉松開了他的手指，真跟一條金魚似的，吐着泡泡咕嚕咕嚕游入池水深處。
留下卡厄斯在原地，看着指尖那仍浸出一點血珠的小洞。
原本一個非常普通的治愈術就可以讓它消失，但卡厄斯想了想，并沒有施術，而是看向跟喝醉了一樣滿池子亂游的少女。
“尤莉娅，過來。”
嘩啦嘩啦——
水聲響動。
尤莉悠閑地游過來，舔了一口，又悠悠閑閑地游走了。
……？
好像，還有點好玩。
食指與拇指微微搓揉，卡厄斯垂眸。
……還是禁止她吸別人的血吧。
因此，當尤莉和卡厄斯先後洗完澡回房睡覺，被內心忐忑不安的喬托敲開房門時，卡厄斯的臉色并不算好。
“怎麽？”
戰戰兢兢的喬托仿佛做了好長一段時間的心理建設，下定決心地道：
“那個，魔龍大人，剛剛……剛剛是我一時間被吓到了，其實……如果尤莉娅小姐真的需要的話……在她完全恢複之前，如、如果不嫌棄，我願意提供我的血……”
畢竟尤莉娅小姐可是他們大家的恩人！
喝一口血怎麽了！只要尤莉娅小姐想，想喝多少都可以！！
給自己配上了悲壯BGM的喬托滿腔熱血，就差主動給尤莉遞脖子了。
卡厄斯：？
卡厄斯：“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