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九萬06 在我看的話,你只像我的人
Chapter06
每次簽售會前的例行事項,都需要時盞到出版工作室開會。
倒也并不是所有作家開簽售會都像她這樣,需要所有人給她提前打預防針,無數遍地勸告,才會稍微起那麽一點微末的作用。
眼下的港城,不到八點的光景,太陽已是高懸在天空,溫度在持續上升。
時盞沒有特別喜歡的季節,卻尤其讨厭夏天。
她對夏天的記憶,始終停留在馊稀稀的飯菜和粘膩的臭汗上。
小時候住的那個筒子樓沒有通天然氣,只有太陽能,少量的熱水輪不到她洗,順序為席月皎、時京、時亨、時通......沒有她。
哪怕她難以忍受髒臭,覺得用冷水也行時,席月皎也會覺得是在浪費水。
白色法拉利緩慢地駛出地下停車場,日光一寸一寸從車頭攀上車身,再到擋風玻璃上,直到那光淪進時盞一雙冷冷的美眸裏。
她擡手放下遮陽板,打着方向盤轉彎。
也就在轉彎駛進主幹路的同時,時盞注意到後視鏡的一輛黑色庫裏南,不經意地一瞥,發現車主不是別人,正是她的新目标聞靳深。
時盞立馬放低車速,擺正方向盤,視線時不時往後視鏡上掃一眼。
聞靳深沒有超她的車,一直維持着安全距離跟在後面。
當然,按照現在早高峰的擁堵路況也不允許他随意超車加塞。
使進主城區後的路況非常堵,前方距離百米的地方有個紅燈,路口像是出了個小事故,幾名交警在指揮,卻依舊堵得寸步難行。
時盞等得實在無聊,從包裏摸出煙來抽,點燃一支。她放下車窗,帶煙的手搭出去,陽光下白得能發光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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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遙遙傳來救護車刺耳的警報聲,一高一低循環地鳴着。
接下來的五分鐘裏,那聲音越來越越近。
時盞瞥着後視鏡,看見黑色庫裏南的車頭往左移四十五度左右。
後面的救護車就立馬漏了個頭,緊緊跟上往前開一段距離,然後停在白色法拉利後。
她收回視線,閑散地抽着煙,渾然當沒看見。
滴——
滴滴——
聞靳深朝她按着喇叭,救護車也朝她按喇叭,意思很明顯,示意她像後面所有車一樣,趕緊讓行。
時盞手指一彈,一截煙灰落地,滿臉平靜冷漠。
鳴笛聲貫穿整個街道。
數量車不停鳴笛,甚至并排的司機搖下車窗,把腦袋伸出來,指着她破口大罵些什麽,由于沒放下副駕的車窗,時盞壓根聽不清。
直到,再次擡眼時,時盞從後視鏡裏看見聞靳深打開車門,長腿邁下車朝她走來。
他越來越近,她唇畔的笑也不禁越來越深。
有種獵物上鈎的感覺。
很顯然。
聞靳深壓根沒想到是她。
對上她的視線時,聞靳深先是微微一怔,面色很快恢複如常對她說:“救護車要過,讓一下。”
時盞眨眨眼:“我為什麽要讓?”
聞靳深:“你沒聽見救護車拉的是一級警報嗎?那說明車上的病人現在情況很嚴重,有生命危險。”
時盞沉默兩秒,像是在思考問題,然後很認真地回一句:“那跟我也沒關系阿。”
這句話恰好被走過來的交警聽見。
交警皺着眉很大聲地質問她:“什麽叫和你沒關系阿,你是不是社會公民中的一員阿?不禮讓執行公務的救護車是違反道路交通法的你知不知道——!”
時盞音調瞬間斜上去:“吼什麽?”
交警沒示弱,用指揮棒揮着:“趕緊讓行,再不讓扣三分罰款一千的。”
時盞從車門儲物格裏抽出駕駛證,遞過去:“拿去扣吧?”
交警:“?”
時盞:“不是扣分罰款嗎,我配合你。”
聞靳深黑眸靜靜凝望她,想到以前接觸過的那些反社會人格病人。
他們身上,有一點高度相似的共性,都沒有任何同理心,冷漠自私得要命。
他沉吟片刻,轉過頭面朝交警,冷靜道:“稍等一下,我和她說。”
要想這類人乖乖配合,除非給他們想要的好處,否則就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
沉默片刻。
聞靳深放緩語氣,修長且指骨分明的指搭在窗沿上,微微俯身,深邃筆直的視線望着她的眼睛:“你讓一下救護車,我就答應給你做咨詢,怎麽樣?”
不得不承認,對時盞來說,他開出的條件相當具有誘惑力。
“真的?”
聞靳深:“你看我像是會撒謊的人?”
時盞:“不像,并且——”
她溫吞徐緩吐出一口煙,在白煙裏妩媚眯眼,把下半句說完。
“在我看來,你只像我的人。”
聞靳深:“......”
男交警:“......”
交警瞬間顯得很多餘。
神色尴尬。
時盞上眼睑半耷着,去看男人搭在窗沿上的手,趨近于病白色,指骨略微突出形成美感,根根分明。
像漫畫手似的。
她靜靜看了會兒,然後用沒拿煙的左手覆上去。
手心觸到一片溫涼。
對于突兀的肢體接觸,聞靳深下意識想要抽手,卻發現小姑娘按得相當緊實。
時盞又在此時輕笑着喊他一聲:“聞院長。”
“嗯?”
“今晚的唇印提前吧?”
“......”
沒等他反應,時盞已從車窗裏探出半邊身子。
衆目睽睽下,豔麗紅唇毫不避諱地貼上男人喉骨。她能感覺到,他的身體明顯僵住,緊緊繃着,沒有松弛。
時盞沒有多餘逗留,只像一時興起的挑逗,輕輕一觸後抽離,紅唇擦過男人白色襯衣的衣領,留一痕紅意。
交警瞪着眼睛,表情如遭雷擊。
周圍唏噓一片。
時盞将指間的煙頭彈落在地,她滿意坐回去。
搖上車窗時,她轉過臉去,彎着唇角朝男人揮手道別,觀察他清冷的臉隐着怒意一寸一寸被暗色車窗覆蓋。
心裏實在愉快。
這男人有種魔力。
讓她愉快的魔力,她很久很久沒覺得這麽有趣過了。
在聞靳深看來,她現在的表情就像只餍足的饕餮在耀武揚威似的。他斂眸正色,轉過身平靜地對交警說:“現在她會挪車了。”
交警:“好的。”
然後,交警補了句:“感謝您的犧牲。”
時盞:“......”
她也沒有那麽差吧,怎麽就用上犧牲這種詞語了?
聞靳深覺得臉上有些熱。
他很少會有尴尬的時候,但她很厲害,做到了。
時盞順從地讓行,學着後方那些車,也将白色法拉利往左移四十五度,讓行。
後邊兒的救護車成功通行。
剛停穩車,手機就響了。
來電為一串陌生短號,時盞掃一眼,想也沒想就直接挂斷。
很快,手機第二次響起。
時盞将電話接起,聽對面自報來路:“你好,時小姐是吧?這裏是港城北區派出所緝毒大隊的,你母親席月皎她涉嫌吸毒,在其住所搜索到大量工具,由于沒有搜查到具體毒品,情節尚不構成立案标準,可以保釋,她這邊說是要求你來保釋她。”
“多少錢呢?”
對面警察告訴她:“兩萬五。”
時盞懶懶阿一聲,笑道:“你幫我轉告她,別說兩萬五,就算是兩塊五我也不會給她。”
沒給對方再開口的機會,時盞直接挂斷,将手機扔到副駕上,掀唇冷漠地罵一句:“比我還有病。”
十年沒聯系,一聯系就是錢。
被一通電話攪亂原本的好心情,以至于時盞踏進工作室所在的大樓時,渾身裹滿陰沉的黑氣壓。
她一路步內,其餘人跟她打招呼,她也沒應,光冷着一張臉往裏走。
溫橘接過她手裏的包,“姐姐,大家都在會議室等着了。”
然後替時盞推開會議室的門。
會議室裏,最上方的主位坐着工作室老板柳家墨,三十出頭,白手起家的典範,人送外號“拼命三郎”。
這間工作室,就是柳家墨一手拼起來的,三十幾人的小規模,收入卻相當可觀。
柳家墨非常會察言觀色,一見時盞臉色不對勁,立馬起身哎喲兩聲:“誰惹到我們小盞了?該死!快坐快坐,三天後就是簽售會,這可馬虎不得。”
時盞面無表情地落座,心裏壓着一團沒處發的火。
見沒得到任何回應,柳家墨讪讪地坐下,虛咳兩聲:“那我們正式開會吧。”然後直接給主編蘇菲遞眼神,“你上次說的那個什麽,讀者意見,你說呀?”
蘇菲內心咯噔一下,目光忐忑,心裏在想,為什麽第一個就是我!
蘇菲翻開工作本,僵硬地笑笑後小心發言:“時作家,工作室官博發起過一次投票,調查讀者們想不想看你嘗試新的寫作風格,想看的結果占比百分之六十五。”
對上時盞投來毫無溫度的眼神,蘇菲聲音瞬間弱下去:“所以能不能嘗試一下?”
時盞向來是拒絕人的一把好手:“不能。”
蘇菲:“一點也不考慮。”
時盞:“不考慮。”
蘇菲眼神不由自主地看向柳家墨,臉上寫着“你不是說可以嗎”!
柳家墨聳聳肩,皺着眉遞眼神,仿佛在說“你再試試”。
蘇菲瞪着眼擺明拒絕,很快低下頭不再說話。
柳家墨只好硬着頭皮,沖時盞笑得谄媚:“試試嘛?你所有書的結局都是悲劇收場,就不能寫一次HE嘛?”
時盞抱着手環胸,面無表情:“寫不來。”
氣氛再一次陷進尴尬。
柳家墨擺擺手緩和氣氛:“好好好,不就不,那只能說明我們小盞風格鮮明。”頓了頓,立馬接上,“那下一個事情,就是這次新書的封面可能要換美工,之前那個不畫了。”
“不畫了?”
“......”柳家墨觀察着她的臉色,慢慢說道,“那個美工好像忙着出國,最近都不畫了。”
時盞皺眉:“我只要那個美工的封面,如果不行,新書出版可以立馬叫停。”
聞言,柳家墨血壓直接飙升:“我親自去溝通,好吧?你放心。”
時盞看着一臉殷勤的柳家墨,心裏迅速竄起一個念頭,露出點笑意來:“柳老板,能再答應我一個要求嗎?”
看着她的笑,柳家墨有種不想的預感:“不過分的話你說說看。”
時盞面色無辜:“當然不會過分。,你不是擔心我簽售會出岔子麽,恰好我最近看見一個人,心情就會特別好,毛也特順,他在的話,簽售會我應該會乖。”
柳家墨打趣道:“誰這麽大能耐阿?”
“聞靳深。”
“?”
空氣安靜下來。
死般的靜。
無一人出聲。
久久後,柳家墨重新組織好表情,遲疑問:“別告訴我,是我現在腦子裏想的的那個聞靳深。”
坐在時盞旁邊的溫橘眼巴巴地盯着柳家墨,和他對視上後慘兮兮地點頭,用眼神肯定地告訴他——
沒錯,就是你想的那個聞靳深。
衆所周知的;
港城沒有第二個聞靳深。
長久死寂後。
柳家墨輕咳兩聲,打破沉默:“算了吧,那樣的人不可高攀,再說強扭的瓜也不甜。”
“是麽?”
時盞拎包起身,離開前,笑吟吟地丢下一句話:
“管他甜不甜呢,能擰下來,我就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