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九萬29 我累了
Chapter29
有句老生常談的話, 相信很多人都聽過。——良言一句三冬暖,惡語傷人三春寒。
換作其他任何一個人,時盞都能做到泰然, 可為什麽偏偏是他?時節正初秋, 他現在一身白衣,柔和清隽, 用令她沉迷的聲線,說着那些字字帶刃的話。
時盞甚至開始懷疑, 聞靳深到底知不知道他說的話有多傷人, 還是說他心裏都跟明鏡兒似的清楚, 只是不在乎, 所以肆無忌憚。
她嗤然地笑出聲。
而對面的聞靳深像是不喜她這種肉眼可見浮浪的笑,他抿唇不語, 面色卻明顯陰沉。時盞激他:“說阿,把你剩下沒說完的話說出來。”
到這份兒上,不如完全撕破, 大家一起難堪。哦,不對, 從頭到尾難堪的就只有她而已。
聞靳深沒有再往下說, 他視線落在幾分鐘前江鶴欽拿過的那條項鏈上, 不知是想到什麽, 冷笑一聲:“全美方鑽, 一輛破布加迪威龍, 你就值這點?”
周身一涼, 腦子嗡地一下。
她想矢口否認,心道怎麽會呢。長到現在人生二十多載,要是她肯委身于各色的男人, 靠着出賣身體來博出位的話,她絕不至于才到今天這個地位。
時盞很清楚自己不是個會讨好男人的人,她的性格不适合,人格不适合,所有的一切都不适合去迎合男人。
遇見聞靳深以後,她首度有做改變的想法,希望離他更近,可他就是個不折不扣的瞎子,完全漠視的同時還不忘拿刀劃她。
笑容依舊挂在她的臉上,妝點出一副漫不經心的面具,她不知道該做什麽表情,只能維持着這種笑意,直盈盈地看他的眼睛。
然後,笑着對他說:“聞靳深,你這三兩句話,不就在明說我是個雞麽?”
這話溢出來,縱然是他聞靳深,也在瞬間心躁起來,他眉間緊蹙,說:“那你能不能不要做一些容易令人誤解的事情。”
時盞這才收斂住所有笑意,語調瞬間拔高斜上去,“我做什麽了阿?”
脾性上頭,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行為,伸手重重推在聞靳深的胸膛上,咄咄追問:“你倒是說說看阿!聞靳深,我做什麽了,到底做了什麽,讓你這麽看不起我?”
在聞靳深的圈子裏,就沒見過這麽執拗和沖的女人。
時盞情緒過于激動,不停地推搡着他。他一把扣住她的細腕,問:“能不能控制情緒了,你是個成年人,不是三歲小孩。”
“不能!”她朝他吼。
“好。”他神色淡然地點頭,“那等你平靜下來,我們繼續說,你現在這樣沒辦法正常交流。”
壓抑多日的委屈在瞬間爆發,她用力地想掙開他的手,“放開——!”卻發現無論如何都只是徒勞,依舊被他扣得死死的。
她精疲力竭,呼吸淩亂。
聞靳深微垂長睫,一手握着她,一手揣進褲包裏,“發洩夠了?”
時盞把臉轉向一旁,視線穿過陽臺的推拉門,落在黑沉沉的幕空裏,沒有星星,沒有月亮,就像今晚他的眼睛。
她這下真的平靜下來了,手也軟趴趴地由他握着。他的掌心溫涼幹燥,貼着她的肌膚,她卻感受到被日光灼燒的熱感。
時盞視線與幕空融為一體,聲音分外清晰,她說:“如果你趕走江鶴欽只是為了羞辱我一番的話,那你可以離開了,聞院長。”
那聲聞院長,多少沾點疏離。
聞靳深松開她,有點好笑地看她:“這就趕我走了?”
時盞面無表情地阖上眼,長長嘆出一口氣,她真的覺得可笑,可笑死了。
重新睜開眼時,時盞又戴上那副精心妝點過的笑意面具,她用手指勾着自己的黑色肩帶,往下拉,褪在手臂中央,問他:“要麽?”
他看着她的動作,沒出聲,神色卻是不明。
燈不知為何閃了一下。明暗交替的那一瞬,聞靳深正用手指勾着她的肩帶往原位提,他說:“良家少女不會随便對男人脫衣服。”
“我不是阿——”她笑得孟浪,“我算什麽良家少女阿,在你眼中,我不就是個給足夠多的錢就能睡的野雞麽?”
破天荒地,聞靳深和她解釋起來,他欲言又止地頓了下,然後一邊提肩帶一邊道:“我沒有那個意思,沒有說你是.....野雞。”
他仿佛對她的用詞很不适應,也是,他生在雲端,哪去聽那麽多髒話。
時盞側眸,撇一眼他的指:“那你什麽意思?”
聞靳深答非所問:“天氣轉涼,晚上不要穿這種裙子睡覺。”
時盞覺得這句關心多少有點轉移話題的嫌疑,于是不依不饒地追問:“說阿,那你什麽意思,你把你剛剛沒說的話說完,我看你所謂的沒有那個意思,到底是個什麽意思。”
他面上冷然下來,無奈地輕啧一聲:“怎麽這麽倔。”
她倔她知道,無需他額外的提醒。不知怎的,那一刻的時盞心裏有種殊死一搏的想法,她想,最後一次,成也就成了,不成也就拉倒。
一直耗下去,只能是一場沒有結果的自我浪費。
那個深夜的時盞注定沒有理智,一絲一毫都沒有。
她在他的視線下,直接褪掉整條黑裙,平靜卻又堅持地問他要不要,要還是不要,就一句話的事情,有那麽難嗎?
真的有那麽難嗎?
男女間那點事對他來說,真就那麽難?
聞靳深的目光投在她身上每一寸,很平靜,也很深邃,可就偏偏沒有一點兒起伏,他看着這樣的她,和他平時在醫院裏看着那些病人,沒有差異。
她沒辦法解讀他眼裏的深意,只是聽他淡淡笑了聲,然後一邊彎腰去拾她的裙,一邊說:“怎麽內衣都沒穿。”
時盞深吸一口氣。
她垂眼,深黑睫羽蓋住眼底的兵荒馬亂,落向他的視線死一樣的平靜。
就那麽看着聞靳深拾起黑裙,他擡手欲重新替她穿上,她不知羞恥地擋住,一把反握住他的手,再度出聲時甚至沒覺察到自己聲音在發顫。
“你......不要是嗎?”
聞靳深目光落在她身前,手裏躺着她的睡裙,光色暖黃,他的表情卻清冷正派,仿佛看上兩眼,只是對她女人這個身份的尊重,僅此而已,再沒有任何一點邪念。
“先把衣服穿上。”他開了金口,意圖再次幫她穿衣。
時盞揚手打掉他手裏的裙,貼上去,整個人都貼上去。她肌膚涼涼的,但他是溫暖的,哪怕隔着一層布料,也依舊能确切感受到他的溫度。
“聞靳深。”她的額貼上他脖頸,蹭着仰首,目光所致是他流暢的下颚線,“很難嗎,和我試試很難嗎,我就這麽入不了你的眼?”
聞靳深低頭去看她,她正好微微墊腳,他薄且涼的兩片唇擦過她額頭。她看他眼睛,想要從中窺探出點動容來,“我問你話。”
他擡手握住她雙臂,掌心是溫熱的。
聞靳深半垂眼,看着懷裏動情的她,聲音喑下三分,卻維持着足夠的冷靜理智:“你是喜歡我,還是只是想得到我。”
“有區別嗎?”她聲音啞了。
“有的。”他的手往上,捏着她小巧的下巴輕輕揉弄,“等你能分清楚這個的時候,我們再談這個問題,你覺得呢?”
聞靳深在表述以後再談這個想法的時候,畫蛇添足地在後面加一句“你覺得呢”,左不過是為應景而已,但實質上她的意見并不重要。
時盞從他手裏掙脫,譏笑連連:“我真是犯賤,還蠢得低級。”她心裏已經有答案了,自己脫光站在他面前他都不要,還掙紮什麽呢——“算了,我放棄你。”
聞靳深沒說話,甚至沒有表情起伏。
時盞厭極他這種冷淡的沉默,伸手奪過他手裏的裙,退到一邊胡亂恣意地往身上套。
哪有那麽多非得到不可的東西?
以前總覺得想要就必須得到,但現在看來,有些人有些事注定無能為力,這一點必須得認下。
聞靳深看着她重新穿好睡裙,面無表情地站着不遠處,兩人距離一米左右,他的舌尖抵了下後槽牙,說:“也用不着生氣吧。”
時盞搖着頭說自己沒生氣。
然後,很平靜地告訴聞靳深:“放棄你和生氣壓根就是兩回事,聞院長,我會給你想要的結果。”
聞靳深的目光一直在她臉上,聽到這句後,饒有興致地問:“我想要什麽結果?”
時盞沉默。
他又問:“你說說看?”
她真搞不懂,明明她一直才是被動的那一個,他到底要她說什麽呢?是說她這一段經歷的難堪,還是說他有多麽瞧不上她。
可她還是回答了這個問題,
在他沉沉的目色裏,時盞說:“追你真的太累,我不想追了,也不想和你試一試了,更不想和你再有什麽瓜葛。......所以,我結束單方面對你的糾纏,這結果,難道不是如你所願?”
聞靳深聽後,只問了三個字。
“你确定?”
她反問:“我哪裏像開玩笑。”
他不知想到什麽,耷垂眼皮,低低笑了一下,卻是什麽也不說。
她有些惱了。什麽這麽好笑?
真的很想問一句。聞院長,好笑嗎?
但她沒有。
已經是深夜兩點半的時間。
時盞常年失眠,但此時眼裏也有着難擋的濃倦,又惱又疲憊,于是對他說:“你走吧,聞院長,我累了。”
我累了。
不管哪方面,身體還是靈魂,都累了。
“我累了。”
她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