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亡靈書
籬笆外,牛嬸和魏青青提着籃子,籃子裏裝滿雞蛋和獸肉。村裏誰人生病,鄉裏相親都會帶上禮物前去探望,禮物沒有多貴重,多以食材為主。
沒過多久,其他村民陸續趕來,魏寧和一看,還有幾個吳家人,為首的是手藝人吳老六媳婦,人都叫六嬸的。
六嬸倒不尴尬,嘻哈笑道:“族長,你身子可好了。”
她是個精明人,得到山神承認以後,魏寧和就是板上釘釘的族長。哪怕現在的族長年紀還小,處事手段稚嫩,可她遲早要超過吳書魚。
然而魏吳兩家人關系不太好,坐下來卻說沒法敞開心唠嗑。六嬸留了些吉利話,表明自家立場,留下禮品就離開了。
牛嬸見蘇隽正拿着長劍削木頭,金燦燦的寶劍,一看就知名貴,用來削灰不溜丢的木頭,她看了都心疼。哪能還不明白發生什麽,準是小族長又折騰人蘇隽了。
她苦口婆心道:“族長,你別仗着蘇隽脾氣好,就随意折騰人家。”
雖然是自家人,牛嬸還是得說,小族長以前招貓逗狗,爬樹掏鳥,沒半點女孩樣子,也就蘇隽不嫌棄。這麽有本事又長得俊俏的男人,上哪找?可別被小族長作沒了。
蘇隽收好木頭,解釋道:“我閑來無事做來玩的。”
牛嬸“哦”,她還能說什麽。每次族長闖禍,都有蘇隽兜底,小夫妻倆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他們不用多管閑事。
只要兩人感情好,他們當長輩的就放心。
送完禮,衆人又都回去。
蘇隽雕刻完兔子去往村外,尋找合适閉關的山洞。
人都走了,魏寧和沿小院走完兩圈,氣喘籲籲地坐回椅子上,休息片刻,回到內屋,關上木門,去簾後沐浴。洗了個熱水澡後,在屋子裏做強身健體操。
她努力鍛煉,争取活到三十歲,把想做的都做了。
她上輩子的願望是能活到三十歲,卻止步于二十七。這輩子,她希望能活到三十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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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水村歷代族長,平均壽命便是三十歲。
————
正想着,門外“篤篤篤”傳來幾聲敲門聲,打斷魏寧和不着邊際的幻想。
蘇隽回來了?
她下床去開門。走到門邊,猛然發現不對勁。
門外如果是蘇隽,在這個時辰回家,根本不會敲門。這扇老舊的木頭門根本攔不住他,他随便施法穿個牆就可以進來。
魏寧和站在門邊,并不開門,眯着眼去看門縫,正對上一雙渾濁的眼睛,同樣透過門縫,目不轉睛地看着屋內。兩雙眼睛對上,門外那雙眼睛“唉吆”一聲縮回去。
魏寧和目光冷凝。門外之人,赫然是吳保人。
他來幹什麽?
這麽晚了還過來拜訪她?
黃鼠狼給雞拜年?
祭祀山神後,魏寧和已經得到山神認可,吳書魚的權力被她收回,一些吳家人也認可了她這個族長。這不,今日有幾個吳家人探病。這說明,吳書魚以後再想拿回權力是不行了。
這父子倆恐怕恨得牙癢癢。
思索着,吳保人顯然等不及,已經上手敲門,準确來說,是砸門,砰砰砰,掄起拳頭一下一下捶門,邊捶邊陰陽怪氣地說:“族長,開門啊,我知道你在家,快開門!”
門咣咣顫抖,再不打開,這扇老門就被砸壞了。
門一開,吳保人一改砸門的兇相,左手挎籃子,右手提一白紙糊的燈籠,嬉皮笑臉地擠進來,“聽說族長病了,叔過來瞧瞧。”
他兀自擱下籃子,白紙燈籠往牆上一挂。不客氣地環顧四周。不經意瞧見魏寧和,茂密頭發随意披散,肌膚在燭光映照下白皙如瓷。
渾濁老眼閃現出驚豔。
怪不得村裏人都說這死丫頭漂亮,整個村子找不出第二個。因為體弱多病,這丫頭瞧着懶散無力,楚楚可憐。
“蘇隽今晚不在啊。”
吳保人心癢癢的,不過提到蘇隽,吳保人還是壓下欲/念,他眼神左右顧盼,生怕那煞星冷不丁站在他身後。
死丫頭跟村裏其他女人不一樣,她背後站着蘇隽。
魏寧和坐在桌子邊,青蔥手指穿透長發,一瞥眼,看到了吳保人的燈籠。
白紙燈籠,只有辦喪事才挂。她還沒死,吳家父子已迫不及待。
魏寧和眯起眼睛,“吳叔來做什麽?”
吳保人不懷好意地笑笑,将籃子上白布揭開,裏面血腥味再也遮擋不住,撲面而來。魏寧和對氣味敏感,猝不及防聞到這味道,差點沒惡心吐了。
“聽說族長病了,吳叔帶點東西過來看你,你看看。”
“這可是生豬肉,生豬肉!哦,從活豬身上一塊塊割下的鮮肉,割肉的時候,豬還活着,扯開嗓子嚎,嚎得,那叫一個慘。”
吳保人膽子肥了些,故意渲染氣氛,想吓唬魏寧和。他怕什麽,兒子說過,蘇隽再厲害,他也就是一個外人,在村子裏敢碰他一根手指頭試試,他保證讓魏寧和吃不了兜着走。
“丫頭,我們知道你病着,得吃點好吃的補補……這肉可新鮮,你要不要嘗嘗。”吳保人面帶慈愛的笑,将籃子往前遞。
魏寧和眯起眼睛,這時,牆上龍侯劍一個挺身出鞘,橫在魏寧和面前三尺遠,阻擋吳保人一切小動作。
“啊!”突如其來的龍侯劍,将吳保人吓老大一跳。
“吆,吆!瞧瞧,這吓唬誰呢?”吳保人見龍侯劍沒有再動,迅速想明白關節,無賴的笑出聲。他知道,這死丫頭膽子小,也就擺擺架子,哪敢真捅死他。
吳保人更加得意,說了好大一通話。最好氣死死丫頭,好叫她識相點,不該碰的東西決不能碰,
說完了,吳保人就打算離開。
魏寧和突然噗呲一聲笑了,對吳保人道:“吳叔,你就是天真,總覺得我真拿你沒辦法。你知不知道,我要真要你的命,辦法有的是。”
“比如,我哭上一回,蘇隽肯定替我出氣。他對付你,符箓、咒言、法器……比踩死螞蟻還輕松,而且做的神不知鬼不覺。”
吳保人只覺得後背冒涼氣:“你敢。”
魏寧和輕柔地撫摸長發:“有何不敢。吳叔你知道吧,我連鬼都抓過,蘇隽更是專門抓鬼殺鬼,所以你就算變成鬼,也別想逃脫。還有吳書魚,他也一樣。”
“你!”
“所以吳叔,別在我這裏放肆。”
吳保人氣急敗壞:“你也就仗着蘇隽,看蘇隽以後不要你,你還能耍什麽花招。”
“那不是你操心的。你的東西全部帶走。”
吳保人咬牙切齒,挎上籃子,在門檻上跺兩腳,提着白紙燈籠狼狽離開。
魏寧和看他離去的背影,吳保人跑得很快,到了小道的拐彎處,身形一轉沒入小山中。
走過拐角那一瞬間,白紙燈籠突然血紅血紅。
魏寧和眨眨眼睛,眼花麽?
蠟燭幽幽燃燒,魏寧和正準備去睡,屋內陡然掀過一股子冷風。她胸口悶悶的,喉嚨一熱,咳了咳,伸手一捂,滿手刺目的鮮血。
白紙燈籠、遮頭布、生豬肉。
魏寧和很快想到吳保人帶來的東西。那燈籠恐怕不祥,還有那生肉,不止帶着血腥,十有八/九還有怨氣。
怨氣滋陰,以她身子骨現在的狀況,哪怕魂體多一點點怨氣,都能打破體內陰陽平衡。
吳家父子,故意的。
魏寧和吐出一口血,眼角眉梢漫上冰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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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魏寧和在一片溫熱中蘇醒,體內一股熱流緩緩游走,她舒服得喟嘆一聲,睜開了眼。
此刻她泡在溫水中,桶中水霧氤氲。隔着霧氣,一道修長人影端坐于木桶前,穿的雪白衣衫。再看她自己,衣衫盡褪,披頭散發。
魏寧和耳朵尖刷地紅了。
“醒了?”蘇隽溫潤清越的聲音傳過來。
魏寧和咬咬牙,“出去。”
蘇隽收回雙手,轉身離開。魏寧和剛要松口氣,扒拉住桶沿就要起身,頭頂忽然被羊絨毯兜頭罩住,蘇隽去而複返,将她一把撈出浴桶。
魏寧和哇哇大叫:“蘇隽你老流/氓!”
老流/氓?
蘇隽似笑非笑,将小妻子放在床上,施了個淨身術法,烘幹她身上水汽,又将人整個塞入被窩裏,“誰是老流/氓?”
魏寧和據理力争:“你!就是你!我才十六歲,你年紀能當我爺爺了。你還占我便宜!”
蘇隽簡直要被這沒良心的小家夥氣樂,默念一段清心咒,沉住心神:“當初成親你可不是這麽說的……好了別鬧,有事與你說,關于魏水村的。”
“老——”魏寧和見他面色嚴肅,神色一凜:“怎麽了?”
蘇隽從袖中取出一封信,遞給魏寧和。
信封整體是朱紅暗沉的顏色,猶如鮮血浸泡,散發濃濃的死氣與不祥。
魏寧和直皺眉頭:“亡靈書?!”
魔道中有個特殊門派,将凡人當作獵物。每逢行獵之前,必先寄去一封特殊材質的血書,書裏講述一個叫人毛骨悚然的故事,讓獵物在無盡恐懼絕望中死去,籍此享受快感,順便收獲絕望中誕生的厲鬼怨靈。因血書一出,必有人命,故而又名亡靈書。
這封亡靈書裏,講述了一個稻草人的故事。
活人剝皮,皮中塞滿稻草縫制好,即為稻草人。
非常慘烈痛苦的死法。
魏寧和搖一搖血淋淋的信,眨巴眨巴眼:“寄給我的?”
“別胡說。”蘇隽屈指彈她腦門以示懲戒,“是吳保人。”
“那怎會在你手裏?”
蘇隽溫雅一笑,顯得純良無害:“路過罷了。”
恐怕不止路過,還順便收拾人一頓吧。
這笑容讓魏寧和背後一涼。
再看亡靈書,魏寧和心中升騰起不祥的預感,蘇隽能想到的,她也能想到。
魏水村村外有護村陣法,由山神守護,除了村裏人,一只外面的螞蟻都闖不進來。也不知這哪來的魔修如此嚣張,竟闖過了護村陣法,還沒有驚動山神分毫,堂而皇之寄一封信。
不知是護村陣出了問題,還是那魔修實力高深。無論哪一點,魏水村無法承受。
這個魔修于魏水村,于村民,都是大威脅。
“去吳家看看。”
蘇隽将自己的大氅披在妻子身上,想要背起她,魏寧和正要拒絕,轉念一想情況緊急,非逞能時候,就順從地趴他背上。
夜色深沉,冷風一陣一陣吹拂。
沒走多久,迎面撞上兩個吳家人,燈籠打得左搖右晃,臉色蒼白、驚恐萬狀地喊:“是族長和蘇隽……吳保人他……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