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唐家堡
第55章 唐家堡
那是什麽人?
魏寧和看着女人遠去的背影, 眼前依然是那盞散發淡淡黃光的燈籠。清冷大雨天,燈光形成一個溫暖的保護傘,将女人嚴密籠罩。
不, 不是雨打不濕那燈, 而是燈在默默守護那個女人,保護她免受寒夜侵襲, 保護她免遭雨打風吹。
雷聲在黑雲裏連連悶吼, 雨下得更加大了。狂風嗚鳴,風中傳來女人似有若無的啼哭,像在哭墳,戚戚哀哀,連綿不絕。
魏寧和凝神去聽, 啼哭聲越來越清晰, 哀轉久絕,讓人不禁生起憐憫之心。忍不住想去問問她, 為何哭得這樣傷心啊。
兩個時辰過去, 魏寧和長嘆一聲,搓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關上窗戶。
恰好又一聲雷轟隆劈下, 天地亮得刺眼恍若白晝。
樓下, 修士們心驚肉跳,伸長了脖子往外望:“天要塌了麽。”
秋羽慢條斯理地給自己倒一杯茶:“怕什麽, 不是有大師兄在嗎。”秋羽對大師兄的信仰可謂堅定,除了師父姜傅離,最信任的就是大師兄了。師父的萬象陣固若金湯,無人可破。大師兄的龍侯劍無往不勝,可摧萬物。也不知道用大師兄的劍去破師父的陣, 誰更厲害一點?
這點也是其他修士都好奇的。可惜兩人同宗,且一個有空就往凡世誅魔除邪,另一個整日閉關推演陣法,從未碰上過。
其他人想到這裏也放松下來:“有秋師兄布的陣法,還有大師兄坐鎮,任他妖魔鬼怪,休想踏入客棧一步。”
“話說,大師兄現在在做什麽?”上去很久了吧。
“睡覺?陪夫人……吧。”
這話說的,不知為何硬是讓一群修士起雞皮疙瘩,冰冷嚴厲的大師兄會陪夫人……怎麽陪?
一樓衆說紛纭,唯有摸到真相邊緣的羅宋欲言又止,心中嘆息,你們想不到的多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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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想什麽。”二樓,處于話題中心的蘇隽睡醒了,睜開眼睛。身子湊近魏寧和,眼帶微微笑意。
魏寧和盤腿坐床邊,用剪刀輕輕撥燭芯,長黑的頭發控到一側,側臉白皙,嘟着嘴唇。
屋子裏沒有風,燭火卻被撥得晃悠悠的,越撥越小,好像馬上就要熄滅。
“你說,怎麽才能讓蠟燭永遠都燒不盡吹不滅呢?”
“蠟燭晃眼了?”蘇隽頓悟,手掌拂過蠟燭,燭火立刻像被定住了,一團火苗直愣愣向上戳着。
不好看了。
魏寧和嫌棄地瞥他一眼,手掌拂過蠟燭,撥回原本半死不活的樣子:“好好的燭火,讓你一碰就不生動了。”拿起剪刀耐心救活它,但是顯然,蠟燭受不住她身上散發的陰氣,火焰又暗了一分。
蘇隽不再動,只盤腿坐在她旁邊,認真盯着越來越暗的蠟燭,思索着說:“既想要燭火燒不盡又吹不滅,還想要燭火保持本性,不是沒有法子。”
魏寧和眼睫扇了扇,跟上他未盡之言:“就是殘忍了些。用魂魄做燈芯,再用個鎮魂陣将魂魄壓在燈罩裏,這樣燈是不滅了,但裏面的魂魄時刻遭受火焰炙烤,燈亮得越久,魂魄就越痛苦。然而這樣的燭火也不是最完美的,它看着漂亮,卻冷冰冰的沒有溫度,離得近了,反而涼飕飕的怨氣缭繞,長久相伴怕是對持燈人也不利。要說最完美的燈,合該是婉兒燈。”
婉兒燈,得是心甘情願困在方寸大的燈罩裏,忍受痛苦化作燈芯,只願長久陪在摯愛之人身邊。這樣的快樂,遠可以抵消掉漫長的寂寥與痛苦。
蘇隽沉默片刻,定定地看着魏寧和:“你想要?”
“嗯,還好——”
就見蘇隽當即下床,魏寧和回過神來依譁,手一抖差點剪斷燈芯,一把拉住他胳膊,不可思議:“你幹嘛,去找婉兒燈?”整個唐家灣估計就一盞婉兒燈了,持燈人肯給才怪了,肯定是想去搶啊!
蘇隽沉默着看魏寧和,“只要你要——”
真想去搶?
魏寧和大吃一驚,後知後覺發現,絕對最近是不是對蘇隽關注太少了,這厮性格變化太大了!以前不管心裏怎麽想,至少表面溫潤如玉斯文有禮,最近怎麽……偶爾的言行舉止中,不像個人。
上輩子的事已經很久沒去想了,蘇隽是怎麽走火入魔的?發生了什麽,讓一顆心堅定向道的正派老祖,成為人人喊打的大魔頭,憤怒地不得摧毀整個東山海域?
思來想去,找不到原因。
……也許是維護正道太累了。
強行把蘇隽又塞回被窩。
蘇隽任由魏寧和擺弄,毫不反抗。靜默許久後,坐起身,慢悠悠道:“其實,我不會搶別人的燈。”
魏寧和翻個白眼:“那你剛才還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
蘇隽輕笑,沒有說話。
因為知道你會攔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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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安眠,醒來以後,天亮雨停,起了大霧。
客棧客人醒來,似被清除了記憶,只當天黑雨大在客棧睡了一覺,醒來後各自回家去了。大門敞開着,店小二走來走去,取下七彩燈籠,替換上鮮豔的大紅燈籠。過去一問,說是昨天晚上肯定是河神不滿意今年的新娘子才下大雨,近幾日邪祟當道,要多挂點燈籠辟邪。
燈籠辟邪,還是頭一回聽說。
不過想也是此地特有的風俗,修士們也沒問,帶着小年糕,打算先送她回家。
此時的唐家灣,家家戶戶大紅燈籠高高挂,明亮的燭火,遍地鮮紅。奇怪的是,裝點得如此喜慶,家家戶戶卻閉門不出。
一陣風吹過,寂靜長街傳來兩聲貓叫。秋羽莫名哆嗦一下,小聲道:“挂這麽多燈籠,也不嫌瘆得慌。”
羅宋小心翼翼打量了身前的大師兄一眼,撞秋羽胳膊,提醒他別亂說話。
“秋羽說的有道理。金蛟剪,血滿地,第一次見在剪刀煞上住人的……”魏寧和眯着眼睛打量,長街修長,兩邊道路竭力合攏,擠得中間愈發狹窄,直到盡頭形成一個尖銳的角,像極了一把鋒芒畢露的剪刀。
紅燈籠折射出幽幽紅光,遠遠看去,像剪刀上濺染的血。
是一種風水極兇險的地勢,剪刀煞。住在此處的人,輕者神魂不穩,暴躁易怒,重則災難頻頻,殺人絕戶。
尤其,此刻還挂上象征鮮血的紅燈籠,正應了“血剪”,煞氣被激發翻倍,會徹底激發惡相。
這一切誰做的,是故意,還是無意?
若是無意,那這些人夠倒黴的,若是人為,心腸該有多歹毒。
“救命啊!”
正想着,白霧裏傳來一聲尖叫,一個女孩在前方奔跑,身後,兩道四肢扭曲的黑影緊緊糾纏。
魏寧和皺眉,轉頭看向蘇隽,他指尖輕點,龍侯劍金光閃爍刺入白霧。兩聲低吼過後,一個穿着白色孝衣的女孩瘋了似的跑來,邊跑邊喊“救命!”
白霧包裹着女孩移動,幾道高而扭曲的怪物“荷荷”地窮追不舍。
龍侯劍閃回,血珠嘀嗒,劍身萦繞一股陰寒之氣。
“果然有貓膩。”魏寧和吸口氣,握緊小年糕的手,擔心這些怪物會吓到她,撫摸她的頭發,“別怕,有哥哥們在。”
小年糕瑟瑟發抖:“我不怕……哥哥。”
眼看怪物要追上孝衣女孩,年輕修士們再不能坐視不理,紛紛祭出法寶,沖入大霧。
修士回來神色凝重,“那怪物,是剝了皮挖了眼的……血屍。”
秋羽咬牙切齒:“魔修幹的好事!”
白色孝衣女孩得救,看到恩人皆仙風道骨的修士,眼睛一亮,慘白着臉感激:“奴家聽琴,感謝諸位仙人救命之恩。若不嫌棄的話,請跟随我一道去唐家堡,好報答各位的大恩。”
羅宋正要回絕,魏寧和撞了他一下,饒有興趣地盯着孝衣女孩:“你家在唐家堡?怎麽現在在外面,做宮燈最有名的唐家堡主是你什麽人?”
聽琴:“我家夫人。”
原來,昨日大雨,夫人又獨自一人祭拜上任堡主去了。擔心她出事,聽琴便出來尋找夫人,誰知大霧裏竟出現了吃人的鬼東西。
據聽琴說,昨晚的大雨挺正常的,今天的白霧也正常,挂燈籠也是正常,大霧裏出現剝.皮怪物正常……總而言之,在外人眼裏奇怪的事,在唐家灣來看都正常。
這就很不正常了。
魏寧和與蘇隽默默對視一眼。
魏寧和道:“途徑此地,暫還沒找到落腳之地,那就……打擾了。”
聽琴十分高興,“不打擾不打擾。”
魏寧和忍俊不禁,這小丫鬟熱情得過了頭啊。
一行人随着聽琴來到唐家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