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二天,當郝磊和爸爸站到我面前的時候,我恨不得地下裂個縫讓我鑽進去。他很緊張,緊張到手都不知道放哪裏好。其實我更緊張,只是我要裝作不緊張,裝作不在乎,裝作無所謂。我以為裝的時間久了,裝着裝着就成真的了,可到最後,裝的就是裝的,真的還是真的。郝磊說,我爸一直惦記着我。我始終不信,惦記我為什麽不來找我,一去十幾年,杳無音訊,這叫惦念?郝磊是你白癡,還是我冥頑不靈?他說什麽你就相信什麽,郝磊!看來他很愛你,你也很愛他。他說,他去找過我,可我姥姥不讓他見我。他說,郝磊的媽媽不願意讓他把我帶回來,因為一個孩子已經夠他們煩的了。他說,他有不得已的苦衷。他說,他知道解釋都無濟于事,只想在以後的時間好好彌補我。他說,郝磊的媽媽已經和他離婚了,郝磊選擇跟他一起生活,而郝磊的媽媽也沒有反對。

郝磊說,他媽媽就是風一樣的女人,刮哪哪起騷動。郝磊說,當初他媽媽選擇他而沒有選擇謝池,純粹是當時他纏着他媽不放,不得已才把他帶走的。郝磊說,他媽媽從來不做飯,所以經常去楊阿姨的店裏吃飯,楊阿姨對他很好。郝磊說,其實他不想回家,不想讓別人看到他的家庭是什麽樣的,絕對的名不符實。郝磊說,其實謝池根本沒有必要羨慕他,若是時光能倒流,他覺得不會跟他媽走。

那天下午,我沒怎麽說話,看着這對沒有血緣的父子,他們能如此親密,想必是長期相處的結果。他們之間已經有了一種微妙的不可分割的感情,就像真正的一家人。而我,總覺得無法涉足。臨走時,他摸了一下我的頭,動作很親密,可我感到不自在。十幾年的空白,不是說能彌補就能彌補的。

晚上,媽媽打電話來。我告訴她今天他來過了,她只是“哦”了一聲,其他沒在說什麽關于他的話。媽媽說,她要接我到美國去,做手術,治病。我告訴她,等我想去的時候自然會去。她說,這不是我想不想的問題,是身體允不允許的問題。說實話,我很感激她,其實她一直都是愛着我的,只是我固執的心不想去承認她愛我的這種方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無奈,爸爸是,媽媽也是。我應該體諒每一個人,就像體諒我自己一樣。可是,做到這點很不容易。因為每當自己獨自奮戰的時候,沒有人注意到我,那個蜷縮在角落的我,那個滿臉淚痕瑟縮的我,一個多麽可悲的人,寂寞的活了十幾年,等于空白不是嗎?

在醫院的那半個月,他,我的爸爸每天都來看我,雖然待的時間不長。其實沒必要很久,我知道你來過就好,不說話也好,說話也好。我不是沒有愛,也不想掩飾什麽。我需要溫暖就是需要溫暖,我不再拒絕,為什麽要拒絕呢?最後痛苦的還是自己不是嗎?謝池因為我放下了憎恨,我又是因為誰給別人救贖?

很奇怪,自從爸爸來醫院看我之後,謝池就沒有再過來。他還說過給我送好吃的不是嗎?說實話,不是不想他。我迫不及待的想出院,迫不及待的想看到那張燦爛的臉。

出院那天天陰沉沉的,是要下雨嗎?還是下雪?緊了緊衣領,看着大街上過往的行人,個個行色匆匆。還有一幫剛放學的孩子,把自行車騎得飛快,想和汽車比賽。忽然,一輛自行車向我倒來,襲擊了我個措手不及,要不是衣服厚,估計得擦破皮,可是衣服破了髒了,真倒黴,今天不是個好日子。當我皺眉暗罵的時候,一個好聽的聲音從傍邊傳來。“對不起!你沒事吧?”很帥的小夥子。可是,他說對不起幹嗎?撞到我的又不是他,是正在扶自行車的那小子。

“哦!沒關系!可是你說什麽對不起?”

“哦,我是他哥哥!”

“哦!你讀高中?”

“不!我讀大學,今天來看看這小子。真是對不起!”

“哦。沒關系了。我走了!”別說,剛才肯定撞到膝蓋了,還真疼。

“等一下,你的衣服髒了!我家就在附近,騎車一會就到,我載你到我家換身衣服吧,順便看看,傷到哪裏沒有!”嗯?太熱情了吧?我不是說過沒事了嗎?不過,我這副德行回學校,也挺難堪的。還是跟他去吧,難不成他會吃了不成。

“哦!那就謝謝你了!”可是,這是什麽狀況?我不能坐後面,得坐自行車前面?

“哦!對不起!後面的架子壞了,只能坐前面了,我小弟畏罪潛逃了,抱歉得很!”

“哦!沒關系,就坐前面好了!”人家做到這份上已經不錯了。頭上感覺着他傳來的氣息,渾身不自在。

他家很大,裝修的也不錯,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感覺不到溫暖的氣場。難道是我的原因,是我太冷了?呵呵……

“我爸媽都在國外,我和我弟住一起,呵呵。。。”

“家裏收拾的很幹淨嘛,一塵不染的。”真的很幹淨,不像是男生住的地方。

“呵呵……因為有小時工來打掃,我懶得打掃。我會做飯,因為只能自力更生。”他拿來衣服。“可能有點大,不過天氣冷了,穿上會暖和點。”他把衣服放我手裏。

我換完衣服出來,他正在廚房做飯,他盛情邀請我留下,如果覺得不好意思,可以到廚房幫忙。他是不是熱情的有點過頭啊?

“哦!呵呵……因為我們家啊,沒什麽人來訪啊,所以……”他在做謝池經常做的那個動作,摸後腦勺。

“嗯!我知道了!”對于同病相憐的人來說,我留下來是正确的選擇。

“哦!對了!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呢?”他一邊切菜一邊說。

“我叫杜若!”

“呵呵……很好聽的名字。我叫雲開,我弟叫雲舒。”

“哦!非常好聽的名字啊!呵呵……”我們兩個人都笑了起來,笑聲混合着炒菜的聲音,一時間這個家感覺很溫暖。

吃完飯,天不作美下起了雨,冷風飕飕的,“雨很大,你今晚住我家吧!哦!對了,你還上學吧?在哪上學?”

“哦!在T大!只能這樣了,我請假了!”

“你也在T大?我也在那上啊!呵呵……真巧!”是巧啊!無巧不成書,無巧不結緣啊!“那這樣,明天我們一起去呗!呵呵……很高興認識你這個朋友!”這樣就算朋友了嗎?不過是遇見,不過是事故,不過是一頓飯,這樣就是朋友了?難道以前我對朋友的定義太過複雜,所以我以為自己沒什麽朋友。

“哦!我也是!”那我們就是朋友了。

第二天去學校,郝磊很驚訝我的突然現身,然而驚訝中帶着一絲惱怒。“你昨天出院後去哪了?”

“去一個朋友家!”

“朋友?你在T城有朋友?”果然,誰都不相信我是有朋友的。其實,也就是沒朋友,如果昨天剛認識的那個不算的話。“哦!你快去楊阿姨那吧!謝池找你都找瘋了!”

“謝池找我?”

“嗯!他知道你昨天出院,所以去接你了,你沒碰到他?看來是沒碰到!”

“他一連消失了好些天,我在醫院都見到他!”他怎麽知道我昨天出院?

“我告訴他的,爸爸在醫院陪你,他就沒去。昨天你出院也是我告訴他的!”哦,怪不得。“還有,杜若!我看得出來,謝池很擔心你,不是平常的那種擔心,擔心的過火,具體我也說不清楚,你快去吧!”

謝池!你害怕面對什麽?為什麽可以這麽長時間不見我,僅僅是因為爸爸來看我的緣故嗎?還是你在逃避什麽?

我到謝池媽媽的店裏,謝池果然在那裏。讓我吃驚的是,謝池居然喝酒,我只見過郝磊喝酒,也見過他喝醉過,那小子喝醉了胡言亂語,酒品很不好。楊阿姨呢?沒在店裏嗎?不然怎麽能放任他喝下去?我走到他跟前坐下,不知道他能不能看清楚是我。事實證明我的疑問是多餘的。他使勁一推,酒瓶散落了一地,我吓得瑟縮了一下。不過他手裏還拿着一瓶,仿佛那瓶酒與其它的不同,是他珍貴的寶貝,使勁攥着。他湊過來,酒氣熏天,令我厭惡。

“你小子昨天去哪裏了?嗯?!”完全不像醉酒的人說出來的話,非常清晰,還有震懾力,看來他還沒醉。

“我去一個朋友家!”雲開,他算是我的朋友了吧。

“哦?朋友?介紹給我認識認識啊!”

“嗯!會的,他也在我們學校,是剛認識的!”

“剛認識就在人家裏過夜了?我以前怎麽沒發現你是這麽随便的人?!”這話什麽意思?在他家過夜就是随便的人了?“杜若!你竟然沒有把你的初夜獻給我!你說我該怎麽懲罰你?嗯?!”什麽初夜?拜托!

“謝池!他是男生好不好?”

“我沒說他是女生啊!再說不管男女,你終究是在他家睡了。”

“拜托!謝池!你不會不知道初夜是什麽意思吧?我只是在他家睡覺而已,我一個人。我自己睡一張床,你明白嗎?!”

“我當然明白!要是你跟他睡了,我還不捏死他!呵呵……那麽你今晚在我家睡!我讓你嘗嘗什麽是真正的初夜!”壞笑,邪惡。

“我不去!我要回學校!”誰知道這小子又會出什麽狀況。我起身要走,可他高大的身軀把我壓回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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