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大概是真的受了刺激,反正吃過午餐的周露白此時沒有一點心思能夠分給一些有意義的事情,她此時此刻唯一想做的也是正在做的,就是躺在床上放空大腦。
不知道是什麽原因,坐着對周露白的腰不是很友好,那種酸痛感讓周露白巴不得能夠整天躺在床上無所事事。
正在天馬行空的思緒中盡情徜徉時,手機響了起來——是外婆。
“哈喽啊老奶奶~”
“哈喽哇~”
聽着周露白熟悉的開場詞,靳語柔坐在桌子前笑了笑,轉過身跟向嫣說道,“又是外婆來的電話呢!”
大一剛進宿舍時,靳語柔一直覺得周露白是個不好相處的人,撇開其他的不說,單是那個比自己高出十厘米的身高,看起來就很不好惹。
但後來她對周露白态度的轉變,最初的階段則完全來源于周露白每天都會打出的一個電話。
她其實是很內向的性格,她也渴望和他人交流,渴望能夠把自己的心事向他人傾訴,可她始終學不會如何與別人相處,尤其是關系越親近的人,她越發不會開口。
開學一周,她沒有往家裏打過一個電話。同樣的,她也沒有接到過父母的一個電話。
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便是隔壁床那個每天都在打電話的周露白。
她并沒有喜歡聽別人打電話的特殊愛好,只是在同一間宿舍裏,有些話語不是你不去聽就可以不聽的。
時間久了,靳語柔發現周露白打電話的內容其實很固定——将自己的一日三餐和一整天的行程彙報一遍,再問候一次對方的一日三餐和身體狀況。
很單一,很無趣,但讓靳語柔最沒有想通的是,以上所列舉的內容,周露白都會在電話裏重複兩遍。
後來熟悉一些,兩人恰好有一次一起約着去學校後門買水果。走在路上,靳語柔準備了很久,才終于開口道,“露白,我發現你每天都會和家裏人打電話是嗎?”
“對啊,和爺爺奶奶一定要打電話,爸爸媽媽如果有時間就打電話,沒時間就發微信了。”
“你們都聊些什麽?”話都問出口了,靳語柔突然發覺有些不對勁,趕忙擺了擺手,“我不是想問,就是我想知道……哎呀也不是,就是……”
“就是你想知道和家人該聊點什麽話題?”
聞言,靳語柔忙着解釋的動作頓了一下,随即點了點頭。
“我聽你每天都打電話,可我跟我爸媽都不知道聊點什麽……”
其實不用靳語柔說,周露白也能感覺的到,至少在剛開學的那幾周裏,她還沒有聽到過靳語柔給家裏打過一次電話。
“我也就問問今天吃了什麽,天氣怎麽樣,身體好不好這些,也沒什麽可問的。”
“每天都問這些?不會很無聊嗎?而且感覺……沒什麽意義……”
“你是想說感覺很浪費時間是嗎?”周露白笑了笑,将一個火龍果放進靳語柔手中的塑料袋裏面,“是,我有時候也會不想打電話,我要上課,做作業,去部門開會,社團也有事……我經常忙到晚上十點多十一點才吃晚飯,那時候我就覺得,每天都問這些沒什麽意義的問題,到底我在幹嘛呢?”
“可當你在那種情況下還是去做了,你就會發現,家人的那些零零碎碎毫無意義的問題,會讓忙碌了一天非常疲憊的你,突然放松下來。”
“其實轉念想想,和家人之間需要聊什麽有意義的事情呢?組成我們生活的,不就是那些雞毛蒜皮滿帶着煙火氣的瑣事嗎?”
“和家人打電話的意義就在于,有人願意花時間去聽你的廢話,去回答你沒有營養的問題。而同時,在這些時間裏所産生的有效快樂,是雙倍的。”
挂斷電話後,向嫣走到周露白床下敲了敲護欄,周露白探出一個亂七八糟的腦袋來,“幹嘛呀?”
“身份證給我一下,社團那邊要統一買票了。”
“嗷嗷嗷,在那個書架上面黑色的小盒子裏面,你找一下!”
一個下午的時間,就在宿舍三個人的插科打诨中飛快的度過了。
“嫣嫣,咱們幾點去社團啊?”
“你下來收拾一下,出去吃個晚飯就差不多能過去了。”
“好~的~”
下床後,周露白邊換衣服邊環視了宿舍一圈——沈晗的桌子已經整理好用桌布蓋掉了;向嫣正坐在桌子去拿着兩支口紅猶豫不決;靳語柔則插着個耳機一臉認真的盯着屏幕看電影。
“語柔啊……”周露白戳了戳靳語柔,順勢把一邊的耳機給人摘了下來,“你今晚還有沒有事啊?”
“沒事啊,怎麽了?”
“你要不要和我還有嫣嫣一起去社團啊,我給你聽聽我們新排練的曲子。”
看着靳語柔徘徊不定的神情,周露白開始思索怎麽把人連哄帶騙的弄去社團。其實她也不想這樣,可是看看那頭向嫣同學化妝的架勢,就知道今晚去社團的肯定還有嚴若涵。為了自己今晚不當狗而且不淪落到半路一個人打着手電回宿舍,周露白覺得怎麽着也應該把靳語柔帶去陪自己。
“走吧語柔,你明天可就要回家了,你難道不想多陪陪我嗎嗚嗚嗚嗚嗚嗚……”
看着西北大漢周露白突然站在自己面前開始猛女撒嬌,靳語柔硬生生被自己噎了一下。
“陪陪陪!去去去!”
于是半小時後,向嫣一臉茫然的看着同樣背好包換好衣服站在門口準備出發的靳語柔。
“語柔,你這是幹嘛去?”
“去社團看你們排練……我要不去的話,周露白說她今晚就鑽過床簾爬來我床上嚯嚯我……”
剛到食堂點好餐,周露白就看到不遠處嚴若涵也拿着餐盤走了過來。
看看,看看,這就是向嫣這個女人的真面目。都不用走去社團的琴房,這兩個人就已經迫不及待的要狼狽為奸了!
不過……
周露白擡眼又往周圍看了一圈,幸好只有嚴若涵一個人,并沒有唐鴻煊的身影。
待到嚴若涵落座在四人桌的唯一一個空位上的時候,向嫣好像突然間就開了竅,意識到為什麽周露白今天出門前死活要帶上靳語柔。
不過大家也算熟悉了,氣氛倒也沒有那麽尴尬,幾人聊着天也就很快解決了晚飯,起身往琴房趕去。
靳語柔和嚴若涵作為社團成員家屬,被安排在了一旁的長椅上進行最佳角度的觀摩。
民樂與西洋樂不同,越是民族裏純正的東西,越能給予人來自靈魂的共鳴。
各種樂器的和鳴變奏,在吸引着靳語柔的同時,也吸引了坐在一旁本來在打游戲的嚴若涵。
靳語柔有些意外,便不覺得在他們排練時多看了幾眼一旁的嚴若涵。
既出人意料,又好像是在情理之中,自排練開始時,嚴若涵的眼神便沒有再從向嫣的身上移開半分。
排球隊的男生哪裏懂得去欣賞中國民樂呢?可他偏偏那麽安靜、那麽認真的,将所有的目光和注意力,都停留在向嫣的身上。
靳語柔看着他們笑了笑,餘光不經意間掃過了坐在第一排正中間的周露白身上。
恍惚間,靳語柔突然想起了什麽……那是周露白大一過生日時,抱着酒瓶紅着臉,跟自己講過的故事——
我初中的三年時光,都給了同一個人。因為我自己的原因,在那三年裏我們分手過多少次我都已經記不清了。但肯定是特別多次了,因為我的朋友都在說,我們倆就像三國一樣,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我就記得有一次,我們倆又分手了,結果沒多久陸鐘就被他的班主任叫去了。那個女老師就坐在我班主任後面的座位上,以前還誇過我。
陸鐘後來跟我講,他的班主任,也就是那位女老師,叫他去把他罵了一通,然後講了一堆道理。
你知道老師跟他說了什麽嗎?
老師說,露白是個很好很好的女孩子,要陸鐘把自己身邊那些不清不楚的關系都處理好,好好對待露白,不要再讓她誤會或者難過了。
那時候,我一直以為我們倆會一直走下去,因為我們分分合合了那麽多次,都始終站在彼此的身邊。
可後來我才發現,那些歇斯底裏争吵過的,那些大聲叫嚣着要離開的,都不是真正的離別。
真正的離別,是沒有原因,也沒有聲息的。
先是蕭妄找到周露白,将一封信塞到她的手裏,從此再沒有了音訊。
在信裏,蕭妄說自己早沒了母親,他一直跟着父親生活。為了賺更多的錢,父親去了南疆,可那裏前不久發生了暴‖亂,他不想讀書了,他得去南疆找自己的父親……
拿着那封信,看着前面那個空空如也的座位,周露白突然開始懷念,在無聊的數學課上,那個不怎麽成熟又假裝大人的男孩子轉過身對自己說,很無聊吧,我唱首歌給你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