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今日份的太子爺

第14章 今日份的太子爺。

秋漾緊張兮兮捧起媽媽的手,剛才看的時候是骨節發紅,現在都已經有血絲滲了出來,她皺着眉毛不高興:“媽媽怎麽總是這樣,一激動起來就沒點數,疼不疼啊?”

說着還吹了吹,那語氣那态度,太子爺看了都覺得牙酸。

奚寒柔聲道:“沒事,這點小傷算什麽,我之前在古墓裏還——”

“還什麽?”

被女兒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盯着看,奚寒迅速轉移話題:“沒什麽,對了,你爸爸讓我來監督你有沒有聽話,聽說你昨天晚上跟這人睡一個屋?”

秋漾很無語:“是意外。”

奚寒瞥了太子爺一眼,眼神冷冰冰,懷胎十月生下的女兒是她的心頭寶,比她的事業都重要,從秋漾還小,奚寒就看不得她受委屈,她跟秋國華離婚早,離婚後一直忙于工作,秋漾的家長會她都沒去過幾回,年紀不大的小孩難免嘴欠,奚寒知道秋漾被人說是沒媽的孩子後連夜趕回來,當着老師的面把人家小孩揍的鬼哭狼嚎,抱着女兒親一口又匆匆趕回工作現場,打那之後就沒人敢欺負秋漾。

所謂的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滿意,絕不可能在奚寒身上出現。

秋漾認認真真給媽媽處理好傷口,奚寒無奈地看着她閨女,多少年了審美還是一成不變,她統共有三根指節在流血,秋漾用碘伏棒塗了之後,全用粉紅色卡通創可貼給她包上了,偏偏奚寒今天還是一身工裝加登山靴,屬實算是在強悍之中增添了一絲柔情。

她甩手:“我先下樓,讓他下來跟我聊聊。”

秋漾這才轉身回書房裏頭,先是把醫藥箱放回原處,然後蹲在太子爺跟前憂心忡忡:“殿下你還好吧?可別被揍傻了。”

太子爺朝她伸出手,秋漾不明所以,他扶着她的肩膀站起來:“那是你娘?”

“是媽媽。”秋漾糾正,“生我的媽媽。”

雖然已經聽秋漾說過她本來就是這個世界的人,只是不知為何穿越到大齊,但太子爺仍舊感到不可思議,只是這樣也就說得通了,秋家貪得無厭,可秋漾從未求到他跟前過,一個人便把整個秋家治的老老實實,他原本以為是她懂事,現在看來根本就是因為她不在乎。

不在乎所以冷靜,能夠精準判斷局勢做出最優處理——就像是對待他一樣。

太子爺所見過的女人環肥燕瘦美得各有千秋,即便是心有胸壑的秋漾,外表也是典型的男人認知中的美人。

嬌弱、纖細、溫柔可愛,哪怕她自己并不喜歡,也要為了生存如此包裝。

可奚寒不一樣,奚寒光是身高便令世上大部分男人望而生畏,她曬成了蜜色的肌膚、緊繃在貼身上衣裏仍舊看得出力量感的肌肉、還有一頭比男人都要短的頭發,都徹底颠覆了太子爺對“女人”的印象,甚至比秋國華更令他有危機感。

這種感覺前所未有。

秋漾好心叮囑他:“跟媽媽說話要誠實,不能撒謊,不然又會挨揍的。”

聽她這麽關心,太子爺的臉色好看了一些,他有些心疼太子妃,心說她這樣熟練,想必幼時被揍了很多回,于是安慰道:“放心,以後不會讓她再揍你了。”

秋漾一臉莫名其妙:“殿下說什麽呢,媽媽哪裏舍得動我一根手指頭?挨揍的都是我身邊人。”

太子爺:……

不知為何,他把下樓的步伐走得萬分沉重,是太子妃的母親,不能還手,對方兇神惡煞,卻又不似他微服出宮時所見過的民間惡婦,那麽他為何會生出忐忑之心呢?

“殿下是不是很羨慕?”

秋漾美滋滋地說:“從我很小的時候媽媽就特別護着我,就算跟爸爸離婚了,我也是她最重要的人,只要我一哭,她就算隔着千山萬水也會立馬回到我身邊,遇到任何困難都可以找媽媽,難過了也可以撲到媽媽懷裏哭,她是天底下最不會怪我、最不會要求我、最無條件愛我的人。”

“所以對我來說,媽媽也是最重要的,沒有人能比得上,就算什麽都不要,我也想跟她在一起。”

太子爺聽出她的暗示,垂下眼眸,但他并不羨慕,羨慕會生出期盼,期盼一旦落空,便十分傷人,而他早已過了尋求母親安慰的年紀,更何況太後與奚寒截然不同,他的童年是在母親對先帝寵妃的謾罵與詛咒中度過的。

再不然便是被罰跪,因他今天書讀得不好,或是被父皇訓斥,總之從無溫情。

世間父母難道不都是如此?望子成龍,将自己無法做到的事加諸在子女身上,與其說是生了個孩子,倒不如說生了個逃避的工具。

“漾漾,你回樓上去。”

秋漾正炫耀着媽媽對自己好,下一秒就被趕了,她不敢置信地看向秋寒,指着自己:“媽媽,我?”

“對,就是你。”奚寒和顏悅色,“乖,媽媽單獨跟他說說話。”

秋漾在爸爸媽媽面前向來乖巧:“好,那媽媽記得別揍他呀。”

沒等太子爺感動,她又補充了一句:“不然手又要破了。”

說完,她對他毫無擔憂之意,轉頭就走,半點留戀都沒有,幹脆利落不拖泥帶水。

太子爺感覺自己內心受到了一萬點暴擊,奚寒覺得這小子還挺有趣,大概是還沒有當太久的皇帝,內心深處還殘存着柔軟的人性,會感到受傷、失落,會想要抓住潛意識認為不能失去的東西。

然而這一切都是暫時的,統治者的權力與欲望會漸漸侵蝕他,随着年紀與閱歷的豐富,當他體驗到身為帝王大權在握的滿足感,随之而來的便是強烈的自負,這也是為什麽許多皇帝能夠與舊臣共患難,而不能同享福的原因,人是有危機意識的,而皇帝的身份無疑會将他的危機意識放到最大。

所以奚寒開門見山:“你喜歡秋漾?”

從沒有人這樣問過太子爺,他心下一驚,謹慎而保守地回答:“她是我的太子妃,也是我的皇後。”

奚寒哦了一聲:“可就目前來看,你好像不是太子,也不是皇帝,只是個在新世界寸步難行的黑戶而已。”

太子爺冷靜道:“她是我的。”

“是你的什麽?”

“我回答過了。”

“你是回答過了。”奚寒平靜地複述了一遍他的話,“是你的太子妃,是你的皇後,還有呢?”

太子爺不明所以地看着她,還有什麽?這難道還不夠嗎?“是大齊的國母,是下一任帝王的母親。”

奚寒了然:“所以她一定要是某個人的什麽,而不是她自己,對嗎?”

見太子爺若有所覺,她問:“秋漾可以是某個人的妻子,未來也可能成為某個人的母親,但是在這之前,你是不是應該把她當成一個有着獨立思想的人來看待呢?在大齊的時候你是太子爺,是皇帝,受時代與環境所限,完全不需要去考慮,可你應該看一看眼下的處境,在這個世界裏,秋漾所獲得的愛與資源遠勝于你,你們倆的身份已經倒置,你為什麽還覺得她會屬于你?”

“我們是夫妻——”

“那又怎麽樣呢?”奚寒看着這個一提到秋漾便不免有些慌亂的青年,覺得他真可憐,他連自己的感情都察覺不到,連怎樣去好好對待、喜愛一個人,連如何付出真心都不懂,“我跟秋漾的爸爸也是夫妻,但我們早就離婚了,各自過着彼此的生活,誰都不幹涉對方,你能嗎?秋漾可以頭都不回的離開你,你能就此放下不再見她嗎?”

他當然不能!

東宮三年的陪伴,日夜厮磨的糾纏,她所帶給他的溫柔與平靜,遠勝這麽多年的孤身一人,他放不下秋漾,是因為他知道,再也沒有人能像秋漾一樣,能讓他接受。

帝王的心很小,自我防備意識又很高,他們可以肆無忌憚地去傷害別人,卻不容許任何人冒犯自己。

“這些話如果是秋漾跟你說,你應當聽不進去吧?”

奚寒每一字每一句都犀利無比,重重敲在太子爺的心坎上:“這個世界沒有所謂的從一而終,每個人擁有獨立的人格,可以自由選擇自己的人生,所以秋漾為什麽要跟你在一起呢?不再是太子的你,有哪裏很好嗎?”

“她出生在這樣的時代,受過很好的教育,再讓她跟你回到只能待在一個地方哪裏都不能去,沒有自由沒有快樂,甚至連抽水馬桶都沒有的大齊,你覺得她會願意?你拿什麽保證她跟你走了,卻不會後悔,不會對你産生怨恨?”

“最重要的是,你真的認為秋漾喜歡你嗎?”

奚寒微笑,“如果你不喜歡她,她為什麽要喜歡你?而即便你喜歡她,她又為什麽一定要回應呢?”

這幾句簡直振聾發聩,徹底擊碎了太子爺賴以生存的觀念,以至于他那張總是面無表情的臉上出現了裂紋,奚寒忍不住在心裏感慨,到底年紀還是輕了些,要是再過個十年,等帝王心如磐石,再怎麽掏心挖肺的話,也無法使他動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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