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自從那天李素遙突然和傅司銘說了那些話以後,傅司銘很是高興了一段時間。就好像是李素遙真的接受他了一樣。可是高興了一段時間以後,他又開始郁悶。

李素遙的親近來的太過突兀,讓他有點忐忑不安,生怕這又是一個連環計謀。然後,果然怕什麽來什麽,這幾天他過得就不怎麽太平。

其實傅司銘自己認為的不怎麽太平也不見得真的不太平。只不過是他和李素遙的約會碰到了諸多磨難。這些天李素遙對他的态度雖然不是天差地別卻也主動了許多。甚至,有的時候她會主動地邀請傅司銘出去玩。

李素遙從本質上來說算是一個宅女,她總是泡在各種各樣的書籍當中,往往一看就是一天。但傅司銘知道,如果不是為了必要的社交,她絕對不會主動跑出去。她可以靜的下來,也可以玩的很瘋。

可這樣一個人,原來一直對自己敬而遠之後來對自己愛理不理的李素遙開始會邀自己去約會。當時傅司銘接到她的短信的時候無疑是開心得要死的。

然而說是約會,這三次約會裏有三次都出了狀況。第一次去電影院看電影,結果他們旁邊坐着她同學和同學的長輩,第二次去圖書館碰到她那天殺的表哥然後變成了三人行,第三次,也就是這次……

他們原本約了去游樂園玩,結果就來了一場狂風暴雨。

傅司銘欲哭無淚地坐在李素遙身邊,把蘋果切成兔子狀擺在盤子裏。

“遙遙,吃蘋果了。”傅司銘把手中的盤子遞給了李素遙。

李素遙從手上拿着的那本書裏擡起頭來,眼睛冷厲而又清亮。她并沒有接過盤子,而是坐在那裏,看着盤子中的東西然後又擡眼看着傅司銘,眼中一絲波瀾也沒有,嘴上的語氣卻是軟軟的。

“你喂我。”

傅司銘聽到這句話,眼睛一亮,李素遙向來都不太要求他做什麽事,都是冷冷清清地在一旁他給什麽她也就逆來順受的接了,就好像他在唱獨角戲一樣。她唯一求過他的一件事大約也是要他離開,而且這個求也還含着威逼利誘。

傅司銘對着李素遙淩厲的眉眼笑成了一朵花兒一樣,李素遙微微一晃神,一片蘋果已經被遞了過來。她嘆息了一下咬住了被遞過來的蘋果。

人都是感官動物,縱使是李素遙也不例外,她從不掩飾她對于傅司銘美貌的欣賞。而最近,她覺得傅司銘這美人計倒是用得越來越娴熟了。

吃完了蘋果,李素遙沒有再拿起書本,卻也不說話,只是淡漠地看着傅司銘。不過幸好,李素遙高情商高智商為人圓滑,傅司銘在這些手段上其實也不遑多讓。

更何況,李素遙少有這種願意聽他講話的時刻。作為一個戀愛中的白癡,傅司銘有意在心愛的女孩面前賣弄一下他淵博的知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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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很快成了一個很好的話痨。滔滔不絕的開始天南地北地講,他講的眉飛色舞卻并不讓人覺得厭煩,語氣自然感情把握恰到好處。在适度的地方會停下來引着李素遙說幾句。

李素遙的神情始終是淡淡的,只是眉目之中始終帶着不多不少的笑意。

當傅司銘簡要地講完了他對中國五千年歷史的了解之後,李素遙終于忍不住插話,“你在焦慮什麽?”

傅司銘停下來,不明所以地看着李素遙。

“這幾天,你和我在一起的時候,似乎在擔心着什麽。”李素遙半倚在沙發上,始終沒什麽表情,“你在擔心什麽?”

李素遙的五官屬于比較英氣類型的,她這種姿勢并不讓她顯得妩媚。然而正所謂是情人眼裏出西施,傅司銘卻覺得她這樣的姿态配上她的表情又霸氣又帥氣有一種唯我獨尊的氣勢。

色欲熏心的他想也不想就吐出了實情,“你這幾次邀我出去玩都遇到了……你是不是,是不是又在算計什麽?遙遙,你別老想着把我給甩掉好不好?”

傅司銘的眼神要多純白有多純白要多無辜有多無辜,李素遙仿佛看到了他身後正在冉冉搖起的尾巴。她的眼神一移,避開了傅司銘。

“其實我要甩掉你也不是沒有可能。”李素遙向後靠了靠,“可我最終沒有那麽做,在唬過你以後就這麽接受了,你知道是為什麽嗎?”

傅司銘乖乖地搖搖頭。他曾經受過良好的貴族教育,也曾經叱咤過一時的風雲。可這個男人現在以這樣一種姿态坐在她面前,豪不掩飾,行為肆意眼神單純。他将他所有的一切都寫在臉上,曾經的翩翩風度,進退得當的談笑,深邃的眼神,不辨深淺的笑意,都被他丢到了另外一個世界裏去。

現在剩下的,只是一個原原本本的他。如初生的嬰孩一般,毫無防備毫無掩飾地站在她的眼前。這樣的他,太過匪夷所思。其實這樣做的時候,連傅司銘自己都覺得李素遙不會相信。可除此之外他想不到有什麽好的辦法,帶着僞裝和面具出現在她面前比現在都還要沒有勝算。

可太過純淨的東西往往有作假的嫌疑。她生性多疑,當初答應得爽快,他也曾懷疑過,而現今她的态度将他的不安再次勾了出來。

到底是為什麽呢?他一直很想問,卻又一直不敢問,就害怕她告訴他,他只不過是她圈圈套套之中的又一個棋子。

戀愛使人矛盾,他就像是個瞻前顧後的懦弱者,遇上她他只能方寸全亂。

“其實說實在話,你确實是個不錯的選擇,這個世界上大約沒有人能夠比你更加了解我。”李素遙眼中光色一轉,“你和我算是同類人。一樣的愛算計,又了解我,當然,現在的你智商的确有些底下。”

“……”傅司銘。

“什麽血緣道德這種東西對于我的束縛其實十分薄弱。你看看我上輩子的經歷,你應該知道的吧?而且我最後自殺了。”李素遙頓了頓,瞥了一眼傅司銘。

傅司銘神情嚴肅,一雙眼睛深邃又寵溺地看着李素遙,裏面仿佛帶着深遠的溫情又仿佛只是幹淨得什麽都沒有。

“我想,這大概足以表明,我不是那麽惜命的人。可是一個人如果連自己的命都可以毫不在意地舍棄,你覺得我還能在意什麽呢?我想我其實并不愛我自己。”李素遙的眼神純粹而淡漠,“我想我大約只是個游戲人間的旁觀者,什麽時候來,什麽時候走,我可能都不會在意。可當你被愛和愛人的時候又不一樣。”

“當你被愛然後懂得愛人的時候,你就會有期待,然後又想要回應他人的期待。

我們活在別人的期待裏,又在自己的期待裏活出不一樣的人生。我一直覺得人只有有了期待才能活得有意義和價值。所以我一直努力回應着我愛的人和愛我的人的期待,也在他們身上賦予我自己的期待。”

“你的意思是說,你讓我跟着只不過是為了應付你的父母?”傅司銘神情不變,依舊淺笑着唇角微勾,手指卻默默地屈起,“這個我早就知道了啊。”

“不,你不知道。”李素遙搖搖頭,“你不懂我的意思。我雖然沒有談過戀愛,但是我一直覺得大部分人的另一半都是回應了某種期待所以才成為了另一半。就像是在對的時間對的地點遇上對的人。在我父母都想要我談場戀愛的時候,你恰好出現在我的身邊。”

你恰好出現在我的身邊。這話怎麽聽怎麽覺得令人動心,傅司銘不覺摒住呼吸,“所以……?”

“如果你能夠做一個達到我父母的期待的人,那麽我為什麽不能夠接受你呢?我只不過是想要找一個合适的人。”李素遙淡淡地說,“我看到的大部分人在一起時不是因為有多愛,而是很合适。

在恰好的時間恰好的地點碰上恰好合适你的你,然後就水到渠成,日久生情。雖然平平淡淡,可是細水長流。這才是真實的生活,生活本來就沒有太多的激情與刺激讓你體驗。

像我這樣的人,你應該明白的,我不可能有着火一樣激烈而短暫的情感。我要的是一個合适的人,我永遠不會對不合适的人,抱着不合适的感情。”

李素遙說到這裏停了下來,傅司銘立馬拍着胸脯表态,“我是想要踏踏實實的和你過一輩子的!我為了你大部分時間泡在中國,為了你努力學習詩詞曲賦琴棋書畫,為了你還去上了烹饪班……”

“……!”李素遙,詩詞曲賦,這都是神馬!

“你不信,我可以作首詩給你,我還可以和你對弈……”傅司銘看到李素遙恍惚的神情,舉起三根手指說,“我的手藝你也嘗過了,我真的……”

“別說了,我信你……”李素遙扶額。

“那……我能達到你的期待嗎?”傅司銘看着李素遙,心中一片忐忑。

李素遙看了他許久,看的他心裏都在發毛,然後她才開口,她的聲音如冷雨劃過瓷器,帶着清脆的冷意,“你說呢?”

傅司銘的眼睛期待又害怕,作為一個情窦初開的小夥子,他擁有了所有情窦初開的小夥子所特有的特質,面對心愛的姑娘所有的語言功能都化成了一坨翔,他吶吶地看着李素遙嘀咕了些自己也不知道什麽東西的東西。

李素遙的看着傅司銘不知所措的樣子沒有什麽表情。她站起身俯下來捏起傅司銘的臉。

傅司銘喃喃道,“遙遙你為什麽那麽喜歡捏我的臉。”

李素遙笑起來,那是一個足以讓傅司銘迷亂的微笑,帶着暖意似是将她臉上的棱角都抹平了,“因為你有着一張好皮相。”

傅司銘整個人好像被點燃了,全身的血液都叫嚣着擁擠到臉上,她是在誇自己好看嗎?傅司銘眨巴着他那雙迷人的眼睛,可他所有的血色卻在對上李素遙的眼睛的時候全部褪盡。

李素遙是一個怎樣的人呢?一個冷靜涼薄,随時都帶着面具的人。在他不曾在她面前的時候,也是這樣。李素遙笑着,不代表她心情好,哭着也不代表她真傷心。她這一秒和你插科打诨,下一秒就可能把你置于死地。

李素遙太慣于裝腔作勢,所以她說的每一句話,做出的每一個細微的表情,傅司銘都要思量很久也不敢确信她的真實意思。只要李素遙想,傅司銘覺得,就沒有人能夠猜出她的心思。

李素遙不信傅司銘,傅司銘也不信李素遙,可傅司銘又偏偏覺得,他們兩個比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一個情侶都更加的默契。每每想到這裏,傅司銘都覺得他自己腦子壞掉了,可即使是這樣,他還是不願意改變這樣的想法。

但今天的李素遙不同,至少傅司銘覺得不同。她的眼神不是歡愉的,也不是清冷的,更不是涼薄而空洞的。那是一雙有情緒的眼睛,她狹長的眼睛似是眯起又似是沒有,好像歷經了千萬流年。時間掏盡了一切也沉澱了一切,她的眼神恍若古老的神佛,帶着亘古的睿智和慈悲卻不顯蒼老。

無論李素遙一貫是個怎樣的人,可那一刻傅司銘信了,那是真實的她。李素遙玩弄人心,了解人性,可她淡漠涼薄的笑意之後卻沒有空洞和迷茫,始終堅持着自己的堅持始終相信着自己的相信,從不迷失。

是了,他一直找不到形容詞可現在找到了,真像啊,她真像那廟宇李高高在上的雕塑,淡漠的慈悲着。可胸懷慈悲的神佛又真的能夠……愛上他嗎?傅司銘忽然覺得悲涼。

“遙遙……”傅司銘吶吶開口,仿佛拼盡力氣才吐出這兩個字。

李素遙忽然放開了他,她的眉心打了個褶皺,“你在想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诶?”傅司銘看着李素遙,然後又緩緩地低下頭去,他忽然特別不想看她的眼睛,那樣讓他好難受。

“別亂想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剛剛你看我那感覺像看座……”李素遙頓了頓想不出形容詞。

傅司銘木木地接上,“佛?”

“啊,對,我怎麽可能是佛呢!我最近好像沒怎麽刺激你,莫非是你大姨夫來了?”李素遙摸摸傅司銘的頭。

插科打诨的遙遙來了,傅司銘笑了笑。笑完之後他猛然反應過來自己是被套話了,遙遙縱使知道自己的眼神看起來不對,可也不可能真的知道自己心中在想什麽。

她這故意停頓就是為了套話。

傅司銘覺得有些羞惱,李素遙看他恢複過來就直起身神情淡淡的,“我說你一個男人怎麽比女人還敏感?”

她嗤笑一聲,“都不知道你怎麽想的,我怎麽可能是佛呢?我可沒那麽好心腸。”

傅司銘收起了情緒眨了眨眼坐在沙發上仰望着李素遙,他們頭頂的燈光閃爍了兩下滅了,天光打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劃分出鮮明的明暗。

“傅司銘,你是不是一直在抱怨那天電影院的事情?”李素遙笑了笑,聲線依舊平平淡淡的,“我們今天來彌補一下怎麽樣?”

“怎……怎麽彌補?”傅司銘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幹澀又有些期待。

“嘛,這種天氣又碰上你家電燈壞了,不是最适合做那事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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