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挂斷電話後，程飛收回視線，重新啓動車，剛要踩下油門時突然聽到副駕駛的玻璃被敲了兩下，他扭過頭，看到站在車外的宋玉。
宋玉見他看到自己了，便打開車門，語氣平穩，“我的外套忘記拿了。”
程飛一時沒反應過來，愣住了。
“我聽見了。”宋玉看着他，一臉平靜。
“我....”程飛張了張嘴卻什麽都沒說出來。
“要聊聊嗎？”宋玉彎腰拿過外套，見程飛沒說話，便坐到副駕駛上。
“你都聽見什麽了？”程飛直盯着他。
“全部。”宋玉說。
程飛抓在方向盤上的手指倏然攥緊，“那你知道我要留學的事了？”
宋玉點了點頭，補了一句：“剛剛聽到的。”
“哦。”
程飛轉過頭看着方向盤，有點解脫又有點難過地笑了一下，“沒有什麽想問我的嗎？”
宋玉看着他，“你呢，沒有什麽想說的？”
“沒有。”程飛搖搖頭。
他不可思議地發現，自己心中竟然有種放下了一個大包袱的輕松的感覺。
車廂內一陣寂靜，兩人都沒有說話，過了很久宋玉才開口：“什麽時候決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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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大學前。”程飛說。
宋玉輕笑了一聲，有點古怪地說：“我還以為是最近才決定的。”
程飛轉過頭看他，“我怎麽可能？”
“怎麽不可能。”宋玉像是在自言自語，用非常輕的聲音說着，“你原先準備什麽時候告訴我？”
“其實我一直都想跟你說這件事，只是一直沒找到機會。”程飛說。
宋玉的表情看起來是想笑，但沒笑出來，“沒找到機會？”
“是真的。”程飛悶悶地說，“每次想告訴你之前都會被各種各樣的事給絆住，不知不覺就.....拖到了現在。”
“是嗎。”宋玉說。
他們又沉默了一會兒，程飛終于開口：“只去兩年，兩年後我們就會回來。”
“你們？”宋玉敏銳地察覺到程飛的用詞，“你和林軒一起去？”
程飛點頭，“我和他一起去，之前就定好了的。”
宋玉竭力控制着聲音裏面那種要沖出來的東西，“你們兩個，一起去國外兩年？”他短促地笑了下，“是哪裏？英國？”
“倫敦。”程飛抓過宋玉垂在身邊的手，“只有兩年，現在異國戀的人很多，不算什麽事，而且我每年都會回來的，我們之間不會有任何改變。”
宋玉沒說話，抽回被程飛握住的手。
程飛看了看自己空了的掌心，頓了下，抿住嘴。
“你知道林軒喜歡你嗎？”宋玉說出了自己心中一直想說，但卻不屑說的話。
“什麽？”程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宋玉看着他，又說了一遍，“林軒喜歡你，你從來沒有感覺到嗎？”
“怎麽可能？”程飛張大嘴巴，幹巴巴、短促地“哈”了一聲，“別逗了，他和我就是哥們。”
這太可笑了。
程飛的反應在宋玉預料之內，“你可以去問問他，看他是不是喜歡你。”
程飛從震驚中走出來，堅決又篤定地說：“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宋玉笑了一下，“是嗎？”
程飛瞪着眼睛，過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你介意我和他一起出國？”
宋玉收了臉上的笑容，深深地看他一眼。
“這，不是，你怎麽會介意這個呢？”程飛終于回過味來，有些急躁地說，“我和林軒從小一起長大，家就住對門，熟的不能再熟，就算脫光了站一起都沒反應的那種熟。而且林軒是直男啊，他怎麽可能會喜歡我，這絕對不可能。”
“他親口跟你說他喜歡女生？他交過女朋友？你有跟你說過他不喜歡你？”宋玉甩出一連串的質問，逼問的程飛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可是...”程飛想找出個有力的反駁點，可他現在大腦一片空白，什麽都想不出來。
他很努力地回想着自己和林軒過去的一舉一動，試圖從中找出讓宋玉誤會的地方，“是不是之前林軒住我家的事讓你不高興了？他...他爸媽對他不是很好，所以才來我家住的，我倆真的就是純哥們，什麽都沒發生，也不可能發生什麽。”
“算了，不說這個了。”宋玉滿臉疲倦，“沒意思。”
他并不想跟程飛争論這個，說出來也不是為了讨論是真還是假。
程飛看着宋玉沉默的側臉，像是有預感一樣，體內的血液開始漸漸凝固起來。他感覺自己的心跳霎時間變緩，在即将靜止時又瞬間加速，用力地砰砰砰地跳動着，像要從他的胸腔中沖出來。
宋玉轉過頭看向車外，語氣輕飄，“你知道在童話故事裏，王子只會救自己的公主嗎？”
“什麽？”程飛沒明白他的意思。
但他心裏的恐慌卻開始不斷地擴大，一點一點蔓延到他的四肢，蠶食他的血肉。
他甚至沒注意到自己放在方向盤上的手在輕輕顫抖着。
宋玉垂眼看了看自己的手中被絲絨帶包裹着的木盒，輕聲說：“分開吧。”
果然還是說了啊——在一片空白的腦海裏程飛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這個。
他強扯出一個笑容，卻壓不住聲音裏的顫抖，“什麽意思？”
宋玉終于看向他，語氣平靜地說：“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程飛不敢置信，“就因為林軒？就因為我和他一起去留學？我不是說過了嗎，我和他真的沒什麽，他也不可能喜歡我，就算他喜歡我，難道這也是我的錯？”
“程飛。”宋玉叫了他的名字，“你知道的，不是因為這個。”
不是因為這個，那是因為什麽？
程飛沒有問出口，因為就如宋玉所說，他知道的。
他們之間的問題又怎麽可能只有一個林軒。
“你不能這樣。”程飛艱難地說着，內心被鋪天蓋地的恐慌吞沒，“你不能就這麽決定我們的關系。”
“我可以。”宋玉看着程飛，眼裏竟然不可思議地蕩漾着溫柔，他重複了一遍，“我可以。”
程飛突然間崩潰了，“我不和林軒去留學了行嗎？我也不去了，我就留在國內，就和你在一起，你不要這樣.....行嗎？”
宋玉閉了一下眼睛。
程飛絕望地看着他，充滿無助地說，“不分開行嗎？”
他此時心中絕大部分的絕望都來自于他知道他沒辦法改變宋玉的想法，也沒辦法讓宋玉收回他說的話。
他絕望是因為他知道他們真的要分開了。
沒有餘地，也沒有挽回的希望。
“不分開行嗎？”程飛又問了一遍。
宋玉沒有回答，他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只好轉過臉去，看着車窗外漆黑的夜晚，和黑夜中格外耀眼的路燈。
“我不要分手。”程飛費力說着，說話時聲音全都憋在喉嚨裏面，“我知道我沒用，我也知道我有太多地方都不足，可是我可以改，我可以學，只要你告訴我，我什麽都可以改。”
他的手又開始顫抖起來，他攥緊手狠狠地抓着方向盤，将身上所有力量都集中過去，手指上的關節都凸起來，像是要從皮膚裏破土而出，“別....和我分手。”
他放下了所有的自尊，即便知道沒有用，也依舊卑微地祈求着。
宋玉怔怔凝視着窗外的路燈，低聲重複了一次他的話，“什麽都可以改？”他笑了一下，“你不用改，你很好，你哪裏都很好。”
他本來想說不好的是他自己，錯的也都是他自己，可是怕這話會傷到程飛，沒有說出口來。
程飛神志渙散地聽着宋玉冷靜的聲音，突然感覺眼睛很酸，以為自己哭了，可當他擡手摸上臉的時候，卻發現沒有淚水。
“這一段時間我真的很累，特別累。”宋玉輕聲說着，“可是我發現累的人不僅僅只有我，你比我還要累。”
“我沒有。”程飛忙反駁道。
宋玉彎了彎嘴角，伸手把程飛緊緊抓在方向盤上的手拿下來，放在手中揉捏着。
“你總是說我瘦了，可是你都沒發現你自己也瘦了，瘦的都要脫形了，醜死了。”宋玉說，“你看看你自己的黑眼圈，比你的眼睛還要大了，多吓人啊。”
程飛一動不動不敢動，屏着呼吸看着他。
可宋玉下一句說出的話，直接将他傷到千瘡百孔，“我們放過對方吧。”
“去過你應該過的生活，做你該做的事，好好上大學，如果想見我了，就來烏龍找我，一起喝杯酒。我們都去過自己該過的生活，誰也別折磨誰了。”宋玉笑了下，說了句題外話，“對了，還沒告訴你，我們準備和DMD解約了，之後會重新回烏龍。”
一只小怪獸從程飛的心底蹦出來，在心髒內放肆地亂撞着，撕咬着，他滿臉絕望地看着宋玉，“跟我在一起很累嗎？”
宋玉沉默地抓着他的手，他的表情裏有種程飛從沒見過的悲傷。
“我讓你很累嗎？”程飛不死心地又問。
但他沒等宋玉回答又說：“我不累啊，我真的一點都不累，瘦了是因為最近胃口不好，黑眼圈....現在哪個大學生沒有點黑眼圈啊，這能代表些什麽？”
他根本沒想聽到宋玉的回答，因為他知道宋玉根本不會回答他，可他依舊堅持問着。
“是你累了對嗎，你告訴我哪裏讓你覺得累了，我改好不好？”
“你告訴我啊，我全部都改。”
在一遍又一遍沒有回答的質問中，程飛在心裏悲哀地告訴自己說：“你們完了。”
宋玉在從小區門口走回單元樓時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他站在路燈下面，擡頭望着發着黃色光圈的燈泡，輕聲問它，“天這麽黑，你自己不害怕嗎？”
這個場景有些好笑，他說完也覺得自己挺好笑的。
大半夜的發什麽神經。
可他還是站在路燈面前沒有動，過了好一會兒，拿出程飛給他的絲絨帶，把木盒從裏面掏出來，在看見鑲滿鑽石的木盒時無聲地笑了一下。
程飛這個直男審美真的是沒救了。
他打開木盒，發現裏面有一張紙條，紙上用中性筆寫着一行字。
我會陪着你。
寫字的人當時應該寫的很用力，字跡很用力，都快要把紙給戳破。
宋玉認認真真地把這五個字從頭到尾看了好幾遍，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
突然，他終于像是忍不住了一樣，緩緩彎下腰，一只手用力地捂着心髒的地方，淚水從他的眼眶脫落砸在地上，與黑暗融為一體。
在寂靜無聲沒有人的空地上，他哭得很放肆。
剛剛下車的時候程飛沖他笑了一下，笑的很牽強、很蒼白，但那個時候他就已經知道了，他永遠都不會忘記這個笑容。
程飛很愛笑，總是在笑，像是有高興不完的事，而他最喜歡的就是程飛看着自己時，眼睛亮晶晶的笑。每當看到這樣的笑容，他都會感覺自己心裏面的那片黑暗裏，像是點燃了路燈一樣，霎時間變得明亮起來。
可再沒有哪一個笑容像剛剛的笑容讓他刻骨銘心，也許在未來的某一天——明天，下個月，五年後，十年後都有可能，這個笑容會在他沒有準備的瞬間突然出現在腦海裏，這個突如其來的笑容會讓他不論當下在做什麽，不論當下是高興還是難過，都會随之黯然，然後回憶起今天。
也回憶起他們的曾經。
最好的時光還是最開始的時候，那個時候多好啊，他們誰也傷害不到誰。
作者有話要說：
2018的最後一天分了手，诶
今天就要跨年啦，雖然還沒到2019，但還是新年快樂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