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見天日

已經入冬，天順帝京空氣凜冽，即便微風也刺骨寒涼。枝丫光禿，天邊灰蒙蒙一片，紅牆綠瓦的院子裏傳來陣陣淩厲怒罵。

“你說，好幾次鬼鬼祟祟在我父王書房外做什麽！”年輕女子一身華貴的橙色狐裘，柳眉一豎，怒聲質問，“你到底有何陰謀！”

“八郡主，寧兒只是碰巧經過那裏，未曾有什麽陰謀。”女子跪地，語氣平靜，卻有些不安。

橙色兔毛靴子踏步上來，八郡主如玉般白嫩的指尖擡起她的下巴。寧兒生得極醜，一張臉蠟黃不堪，臉頰旁總是有不正常的潮紅，倒八眉，下垂眼，真不知道有什麽資本妄圖去勾引父王。八郡主冷哼一聲，嫌棄的甩開她的臉，“你不說，好。來人，喂她五石散！”

跪地的寧兒擡起眼睛，眉頭一蹙，語氣不悅，“郡主，寧兒未曾犯事，憑什麽要被賜死？”

“憑你讓我讨厭。”八郡主撇過頭去，對周圍的丫鬟小厮喝道，“愣着作甚？還不快去！”

一衆下人立刻應聲取了五石散來，小厮上前架住她的手臂，丫鬟掰開她的嘴，五石散緩緩流入她的口腔，她卻只是垂着眼冷冷的盯着八郡主，眼裏平靜無波，不反抗亦不言語。

八郡主被她盯得渾身發毛，索性轉身不看。好一會兒，身後傳來奴仆顫抖的聲音，“郡主……”

她回過頭輕輕一瞥，見寧兒已經不省人事的倒在地下，心裏一陣煩躁，不耐的揮揮手，“把她拖到後院林子裏，就說是病死的。”

**

公元2012年秋，堯山監獄。二十一米的石牆，約一米厚的鐵門，将一方秋日陽光隔絕在這銅牆鐵壁之外。青山長遠，陽光灑在遠方，本是和煦溫暖的色調，無奈照射到監獄上方，确是一股蒼白的死寂。灰暗且了無生機。

沉重的鐵門訇然打開，迎面突然吹來一股晦澀深涼的秋風，獄警不禁打了個寒顫。身旁的女子穿着單薄的駝色風衣，眯起眼睛，任由冷風吹亂自己的發。

她走出鐵門，身後傳來獄警不鹹不淡的囑咐，“關靈犀，別再幹那行了，技術再好，也終究逃不出這鐵門！”說着敲了敲堅硬的鐵門，敲得叮咚響。

她笑起來，“明白。”

獄警看了她一眼，無奈的搖了搖頭，轉身走進去，“哐啷”一聲帶上了鐵門。

堯山山頭蒼樹枯綠，關靈犀上前一步，抱着手俯瞰錯過了十年的人間光景，遠處有風吹來，撩起她細長的發，遮住了那雙狡黠靈動的眼睛。

**

金溪博物館今日仍然人來人往，熱鬧不輸當年。

館藏豐富，拐角最深處，陳列着一塊價值連城的玉石。通體瑩白溫潤，如女子肌膚，凝脂似雪。夜色降臨，博物館開始清場。管理員拿着手電進行了最後的檢查，拉滅了最後一盞燈。

大門輕輕關上，傳來上鎖的聲音。

博物館頓時一片死寂，寬闊的走廊裏，似乎回蕩着歷史悠久的風，久久不息。

這時，暗處卻隐現一抹黑影。那人緩緩上前，身材清瘦修長，長長的卷發披在肩側，一雙清淡的眸子閃着貓一般銳利的神色。

玉石就在面前。暗藍色的光照耀着，一如沉睡千年的靈魂，靜谧安好。

關靈犀靜靜看了很久，卻始終沒有伸出手。這玉石沒有玻璃罩罩着，卻四周布滿了肉眼無法看見的紅外線，任何東西一接近警報就會響。別人或許不知道，但這個偷盜經驗甚是豐富的人，卻是深谙此道。

上次見這個，十年前了……

她閉上眼睛，回想着那噩夢般的一刻。業內神偷的神話被打破，關靈犀因不小心觸碰防盜裝置，被警方當場抓獲，從此，十年囹圄之災。

王虎告訴她，她之所以可以出獄，是被業內龍頭所保。黑白向來一道，想必那個雇主十年來都沒有找到合适的偷盜者，所以才讓她重出江湖。

她在看不見的黑暗裏扯開一抹詭俏的笑，戴上特制的墨鏡和手套，貓下身子——

哐。

面前響起細小而詭異的聲音。

她立刻戒備的擡頭，貓一樣的眼睛眯了眯。

哐。

關靈犀美目圓瞪，愣愣的看着那塊移動的玉石。

刺啦——

玉石突然閃現一道刺眼的藍光。她被強光迷得緊緊閉了雙目。周圍瞬間亮如白晝，光暈迷蒙間，玉石慢慢升上半空。

咻——

一大片莫名的金光罩住關靈犀，她的身影越來越模糊，直至消失不見。

嘭。

玉石突然斂了光華，不輕不重的落在檀木臺上。看起來和平常沒有任何兩樣。

金溪博物館，依然一片死寂。

**

和裕三十五年，初冬。

似乎是一夜入冬，湖水周圍的樹枝竟然挂了冰淩，一串串像凍果似的墜下，透過去可以看到一片灰白茫茫的天地。

榮王府庭院深深，灰牆紅瓦掩蓋在寥落枝丫之間。丫鬟正在房間裏做女工，面前的門突然被人推開，冷風呼啦灌進，門旁的火爐一陣火舌搖曳。她捂着口鼻擡頭，驀然看見門口的人，眼裏像是炸開了驚雷。

“鬼……鬼……”她眼波顫抖，嘴裏結巴，半天說不出完整的話。

“什麽鬼？”門口的女子皺着眉頭納悶的問。

“寧、寧兒……你怎麽活了？”丫鬟一面結巴一面後退，驚恐的神色一覽無餘，女子眼裏閃現一抹不耐，幾步上前來捂住丫鬟的嘴，拖進內室一頓捆好。

白綢屏風後有熱氣冒出，她走進去一看，果然看見一個大大的澡桶，裏面熱水騰騰，她摸摸自己黏膩的皮膚，轉頭對被捆綁的丫鬟道，“借我洗洗。”說罷立刻快手剝下自己一身破爛的衣裙。

啪。

衣服裏突然掉出來一本小冊子，冊子裏露出一截金鏈子，她撿起東西，拿出鏈子。只見一只金鎖上鑲着白玉，玉上凹凸，似有文字。她眯起眼仔細的辨認起來。

“和裕十七年……三月十八，卯時。燕長寧……”她皺皺眉，拿起小冊子翻了翻。內容繁多，她粗略翻過，在最新一頁看到了這樣簡單的內容——

“段麒麟為十子，欲反，榮王府有難。”

她愣怔一會兒，立馬合上冊子，快速的剝下衣服，跳進了澡桶。光滑的身體恢複溫度，屏風後煙氣袅袅，女子臉上正緩緩脫落一層細密的肉色水漬。她低下頭，水面赫然一張絕色容顏。

肌膚勝雪，嫣紅的嘴唇微張，似半開的玫瑰，遠黛黑眉，鼻梁高挺精致如雪丘，墨黑的眸裏似水含煙。她眨眨眼睛，長長的睫毛撲簌撲簌的煽動，擾亂了一池秋水。

女子眉間，是一顆猩紅的朱砂痣，像欲待盛開的罂粟種子。她撫上眉間，怔怔的看着水中這張脫胎換骨的臉。

關靈犀将頭往後一靠，郁悶的皺了眉。她的靈魂是附體了麽？這裏又是什麽鬼地方？她一面想一面摸着自己的身子，觸到柔韌的腰部，突然綻開一聲輕笑，滿室旖旎頓時開放。她抿抿唇，嘴角勾了勾，攤上這麽一副絕佳的皮相，倒是賺了。

榮王府高高的紅牆下，日頭漸落，陰霾的天空氤氲一絲橘紅。關靈犀低着頭快速的走着，懷中揣着小冊子和金鎖。突然，前方枝丫淩亂間影影綽綽，笑聲如鈴，似有人來。她将頭垂得更低，腳步越發匆忙，正想着該如何應付，身子卻被人狠狠一拽，摔進了一個寬闊溫軟的胸膛，剛要驚呼，卻被那人死死捂住了嘴，一把拖進了一個拐角。

關靈犀腦中電光火石。

誰？！做什麽？！不會要把她在黑漆漆的拐角裏給那啥了吧？！

所有天馬行空的驚懼恐慌卻被一人低沉溫和的聲音壓住了。

耳側傳來低低的聲音，“長寧，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