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此間唯一的亮色

短時間內經歷了兩次追逃,白渺只覺得疲憊至極,只簡單沖了沖就倒在床上。

他抹了把臉,雖然疲憊,卻無法馬上入睡,只能閉上眼強迫自己睡。

意識即将陷入黑沉之際,一點昏黃的光從迷蒙處緩緩亮起。

狹窄的水泥樓梯,生鏽掉漆的鐵欄杆,斑駁脫落的牆面,一切都熟悉的可怕。

白渺曾以為他再也不會回想起這個地方。

他卻發現自己甚至還清晰地記得右邊牆上用鑰匙刻着一句“203全家去死”。

白渺的腳像是灌了鉛,一動不動。

樓梯間的感應燈熄滅,眼前一片黑暗。

正上方那一戶的木門沒關,燈光門縫裏傾瀉而出。

那光驟然一晃,一個黑影一閃而過。

白渺悚然一驚。

“怎麽站在那,晚飯好了。”

樓梯間的感應燈再次亮起,照在門後女人慘白的臉上。

白渺想扭身離開,然而腳卻不聽使喚。

他踏過臺階,繞過門外堆滿破舊鞋子的鞋架,仰頭看着女人。

“謝謝許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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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露出一個笑容,把他肩上的書包拎起來,拉着他進了門內。

門後是個狹窄逼仄的小客廳,破舊的挂畫已經破損了幾個角,表面被燙出許多焦黑煙頭痕跡的皮沙發艱難地擠占了大半空間,支起的木桌上擺了一葷兩素和兩碗熱騰騰的米飯。

他們也只能坐在皮沙發上吃飯。

女人自己沒夾肉,連連給白渺夾了好幾塊肉,讓他多吃。

她溫柔地摸了摸白渺的腦袋,柔聲說:“小鑫,多吃點肉才能長高……”

白渺捏緊筷子,擡起頭:“許阿姨,我叫白渺。”

女人神情有些恍惚,而後她又夾了一筷子菜給白渺,溫柔地笑道:“對不起,阿姨以後會注意的。”

白渺低下頭,避過女人的目光。

這個對話,他們不知道重複過多少遍。

又香又熱的飯菜像是砂礫刮着白渺的咽喉。

他十分想甩下筷子和碗,盡快離開這個地方,屁股卻像是在冰涼的圓板凳上生了根,一動不動。

沒吃幾口,鐵門“轟”地一聲巨響!

女人肉眼可見地一抖,迅速起身,迎了上去。

白渺擡頭一看,身體驟然緊繃起來。

進門的居然是個高大魁梧,滿面獠牙的怪物!

它肌肉都撐破了身上的白襯衫,手裏拎着一瓶啤酒瓶,憤怒的視線鎖定了白渺。

“那個吃白食的小雜碎怎麽又來了?你個敗家娘們,憑什麽便宜那個沒人要的小雜碎……”

“進去喝吧,電視在房間裏,我把菜端進來……”

女人把怪物推進房間,拿起筷子撥了許多肉和菜到白渺碗裏,才急急忙忙地端起一葷一素進房間。

白渺低頭看着碗裏滿滿的肉和菜,默默撥了許多到女人碗裏。

等女人出來,她慘白的臉上多了幾塊青紫。

她用頭發掩着臉上的傷,忍不住摸了摸白渺腦袋,嘆息着說:“你不是沒人要的孩子,他還是記挂着你的,至少每個月都有打錢過來……不要恨他,男人總要去外面努力打拼賺錢,才能給我們更好的生活……”

白渺卻越來越不安。

他終于甩脫手裏的筷子和碗,把女人往門口拉,認真地說:“他還會再打你的,我養父給的錢夠我們活下去。許阿姨我們走,跟他離婚,我找養父幫你……”

女人勃然色變。

她用力把白渺扯回來,聲音發顫:“什麽離不離婚的,小孩子家家不懂別亂說……”

白渺回頭,黑黝黝的雙眼定定地看着她,仿佛透過這個疲憊的皮囊看到她的靈魂。

他稚嫩的聲音響起:“我看見你買安眠藥了。”

女人對上白渺仿佛看穿一切的視線,竟是渾身一抖,一下甩脫白渺的手。

她驚惶地左右看看,反手拉起白渺,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是想出去玩嗎?那阿姨陪你去玩,但是要及時回來做作業……”

白渺打斷她的話:“你難道不想讓他再也不敢打你嗎?”

女人瞬間動搖。

她張了張嘴,遲疑地問:“真……真的嗎?”

白渺握住她的手:“真的,只要你自己有實力,他就會害怕,再也不敢動手。”

女人看着白渺黝黑的眼睛,像是被蠱惑了,喃喃道:“好……”

突然“轟”地一聲巨響!

“你個賤人想去哪!”

怪物張開滿是酒氣的血盆大口,拎着酒瓶從房間走了出來。

女人發出一聲仿佛哀鳴的驚叫。

她死死攥着白渺的手臂把他往身後拉,哆嗦着說:“沒,沒有去哪……”

怪物那雙充血的眼睛盯緊了女人和白渺,血盆大口一張,就宣判了他們死刑。

“死賤人還敢騙我?!想帶着這狗雜種去找那死神棍是吧?我就說,這雜種就是你們茍合生的,還讓老子掏錢養這狗雜種?當老子是傻逼嗎?老子今天就打死你們兩個!”

怪物咆哮着,抄起沙發邊上的煙灰缸,兇狠地朝着兩人砸去。

女人尖叫着,扯着白渺在狹窄的客廳亂竄,又反被白渺帶着四處躲避。

但客廳就這麽小,他們還是被砸了好幾下。

他們被怪物堵在了冰箱門前,女人一下縮進了角落裏,然而一直被死死抓着的白渺卻落在女人身後。

咆哮的怪物沖了過來。

白渺躲閃不及,竟是不受控制地迎向了怪物手中的煙灰缸!

煙灰缸在白渺睜大的眼裏放大。

他倏地閉上眼,另一只手徒勞地一揮。

呼嘯的風像是刀,割過耳際。

他的手臂似乎猛地打到了什麽,痛到發麻。

“咚”地一聲悶響。

溫熱的液體濺上他的身體。

白渺僵直。

他睜開眼,拼命想把頭擰回來,但還是控制不住地微微側頭,往下看去。

女人茫然地睜着眼,額頭破開一個大洞,鮮血汩汩流出。

白渺臉上是如出一轍的茫然。

卻有一股冰寒從他腳底升起,一寸寸凍結了他的心髒。

房間支離破碎,一個巨大的漆黑旋渦在女人身下出現,拖着她往下。

白渺像是被電了一下,猛地甩手掙脫。

女人枯瘦如柴的手卻像是鐵鉗,死死鉗着白渺的手臂不放。

巨大的拉力扯着白渺手臂,呼嘯墜入黑暗。

狂風呼嘯,白渺咬牙抓着左手臂,卻掙脫不得。

黑暗盡頭有什麽東西,不斷撕扯着他的手臂。

肉眼可見地,他的左手上的皮膚開始幹枯發皺,眨眼之間就變成了得幹癟無力。

白渺右手并指成刀,猛地揮向左手。

他的左手臂竟真的被他砍斷!

那條幹枯的手臂眨眼消失在黑暗的前方,然而撕扯感還在。

他左半邊身體也開始幹枯,血肉依舊在不斷被汲取。

生命流逝的感覺清晰得可怕。

白渺捂住滿是肋骨的胸口,艱難地大口喘息。

他目光一厲,注視着拉力的來源,右手擡起,屏息等待。

突然,一道黑影呼嘯而來,攔在他身前。

被大力扯着飛身往前的白渺猛地一停,差點砸在前面的黑影身上。

眼前如迷霧般的黑暗驟然散開。

白渺這才發現周圍滿是無邊星辰,無數細長的線在這片星海裏縱橫交錯,前後不知通往何方。

其中一根血紅的線被懸浮着的黑影抓在手裏,一端就連在他被斬斷的左臂上。

黑影回過身。

白渺一怔,并緊的右手微微松了松。

是朔沉。

一片昏暗之中,唯有一雙熟悉的淺金色眼瞳和蒼冷沉靜的面容,是此間唯一的亮色。

朔沉靜靜地看着他,并不說話,只擡手指了指他的胸口。

白渺捂着胸口的右手手指不由微微蜷縮,頓時摸到了一個圓圓硬硬的東西。

一陣暖意從那個東西上迸發而出,白渺意識瞬間模糊……

……

黑暗之中,白渺猛地自床上翻身而起。

嘶了一聲,他又捂着腦袋倒回床上。

忍過那陣尖銳的頭疼,他迅速摸摸左手,又摸摸胸口。

掌下心髒有力地跳動着,是充滿飽滿血肉的軀體。

白渺大松一口氣,脫力地癱在床上。

原來是夢。

這個夢做的比他跟人打群架還累。

這個夢耗了白渺太多精力,還沒等他細想,眼皮便開始打架。

他用僅剩的力氣緊緊地攥着胸口的血玉平安扣,閉上眼睛。

這次入睡後,再也沒有做什麽奇怪的夢。

第二天醒來,白渺依舊清晰地記得昨晚的夢。

因為覺得有點不同尋常,在回居委會上班的時候,他順嘴跟青丘提了起來。

說完,他便注意到青丘奇異的表情。

白渺:“怎麽了?”

青丘微微一笑:“沒事,就是有點意外……”

眼見着白渺就要和蓬頭鬼出去鬼口普查,青丘仿佛不經意地開口說:“夢境總是帶着些奇異的力量,白先生不妨琢磨琢磨。”

白渺回頭看了青丘一眼,應了一聲。

他對這個詭異的夢又多了幾分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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