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白渺被寄生了
咨詢室內一個舒适的小單間內,蠪蚳見白渺推門進來,登時一下跳起來,兩只豬耳撲扇撲扇,興奮的問道:“來客人了?”
白渺皺眉盯着它,說:“快變成人形。”
蠪蚳嘿嘿一笑,化身成一個有些憨厚的胖大叔。
最後對蠪蚳突擊一下之前培訓過的知識,貓妖服務員就帶着李文鬼進來了。
蠪蚳略帶殷勤地把李文鬼引到單間內的圓桌前,自己坐到了李文鬼的右手邊,座位朝向與李文鬼成九十度,擺足了架勢。
按理說這時候的單間內應該留下一鬼一獸獨處,但白渺沒走,他另外拖了個小圓凳,坐在了李文鬼的左邊稍遠的地方。
無論是蠪蚳掌握的知識,還是對它原本形态的固有印象,都讓他有點不太放心。
詢問過李文鬼最初的基本信息時,白渺突然開口:“你說你住西山一街七樓?哪棟的七樓?”
李文鬼表情茫然:“什麽哪一棟?”
白渺筆尖點了點筆記本,沒再說什麽。
蠪蚳問道:“你能說說你自己有哪些無法放下的事情嗎?”
說着,它雙目注視着李文鬼的眼睛,眼裏閃過隐隐的光。
李文鬼本來緊繃又戒備的身體緩緩放松,眼神放空,似是堕入夢境。
“我……我想找回我的家……找回兒子……”
白渺聞言,再次擡頭仔細看了看李文鬼的臉。
蠪蚳不僅能制造噩夢,其他夢也能操縱。在它的能力下,李文開始絮絮叨叨地說起生前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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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前,正是華國風雨飄搖之時,李文當時是一個小城裏的窮教書先生,勉強讨了個老婆,生了兩個兒子。
雖是清貧,但日子也過得去,經營一番未必沒有盼頭。
如果李文沒有染上賭瘾的話。
自從李文沉迷賭博,家財輸光,便開始負債累累。
追債者天天上門騷擾,李文更是丢了教書的工作,生活狼狽不堪,直入無底深淵。
而這個時候,李文曾經同窗回到了小城裏,帶着一身的富貴。
原來這同窗頂着戰火去做洋人的生意,多年下來很是大賺一筆。
很快,李文便在同窗的勸說下動了心思,咬牙偷了被老婆偷偷藏起來的最後一點錢,跟着同窗去外面闖蕩。
他想着,等他闖出一番名堂後衣錦還鄉,叫這些曾經欺辱他的人通通都後悔……
蠪蚳聽到這裏,非常耿直地說:“你這不就是抛妻棄子嗎?”
李文:“……”
白渺:“……”
李文原本平和的表情驟然猙獰起來,低吼道:“那個窮鄉僻壤根本給不了我想要的!也只有我賺到錢了,我才能給她們更好的生活!我沒錯!”
蠪蚳因它這能力,對人性的認識不說十成,七八成也有了。
他當即嗤笑一聲,剛要開口,就見對面的白渺慢慢卷起了手裏的書,一下一下地敲着掌心。
蠪蚳頭皮一麻,頭頂開始隐隐發疼。
也終于想起了曾經培訓過的內容。
要相信服務對象一定能改變!
它臉上的嘲諷扭曲成溫和的笑容:“呵呵,別誤會,我沒有別的意思,你繼續。”
李文鬼粗重地喘息着,在蠪蚳的能力下漸漸平複心緒,繼續往下說。
李文坐着牛板車,帶着那筆錢和同窗離開了那座小城,來到繁華無數倍的沿海城市,當即被迷花了眼。
他不再遲疑,把身上的錢交給同窗,由他來運作,加入他那門路裏。
誰知,同窗竟是卷了他的錢,然後騙他去做苦工。
李文醒悟自己被騙了,他上門去找同窗,卻被狠狠奚落一番,趕了出來。
他恨極,發誓來日定要将同窗踩在腳下,發了狠地做事,後來竟也真的混出了點名堂。
李文機遇不錯,由幾件事漸漸站穩腳跟。
随後他一步一個腳印,掠奪了同窗的所有地位財産,讓他也嘗嘗流落街頭的滋味……
蠪蚳聽得有點不耐,對李文鬼露出一個虛假的笑容:“那麽,這些和你想要找回家人有什麽關系呢?”
正說着曾經豐功偉績的李文鬼一頓,終于慢慢說到了重點。
有了錢和權後,獨自在外打拼的李文漸漸感到孤枕難眠,于是娶了上司年輕貌美的女兒,身邊也終于有了軟玉溫香陪伴……
蠪蚳再次耿直發問:“那你小城裏的老婆孩子呢?不要了嗎?”
李文鬼:“……”
白渺手裏的書卷用力敲了掌心一下,發出“啪”地一聲脆響。
蠪蚳一個哆嗦,試圖開口補救。
李文鬼意外地沒發怒,只是陰沉沉地說:“我是為了事業才娶她的,快要說到他們了,別打斷我。”
李文娶了個貌美小姐,本來琴瑟和鳴了一段時間,然而那小姐卻突染惡疾去世。
他很快為了生意娶了第二任老婆,然而第二任老婆家道中落,無法再為他提供任何幫助,于是他迅速直和第二任老婆離婚。
娶第三任老婆時,李文年紀不小了,幹脆還娶了好幾房姨太太,想着給李家開枝散葉。
誰知那幾房姨太太和正室為了争寵互相算計,最後被發落的發落,身死的身死,無法生子的直接被休。
李文守着偌大家業,身下居然一個兒子都沒有。
他終于慌了,當即動身前往當年那座小城。
然而多年過去,物是人非,老婆和兩個兒子早已不知去向,周圍的人也不知道她們去了哪。
蠪蚳眉頭動了動,下意識地看向白渺。
白渺手裏的書遙遙點了點蠪蚳,用口型說:看我幹嗎?看他。
蠪蚳一縮脖子,問道:“所以你想要找回你最初的老婆孩子?”
李文鬼揪着頭發,從嗓子眼裏擠出聲音:“我一直在找他們,死了之後也在找,卻怎麽也找不到……一定是那個死婆娘知道我在找兒子,所以她把他們都藏起來了,就為了報複我!”
蠪蚳:“我覺得她這麽做也挺正……”
“啪”地一聲!
卷成書筒的書用力砸在蠪蚳腦袋上。
蠪蚳一下捂住腦袋,白渺對李文鬼微笑:“實在抱歉,我們的員工也是初次上崗,如果再有下次我們會扣他工資。”
甩給蠪蚳一個警告的眼神,白渺才坐回去。
蠪蚳捂着腦袋,悶聲悶氣地問道:“所以你只想找兒子?”
低着頭的李文鬼神經質地喃喃自語:“幫我找到我兒子,我只要我兒子,只要找到那死婆娘,就一定能找到兒子——”
再多的就怎麽也不說了。
把李文鬼單獨留在小單間裏,蠪蚳忍不住開口問道:“白先生,按你們人類的價值觀,這種渣鬼不值得救吧?”
白渺低頭在一本黑皮本子上記錄什麽,頭也不擡地問道:“服務要遵守的原則是什麽?”
蠪蚳下意識一個立正,磕磕絆絆地背出來。
白渺瞥了眼蠪蚳,說:“很好,這次你一共違反三個原則,本次勞務費扣三成。”
蠪蚳:??!!
它不服道:“可是……”
白渺“啪”地一聲合起本子,平淡地說:“無論他曾經的經歷如何,做過什麽,都不由我們來評判和裁定。我們要做的是判斷他們的需求,幫助他們消除煞氣,減少山海社區裏的不穩定因素,明白?”
它蔫噠噠地說:“……那我們接下來要怎麽辦?”
白渺反問:“你想怎麽辦?”
蠪蚳一愣,想了想,遲疑着開口說:“先找到他老婆兒子,看看她們什麽意思?”
白渺:“那就去找吧。”
居委會裏,青丘幫他們招來一個身着紫衣的拘魂鬼。
拘魂鬼朝他們拱了拱手,問了李文鬼妻子和兩個兒子的姓名和生辰八字後,展開長長的雪白書頁翻找起來。
白渺看着上面一片空白,小聲問一旁的蓬頭鬼:“那上面真的記載了所有人的生卒年月嗎?”
蓬頭鬼也小聲說:“對啊,除了拘魂鬼和黑白無常,只有将死之人能看到上面登記的自己的死期。”
白渺:“那……”
蓬頭鬼一下蹦起來:“不行不行,天機不可洩露,知道了對誰都不好!”
白渺只能收起眼底那點興趣。
拘魂鬼翻了半天,突然咦了一聲。
白渺、蠪蚳和蓬頭鬼當即看去。
拘魂鬼看了又看,才說:“确實有這三人的出生記錄,但卻沒有他們的死魂記錄。”
蠪蚳摸摸腦袋,不由問道:“是不是因為他們已經投胎了?”
拘魂鬼搖頭:“只要身死,魂魄離體那一刻,便會在生死冊上有所記錄。”
蠪蚳徹底懵了。
李文鬼死了已經快有百年,他的妻兒不可能還活着,怎麽可能沒有死亡記錄?
一旁的青丘聞言,含笑道:“我倒是知道活人抽魂煉制成役鬼或是被獻祭,便會沒有死魂。”
拘魂鬼點頭道:“正如青丘大人所說,被抽魂煉成役鬼、被獻祭、被絕地困住、死前魂飛魄散或是被那等吞噬魂魄的鬼怪所吞吃,魂魄不曾在天地間飄蕩過一瞬,便會無有死魂記錄。”
白渺心念電轉,低頭一掃本子上的記錄,又報了幾個名字和生辰八字。
拘魂鬼再一查,發現都是跟李文鬼妻子兒子的狀況一樣,生而無死,極為怪異。
蠪蚳認出這幾個名字都是李文鬼曾經的幾任妻子和姨太太,不由看向白渺:“白先生是不是看出什麽了?”
白渺神色莫測:“這就要回去問問那個叫李文的鬼了。”
小單間內,李文鬼依舊垂着頭坐在座位上。
蠪蚳想上前用噩夢的能力讓李文鬼吐出所有真相,卻被白渺攔住了。
白渺單手拉着李文鬼右側的椅子,拖動起來。
“嘎啦嘎啦”聲響起,李文鬼不由擡頭看向白渺。
白渺把椅子李文鬼的圓桌對面放定,坐了下來。
氣氛産生了微妙的變化。
如果說之前的談話是輕松舒适的氛圍,如今就多了幾分針鋒相對,劍拔弩張。
然而這仿佛只是錯覺,白渺表情依舊平靜而溫和。
他十指交錯,語氣平和地說:“關于你兒子我們已經有點頭緒了,但是需要你配合。”
李文鬼頓時激動起來,整個鬼都往圓桌上撲:“你說!要我幹什麽!”
白渺垂眸翻開筆記本,“咔噠”一下按出筆尖。
他說:“主要是了解他們母子身前的情況。你知道她們在你離開後的情況嗎?”
李文鬼低頭努力思索許久,眉頭糾了起來,眼裏露出一絲迷茫:“我不知道……當初我連夜離開,之後……”
白渺見他半天說不出什麽來,問道:“你帶着錢走了,她們母子怎麽應對那些上門讨債的人?”
李文鬼眉頭抽動了幾下,慢吞吞地從桌子上後退坐回座位上,不說話。
白渺:“不想找你兒子了?”
李文鬼神色明滅不定,“這跟找我兒子有什麽關系?說這些是為了羞辱我嗎?”
白渺:“這是為了确定他們生前可能蹤跡。”
李文鬼:“他們都已經成了鬼,說這些有什麽用……”
白渺一挑眉:“你怎麽知道他們沒去輪回,而是成了鬼?”
李文鬼臉色一僵。
白渺:“你見過他們的鬼魂?”
“我要是見過我還會坐在這裏嗎?”李文鬼摳着桌子的手一用力,眼裏出現一絲狂熱和憧憬,“但是我知道,兒子們一定還沒去輪回……我知道,我就是能感應到,那種血肉相連的感覺……”
白渺:“那你怎麽沒用你這種感應去找他們?”
“我都說了,肯定是那死婆娘把他們藏起來了。”
李文鬼的臉色肉眼可見地陰沉起來,嗤笑一聲:“你們個個都同情那死婆娘,你們真以為她是什麽簡單角色?”
白渺不動聲色地問道:“此話怎講?”
李文鬼:“想拿着家裏所有錢跑路的是她才是!”
一句話石破天驚,充當背景板的蠪蚳不由咋舌,嘆為觀止般地瞄了李文鬼幾眼。
李文鬼嗬嗬一笑:“她倒是省了我的事,我直接一拿她收拾好的錢就可以走了。我也是才發現家裏原來還有那麽多錢,那個死婆娘居然還私藏了那麽多想着跑路回娘家,早知道當初就該再翻一遍她的東西……”
白渺筆尖點了點桌面,說:“那你後來……”
李文鬼搶白道:“我當然去死婆娘家裏找人了,你不知道,那些捧高踩低見錢眼開的家夥不知道有多……”
白渺把後面的話補完:“那你後來還有再賭嗎?”
李文鬼嘲諷誇張的表情一頓,才帶着被打斷的不快說:“問這個幹什麽?”
白渺說:“你曾經賭瘾這麽強,賺到了錢不去賭?你的家業沒被你輸光?”
李文鬼陰着臉:“你這是審問犯人嗎?”
白渺聳聳肩:“那聊聊別的?”
李文鬼:“你還想問什麽?”
白渺仿佛沒有察覺李文鬼的戒備,繼續問:“你回去找過她們母子三人嗎?”
李文鬼盯着白渺許久,才開口說:“我不是說過了嗎……我沒找到他們……”
白渺:“我是問在你離開到因絕後而回來之間這段時間,你有沒有回去找過。”
李文鬼飛快回答:“沒有。”
氣氛微微一變。
白渺看着李文鬼,雙手指尖相對,似笑非笑地說:“我建議你不要撒謊,畢竟事關你能不能找到兒子。”
李文鬼的臉色詭異地僵冷起來。
“……這麽多年,不記得了。”他低下頭,避開了白渺的視線。
“不記得了?”白渺定定地注視着李文鬼:“我幫你回憶一下?”
“當年你帶着錢跑路,卻被同窗騙去做苦力。你不信邪,想靠賭博翻盤,身上剩下的那點錢卻也很快賭光。”
李文鬼低着頭,拳頭捏緊。
“你偷偷逃跑,灰溜溜地回到故鄉,然而你妻子已經回了娘家,直接把你趕出家門,兩個兒子更是連父親都不認。”
李文鬼唰地擡頭。
白渺看着李文鬼的雙眼漆黑深邃,似有冷光閃過:“當年沿海城市鬼神之道盛行,你恨他們翻臉不認人,于是把妻子和兩個兒子騙了出來,用不知道哪裏得知的方法把她們殺了獻祭邪神,再騙妻子的娘家人說她跟其他男人跑了。”
李文鬼僵硬的臉皮抖了一下,眼裏露出滿滿的驚恐茫然:“你在說什麽?你,你瘋了嗎?”
白渺頓時了然。
他繼續說:“祭拜邪神後,沒想到邪神居然真的給了回應。你回到那座沿海城市後,果然機遇不斷,成功扳倒同窗。這個同窗估計也被你喂了邪神,讓你更進一步,還重新娶了個年輕漂亮的妻子。”
“你他媽到底在說什麽!”李文鬼驟然咆哮出聲,一個縱身朝白渺撲來!
蠪蚳一個激靈,迅速撲上,把李文鬼牢牢摁在桌上。
“但是你還是戒不了賭,賺的家業很快散了大半,于是你把屠刀揮向了你的新任妻子。”
白渺眼眸低垂,盯着桌上渾身顫抖起來的李文鬼,扯出一個沒有溫度的笑容:“據說一個人命中的子女皆有定數,你說你有兩子,然而你眼周青黑,左眼下面那顆痣正正點在絕後之上……”
李文鬼臉上的猙獰瞬間凝固。
“我沒說錯吧?你的歷任妻子和苦苦尋覓的兒子,早就被你殺了,屍體被你拿去填補無底的欲望,連個魂魄都沒有留下。”
“不是的,不是的……你胡說,你胡說……”
李文鬼喃喃地說着,手指神經質地在桌上用力摳弄着。
白渺搖搖頭:“你的兒子是上天入地都找不到了,我們無法繼續提供服務。蠪蚳,去拿清魂露,準備結案。”
蠪蚳拎着李文鬼甩到角落裏,目光驚異地看向白渺:“白先生,這你都能猜出來?”
白渺低頭記錄,頭也不擡。
“見多了。”
蠪蚳摸摸腦袋,怎麽越發覺得自己這些年都白活了呢?
“不可能……兒子……我的兒子……”
李文鬼顫抖的瞳孔落在了自己青筋暴起的手上。
“啊——!!”
“不是我,不是我!是魔鬼,是魔鬼操控了我的身體,對,我沒錯,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
角落的李文鬼用力扒着眼睛下方的皮,竟然生生把臉上的皮扒了下來!
正準備出門的蠪蚳吓了一跳,連忙攔在白渺身前。
白渺也皺眉後退兩步。
“我沒有殺他們……我沒有殺他們!!”
猩紅的光如血一般在李文鬼眼裏泛起。
他嘶吼一聲,濃郁的黑氣翻湧而起,直接發狂了!
“我沒有殺他們!魔鬼……你們都是害死他們的魔鬼!”
蠪蚳一邊艱難地攔截李文鬼瘋狂的攻擊,一邊慌慌張張地嚷道:“怎麽辦怎麽辦?白先生你看他還能被拯救嗎?”
“你說呢?”白渺抽出桃木劍。
蠪蚳:“我我我覺得不能——”
白渺都快被它氣笑了,只想照那锃光瓦亮的腦門來一下:“那還不快叫山魈?”
蠪蚳氣沉丹田,大吼一聲:“山魈,救駕——!”
“嘭”地一聲脆響,大門轟然而開。
一道黑影唰地竄入,一下把撲來的李文鬼踹翻在地。
沖進來的小山魈桀桀一笑,兇狠地揮舞利爪撲向李文鬼。
纏鬥一陣,李文鬼便被小山魈大力撕成幾瓣,黑色的煞氣呼呼四散。
小山魈神氣活現地噴了噴氣,轉身跳到白渺面前,眼睛亮閃閃的吱吱哇哇。
白渺:“……”
他聽不懂。
但他也知道它是什麽意思。
“會記下來,月底給你算績效。”
小山魈嘴一咧,笑得心滿意足。
看這瘦瘦小小的山魈,白渺不由瞥了眼看似壯碩,實則中看不中用的蠪蚳。
怪不得打不過山魈。
提到績效,蠪蚳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白先生,這李文鬼發狂死了,那我的績效……”
白渺:“服務失敗,哪來的績效?”
蠪蚳只覺得冤枉,委屈道:“可是這明明是那李文鬼的原因,怎麽能扣了我的績效呢……”
白渺頭疼地揉了揉眉心。
現在什麽績不績效都是假的,被他們抓來當典型的李文鬼發狂死了,其他鬼怪會怎麽看待心理咨詢室?
豈不是會更加避如蛇蠍?
輕輕“叮鈴鈴”一聲,什麽東西在地上一彈。
白渺餘光掃過,瞳孔登時微微一縮。
“山魈,攔住它!”
小山魈伸手一撈,那金屬球卻穿過它的手,一下砸在白渺的胸口上。
“白先生!”
金屬球又從白渺胸口掉落,山魈飛快吧唧一腳,那在地上一動不動的金屬圓球登時踩扁碎裂。
“白先生,你沒事吧?”
白渺摸摸胸口:“沒事。”
蠪蚳探頭看地上被踩扁的金屬球,疑惑道:“這什麽東西?”
白渺不答,只低頭撥通敖主任的通訊。
他沒想到居然李文鬼身上也有這個圓球,這個東西到底滲透了多少的鬼?
敖主任和青丘很快趕到。
在詳細問了情況後,青丘雙眸微微一眯,似模似樣地嘆了口氣:“又是一個被那玩意害得發狂的可憐蟲。”
白渺一怔。
他開口問道:“那個東西還會導致鬼怪發狂?”
他只知道金屬圓球會讓發狂的鬼怪難以對付。
敖主任解釋道:“我們大概在近幾年發現這東西,它似乎是一種标記,擁有汲取寄體力量的能力,這股力量還會導致鬼怪體內煞氣失衡,從而發狂。”
白渺眼簾微垂。
敖主任笑眯眯地說:“白先生不用擔心,這裏就先交給我們吧……”
白渺突然開口:“我覺得……李文鬼不是因為那個球發狂的。”
“什麽?”
這話一出,青丘和敖主任都唰地轉頭看向白渺。
頂着衆人的視線,白渺面無表情地說:“我猜的。”
敖主任瞪着眼睛看着白渺。
青丘倒是饒有興致地開口問道:“白先生有何高見?”
白渺說:“他發狂的情形和汗衫男鬼不同……就是上次牢房裏那個男鬼。”
敖主任:“有何不同?”
白渺:“汗衫男鬼的發狂是漸進的,神智的喪失是一個緩慢的過程。而其他的鬼,更多是一種煞氣積累已久,受某種契機爆發,瞬間進入發狂的狀态。”
他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當然,我也沒見過幾個發狂的鬼,所以都只是猜測。”
敖主任和青丘對視一眼。
他們還真沒關注過那些鬼是怎麽發狂的。
青丘眉頭一挑:“照你這麽說,那玩意寄生在這個鬼身上,一直克制着汲取力量的本能潛伏,直至鬼魂發狂被殺才暴露?”
敖主任:“若真是如此,清查有多少被寄生的鬼魂便有些困難……”
“也不是全無關系。”
白渺說:“我認為引動李文鬼發狂的事可能和那顆球有關。”
對上敖主任和青丘再次看來的視線,白渺吐出兩個字:“獻祭。”
白渺話音一落,屋內陷入一片寂靜。
敖主任和青丘都沒說話。
白渺:“你們想到了什麽?”
敖主任咳了一聲,青丘則微笑着說:“若說與獻祭有關,那玩意恐怕就是有選擇性地寄生在他們身上,從而以蠅頭小利引導他們向邪神獻祭。這可是個重大進展,但此事頗為危險,追查邪神的事情就交給我們吧。”
白渺敏銳地問道:“你們知道那個邪神?”
青丘輕描淡寫地說:“只是有點眉目。”
見白渺皺眉不語,敖主任笑呵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白先生不必多想,這邪神必定很快伏誅。”
青丘他們不肯多說,白渺也沒什麽辦法。
心理咨詢室的咨詢服務陷入僵局,他暫時也不想再抓個鬼來強行服務,幹脆和蓬頭鬼重新回去給鬼口普查收尾。
之前基本把山海社區裏的鬼怪們普查一遍,現在就是補充部分尚未登記的人類家庭,同時看看有沒有漏網之魚。
白渺套上工作牌,經過西山一街。
他腳步頓了一頓,突然向側上方看去。
蓬頭鬼:“白先生?”
白渺看向姜元住的那一棟七樓,眉頭微皺。
這棟樓房的七樓綠色大鐵門,曾經就因為他沒有工作牌而吃了閉門羹。
白渺總覺得有點在意。
胸口仿佛隐隐一陣躁動,催促着他去看看。
他說:“走吧,這條街還沒普查完。”
踏上七樓的樓梯,白渺不由皺了皺眉。
混在陰冷潮濕味裏的是什麽味?怎麽這麽腥臭?
越往上走,味道越大。
站上七樓,白渺眉頭皺得更緊。
是血的味道。
源頭就在……
那扇綠色大鐵門後。
他仔細一看,發現那扇綠色大鐵門居然開了一條小縫,沒有關牢。
白渺直接唰地拉開鐵門。
瞬間,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白渺臉色一白,差點吐出來。
他捂着口鼻掏出手機撥通110,語速飛快地報警。
“是誰!是誰屠殺了這麽多動物!我要弄死他!”
挂了電話,他就聽到了蓬頭鬼暴怒的尖叫聲。
蓬頭鬼一蹦三尺高,雙眼圓瞪,那頭刺猬頭氣得根根直豎。
白渺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所在的山海社區是個什麽社區。
他握着手機沉默許久,才艱難地問道:“會是鬼怪做的嗎?”
蓬頭鬼惱火地呼哧呼哧喘氣。
它雙手不停抓握,尖聲道:“我要找敖主任!我看誰敢在我蓬頭鬼的地頭幹這種事……”
說完,蓬頭鬼直接朝着外牆一沖,整個鬼穿牆消失不見。
白渺沉默地看着蓬頭鬼消失的方向,目光重新轉向綠色大鐵門後。
綠色大鐵門後是一片慘烈的地獄之景。
破舊的皮沙發和桌子都被移到了客廳周圍,正中間空出來的地方一片血肉模糊。
無數人類和動物的殘肢內髒散亂地到處都是,白牆、皮沙發和桌子上濺滿了大量的鮮血。
地上甚至積出一大片血窪。
白渺捂着口鼻站在門口數了數。
這裏面恐怕死了有七八個人,死狀慘烈,大量人和動物的屍體被肢解胡亂堆放。
一個人頭滾在門口附近,他認出是之前開門的大漢。
突然,白渺的目光凝在了牆邊一張桌子的神像上。
神像前還擺着豐盛的貢品,面容慈和的金色神像一手捂胸,一手向着下方的信衆伸出。
如今金燦燦的神像身上濺上了鮮血,顯出幾分邪異。
白渺的目光在神像和地上那片血肉模糊間一掃。
那桌子擺放的位置頗為微妙,神像的臉正正地對着客廳那片血肉模糊,仿若悲憫地垂眸望着底下苦難的人們。
白渺的目光重新移回神像上,細細打量。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有些敏感,他總覺得這個神像有些怪異……
隐約間,他似乎看到神像雙眼閃過一道紅光,含笑的唇微微向上翹,笑意更深。
不好!
白渺瞳孔一縮,急急後退。
他腳下絆到什麽,猛地一個踉跄,然後被人抓住手臂拎起來。
“就是你報的警嗎?”
白渺還沒說話,幾個警察就看到大開的綠鐵門後的情形,當即倒吸一口冷氣。
幾個年輕的警員臉色都開始發青。
樓下的警笛聲響徹整棟樓,警察和法醫們小心地進門取證。
白渺扭頭,透過門口攢動的人頭,看到神像已經裂成幾塊,散落在桌上。
他垂下眼眸,大拇指用力地按揉摩擦胸口正中。
“你怎麽樣了?還能做筆錄嗎?”
白渺擡起頭,扯了扯嘴角:“沒事,可以。”
白渺剛跟做筆錄的警察下樓,敖主任一行就趕來了。
他一擡頭,就對上了一雙熟悉的淺金色瞳孔。
朔沉居然也來了。
朔沉站在路中央,和敖主任他們站得泾渭分明。
一群亂七八糟的鬼龇牙咧嘴,寧願在牆邊擠成一團,都不願意靠近朔沉那邊一步。
朔沉的視線望來,直直落在了白渺的胸口正中。
白渺微微一怔,下意識地低頭用力摩挲了一下胸口。
朔沉眸色微沉,眼裏似有滔天巨焰翻起,熊熊燃燒。
兩個守着門口的警察上前攔住他們:“這裏不能進去。”
敖主任笑呵呵地說:“我是居委會的主任,那位是我們居委會的工作人員……”
警察面無表情地說:“他現在是重要證人,要跟我們去派出所做筆錄。”
敖主任點點頭,他身後警察看不到的鬼當即各自飛身而起,直沖向七樓。
白渺坐上警車走了。
敖主任擦了擦滿額頭的汗,小心翼翼地對朔沉說:“大人,白先生也沒什麽大礙,您看……”
朔沉看都沒看敖主任一眼,只凝望着警車消失的方向。
他身形突然一動,閃身直朝着警車飛掠而去。
敖主任愣愣地看着朔沉離開的方向。
青丘突然沉聲開口:“恐怕并非沒有大礙。”
身體黑中透紅的魍魉鬼飛身而下,飛快地跟敖主任說明了上面的情況。
敖主任臉色驟變,而後勃然大怒。
“好,好得很,竟敢動我居委會的人!”
青丘注視着警車和朔沉離開的方向,嘴角的笑意冷下。
“那玩意蹦跶得夠歡,恐怕還不知道自己撩到了老虎須了。”
派出所內,白渺冷靜對答,很配合地做完筆錄。
最後确認記錄內容無誤簽名時,問話的中年警察起身,倒了杯水遞給白渺。
“你還好吧?你的臉色很差。”
溫熱的水透過薄薄的紙壁,燙着白渺的手。
“謝謝,我沒事。”
白渺仰頭幾口喝盡紙杯裏的水,起身扭開了詢問室的門。
房門一開,白渺猛地一頓。
怎麽看都不該出現在這裏的朔沉安靜地站在門外,垂眸望着白渺。
白渺仿佛被這道視線釘在了原地。
他握過溫暖水杯的手下意識地虛虛握起,用力摩挲手指。
“你是誰?誰讓你進來的?”
一聲喝問乍然響起。
白渺凝澀的眼珠一轉。
朔沉身後有幾個警察手握警棍,警惕地圍着他,卻沒敢上前。
白渺混沌的大腦內冒出了個念頭。
這裏是派出所詢問室外,和派出所大堂隔了一扇密碼鎖大鐵門。
朔沉怎麽來了。
他不該來。
白渺胡思亂想着。
他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小孩了,他能自己從派出所回家。
朔沉始終神情無波,仿佛一尊透着涼意的精美玉雕。
白渺看不透他在想什麽。
白渺裝作沒看到有個警察探手往後腰摸的動作,試探性地朝朔沉開口。
“我們走吧?”
朔沉眼眸微動。
他低頭看了眼和白渺的距離,突然唰地後退一步。
這一下驚得幾個警察一把掏出了槍。
朔沉并沒有做什麽危險舉動,只一甩袖,轉身朝着外面走去。
握着槍的警察當即合圍而上,額角冒汗,如臨大敵。
對講機嘶啞着不停響起。
那目光,仿佛朔沉和白渺是兩個移動炸彈。
朔沉眼角餘光都未掃過周圍,直徑向被防爆盾嚴嚴實實堵住的大鐵門走去。
白渺跟着朔沉往外走。
朔沉仿佛後腦勺長了眼睛,白渺走快點,他也跟着快步。
白渺走慢點,他也跟着慢下來。
白渺有點想笑。
他謹遵三米距離,不再加速,朔沉果然也恢複正常速度。
越靠近鐵門,周圍的警察表情越來越緊繃,向下的槍口慢慢往上。
白渺心想,等下子彈該不會直接突到他們臉上吧?
“讓他們走。”
一道聲音突然刺入緊繃的氣氛裏。
敖主任笑呵呵地雙手朝下壓了壓:“誤會,都是誤會,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