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投胎！
敖主任四個當即如臨大敵。
就連朔沉，袖袍下的手也微微收攏。
第一個鬼撲進陣中，狂風便吹得白渺和蠪蚳幾個衣擺獵獵作響。
這女鬼鬼哭狼嚎，一雙枯瘦的手極力伸出，直伸向白渺。
白渺墨黑的眼珠一擡，眼神洞明。
女鬼突然一僵，被他一眼定在了原地。
“告訴我，你的願望是什麽？”
萬源銅鏡在風中閃過幾道光華，女鬼的腦子突然一清。
她看着像是恢複了幾分理智，幹裂的唇抖了抖，輕聲說：“我錯了，我後悔了，我想讓他回到我身邊……可是我沒有祭品……”
白渺對她一笑：“無需祭品，誠心許願即可。”
女鬼倒頭就拜，喃喃祈禱着。
所有的鬼接二連三撲進陣法之中，又虔誠跪拜。
一聲慘叫突然從虛空響起。
白渺微微眯起眼。
玄妙的力量不斷被抽出，在陣法上空不斷凝聚。
氣急敗壞的哀嚎和咆哮聲混在風中模糊不清。
Advertisement
白渺嘴角的笑意變冷。
果然，寄生血蟲中蘊含的天道規則就是如此。
交易建立，哪有只取不予的道理？
既然受用了祭品，便把實現願望的力量通通都吐出來。
他擡起萬墟筆，虛虛一點上空那無形的玄妙力量。
無形的氣流環繞着萬墟筆尖，白渺目光落在第一個女鬼身上。
他眼裏無數碎片如流星劃過，開始甩手在她周身描畫起來。
女鬼像是感受到什麽，驀然擡頭睜眼。
也不知她看到了什麽，眼眶倏地睜得極大，一滴滴血淚從她眼眶溢出。
她癡癡地看着，顫抖着伸出手，虛虛抱住眼前的什麽。
她心滿意足地閉上眼，渾身黑色煞氣爆溢而出。
不過片刻，她便化成點點光點，向天際飄蕩。
一顆金屬球還未落地，就被附近一道符引來雷光劈在其上，瞬間焦黑破碎。
金九日愕然地瞪大了眼睛，青丘深深地看了眼白渺，低頭笑了。
朔沉一甩袖消除那些煞氣，只一瞬不瞬地看着白渺。
整個廣場圍觀全程的鬼怪一片死寂。
半晌，不知是那個圍觀的鬼，聲音都變調了：“投……投胎？！！”
白渺并沒有多關注這個投胎的女鬼。
他全神貫注，擡筆引下大陣上方的力量，很快又在第二個鬼周圍描畫起來。
第三個鬼，第四個鬼……
汗水劃過，落在白渺一動不動的睫毛上，暈濕他的眼角。
第一個投胎的鬼是奇跡，幾十個鬼投胎，那就是恐怖了。
周圍的鬼怪看着天際飄遠的光點，都一臉麻木。
到底是他們眼睛出了問題還是腦子出了問題？
怎麽看着，好像讓鬼投胎，也沒那麽難……個屁！
第三十七個鬼，也流着血淚化為光點飄蕩離開。
白渺垂下手，身形猛地一晃。
“白先生！”
蓬頭鬼一蹦三尺高，他想沖進大陣內，卻被一股氣流擊飛出去。
無形的氣機從天而降，鎖定了陣眼的白渺。
朔沉神色冷到漠然，只一振袖。
濃郁到恐怖的黑色湧流從朔沉周身轟然而出，将大陣纏繞。
“快！快跑！”
敖主任等人臉色丕變，再也顧不得什麽，轉身飛速遁逃。
就連蠪蚳幾只獸也連滾帶爬地沖出大陣，有多遠跑多遠。
眨眼之間，大陣內的符篆蒙上灰黑，一片片破碎。
地上用靈液繪制的陣法肉眼可見地變淡，直至幾近消散。
黑色湧流湧到陣眼，卻圍着白渺不停打轉，小心翼翼地護住他。
白渺自己站穩，撥了一把亂飛的頭發，随手把萬墟筆一扔。
他仰起頭，朝着虛空說：“怎麽樣？很難受吧？”
他咧嘴一笑，滿是幸災樂禍：“難受的就是你。”
——看來你還不明白自己的處境。
叫魂聲陰森森地響起。
白渺摸了摸胸口的萬源銅鏡，似笑非笑：“我看你也不太明白自己的處境。”
——呵，你現在的靈魂在吾手裏，吾一抽魂，就是那個人也救不了你！
白渺：“那你抽啊。”
——好大的口氣！那就把你的靈魂獻給吾吧！
白渺只覺腦子一麻。
意識似乎突然飄高。
然後他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無力倒地。
這就是魂魄離體的感覺？
沒等白渺有更多的感慨，他的左手猛地被什麽一扯，便呼嘯朝着無形的虛空而去。
狂風呼嘯，左手的拉扯感無可抵抗。
溫暖的生氣随着左手不斷被抽取。
周身一片血紅，無數血影鬼哭狼嚎，紛紛伸出血手朝白渺抓來。
白渺握住胸前的萬源銅鏡，反手一照，所有虛幻皆化為黑暗。
因順而動，和樂之源。
他心中默念，放松身體，任由左手的拉力向前。
不知過了多久，白渺左手臂已經幹枯。
他倏忽擡眼，看向前方。
不知何時，一個高如山岳、虛幻缥缈的暗紅黑影在前方出現。
一條血紅的線從他的左手唰地蔓延，把他捆成了粽子。
線的另一端，連在了黑影的胸口位置。
白渺試着掙了掙，發現動彈不得。
紅線看着纖細，卻帶着不容抗拒的天道法則力量。
這是他和黑影之間懸殊的差距。
——還不速速下跪！
白渺細細打量了黑影一番，啧啧有聲：“就這？我還以為是什麽三頭六臂的玩意。”
黑影冷笑一聲。
——冥頑不靈，不堪造就。區區人類，也敢與吾抗争？在吾的領域裏，你難道以為還有誰可以救你？
白渺顯得興致缺缺：“我不用誰來救。”
——看來你已視死如歸？那吾倒要高看你一眼。
白渺：“視死如歸？那你錯了，我是來殺你的。”
——放肆！
捆在白渺身上的紅線猛地收緊，勒進皮肉裏。
一個暗紅的巨掌呼嘯而下，直拍向白渺。
白渺定定地看着巨大的黑影，對頭上揮下的巨掌視若不見。
他突然笑了。
“你的願望是什麽？”
揮落的巨掌驟然一僵。
白渺：“讓我猜猜，是金錢？權力？美人？或者更高階一點的，成神？”
捆在白渺身上的紅線突兀地松了松。
白渺：“還是……保留你那所謂的神的身份？”
——閉嘴！
巨掌呼嘯而下，緊緊束縛白渺的紅線卻不斷退卻。
白渺右手握住萬源銅鏡，朝着頭上的巨掌一照。
鏡子裏，根本沒有照出巨掌的輪廓。
“啵”地一聲，巨掌像是氣泡炸開，消失無蹤。
——什麽東西！
白渺無聲地笑了一聲。
“讓我看看你到底是個什麽玩意。”
萬源銅鏡一轉，直直照向巨大的黑影。
黑影下意識地想躲，卻根本躲不及。
銅鏡裏，根本沒有什麽黑影，只有一團血色的迷霧。
那血色迷霧不斷破開，露出其中盤腿而坐的金身人影。
萬丈金光，梵音奏唱，瑞氣千條。
神之尊，人之卑，高下立現，令人心神震蕩。
紅線炸開，唰唰再次捆住白渺半邊身體，瘋狂抽取生氣。
金身人影面容慈和，眼眸微垂，眼神悲憫。
它高高在上，仿佛神靈般俯視着白渺。
——在吾的祭祀聖地之內，你真以為有什麽能傷到吾？
——得見吾之天顏，可知你究竟冒犯了何等存在？
眨眼之間，白渺的身體已然半枯。
他低頭看了眼身上的紅線，突然開口：“傳聞世間有神通鬼，說神話，做鬼事，我倒真是大開眼界。”
說着，他手指微動，點在被金光掩住鏡面的萬源銅鏡上，飛速游走而過。
剎那間，一道符篆便淩空畫完。
“咔嚓”一聲，銅鏡上突然裂開一道裂痕。
金身人影突然意識到不對，擡手一摸，發現是自己的額前裂開了一道縫。
“咔嚓”、“咔嚓”。
越來越多的裂縫劃破它慈和悲憫的面容。
它連忙雙手去捂，臉上的金色碎片從它的指縫裏一片片掉落。
碎片後，是通紅的面皮，尖銳細密的利齒，青筋遍布的銅鈴大眼。
哪裏還有一分神的樣子？
捆住白渺的紅線再次退卻，放開他幹枯發癟的左手，最後筆直地連在他胸前。
白渺反手扯住紅線，“你看，這裏已經沒有神了，現在我們都是卑微的許願者。”
敢玩互相殘殺的游戲，那就要做好被反殺的準備。
神通鬼陰狠的表情再也遮不住。
它緩緩放下手臂，怒極反笑。
——好好好，那吾便親手滅殺你！
神通鬼裹着血霧一躍而下，五指成爪，直撲而來。
厲風呼嘯，白渺感到胸口的血玉平安扣越來越燙。
他似有所感，擡起右手。
洶湧的黑色湧流不知從何處冒出，在白渺周身湧動，牢牢地護住他。
狂風呼嘯中，黑色湧流凝聚成一柄張揚猙獰的黑色巨劍。
白渺右手抓住黑色巨劍，迎着神通鬼直刺而去。
——啊啊啊！！！
黑色巨劍勢如破竹，刺破血霧，直直沒入神通鬼的胸口。
神通鬼仍舊是一副猙獰嗜血的表情。
枯黑之色從它胸口蔓延，眨眼間便将它全身的金色吞噬殆盡，碎成一塊塊，只留下一點金芒。
白渺怔了怔，低頭一看。
同樣的枯黑之色從他的右手蔓延而上。
金芒猛地爆開，如洪流般淹沒了白渺。
他猝不及防，手中的黑色巨劍脫手而出。
白渺努力睜開眼睛，發現這片金光不知道是誰的記憶。
一個男人死去變成鬼，輾轉尋到一位大能，祈求他實現自己的願望。
他想光複祖上基業。
他祈求了許久，也許是誠心打動了大能，大能給了他一樣東西。
大能告訴他，以此與心中有願的人建立契約，犧牲自己實現別人的願望後，他便能積攢起功德和靈力，以此福澤後人，東山再起。
男人兢兢業業地為別人實現願望，直到有人為了實現願望，以活人生祭。
男人一下得到了大量摻雜着煞氣的靈力。
一切都脫了軌。
男人越發沉迷于這種力量，煞氣纏身。
最終在即将成功之前，他被祭品化成的鬼殺死取代。
這個祭品鬼便是神通鬼的前身。
金光在漸漸消退，他隐約知道等記憶播放完他就能走了。
但白渺已經不想再看這些亂七八糟的記憶。
他回頭四顧，目光落在了不遠處的黑色巨劍。
他向着黑色巨劍而去。
仿佛察覺到他的靠近，黑色巨劍顫動起來，朝着金光外擠去，飛快遠離。
白渺卻加快腳步，極力伸出手。
那抹黑在金光中飛快消失。
白渺的右手朝着最後那抹黑伸出，指尖似乎劃過什麽涼涼滑滑的東西。
他沒抓住，手往下落，抓住了順滑的布料。
那截布料僵了一瞬，馬上往回收。
“唰”地一聲，白渺身側的金光呼嘯遠去。
不過一眨眼，他只覺身體一重，狠狠砸落在了地上。
懵了半晌，白渺才重新睜開眼。
周圍是熟悉的小廣場，地上的大陣消失無蹤，黃符撕裂破碎，和枯枝落葉散了一地。
敖主任他們都不知道去哪了。
不遠處的朔沉略帶狼狽地後退幾步，冷着臉甩袖走了。
白渺：？？？
白渺試圖坐起，卻發現自己左手酸痛到動彈不得，而右手軟綿綿的，直接沒了知覺。
他努力半天，最終蹬着腿強行坐起身。
一個金色的金屬圓球從他左手叮鈴鈴滾落。
白渺只一眼便明白這玩意是什麽。
所謂大能贈送的，所謂實現願望的東西。
他從來不相信這種東西。
白渺只低頭看了眼，又擡起頭。
一個刺猬頭在拐角處探頭探腦。
白渺：“你快過來。”
蓬頭鬼看了一圈沒看到朔沉，這才飛快跑出來，拿出個什麽往白渺嘴裏一灌。
白渺差點沒被嗆死，咳得驚天動地。
偏偏他手臂癱瘓，還沒辦法阻止。
他好不容易偏過臉，連忙問：“你幹什麽，敖主任他們呢？”
蓬頭鬼仿佛驚弓之鳥，哆哆嗦嗦地說：“他們不肯過來，所以讓我……這是瑾瑜玉之精華，白先生你快喝！”
說完，他把剩下的液體往白渺嘴裏一怼。
白渺充分懷疑，他沒被神通鬼搞死，卻要在這裏被蓬頭鬼搞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