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一想到今日所見所聞,謝意顏就氣到失去理智,如果這一切李晟景都是知情的,那他呢?是不是就跟個小醜一樣,讓人給耍了?
好大度呀,他娘的竟然送自己的太子妃去給人睡,八百輩子都沒有聽過如此荒誕不經的事情,如果,如果李晟景真的知情……
手裏的劍呢,非常想耍兩招:)
“太子妃,殿下已經休息了,太子妃可是有什麽事?”
白離就太子妃神色不對,就趕緊攔着他:“有什麽事情不如明天再說吧,今日時辰不早,殿下已經睡了。”
“讓開。”謝意顏是習武之人,一個白離怎麽可能攔得住他,随手推了白離一下,就把人推到一邊,白離一個踉跄差點栽倒在地上,趕緊追上去,就聽裏面的太子吩咐:“白離下去。”
“可是殿下……”
“退下,孤的話你也不聽了嗎?”
李晟景看着面前的滿臉怒意的太子妃,撐起身子坐了起來:“太子妃這麽晚了,找孤何事?”
“我問你,今日大長公主的百花宴你可知情?”謝意顏沒兜圈子,直接開口問:“讓我去參加宴會到底是皇後的意思,還是你的意思?”
李晟景看着面前盛怒的太子妃,遲疑了一會兒:“是母後的意思。”
他還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明明回來的時候還好好的太子妃,也是有說有笑的,不像是受了什麽委屈,李晟景本來還擔心,但見太子妃一切都正常也才稍稍放了心,誰知他這心才剛放回去,太子妃就殺了一個回馬槍。
而且情緒非常激動,好像是回去以後又受了什麽刺激一樣。
李晟景想先安撫太子妃的情緒,可他這會兒在床上,雙腿不便根本不能動,手指抓緊了被褥,才問道::太子妃因何這般動怒?是宴會上發生了什麽事情嗎?太子妃若受了委屈,可直接跟孤明講,你是孤的太子妃,孤自會為你做主。”
“你是真不知道,還是故意推脫騙我?”謝意顏看着李晟景,問得直接:“既然不知道,為什麽太子親自把我送去,又親自接回來?是害怕?還是想看看我有什麽反應,或者,只是內心不安?”
李晟景沒想到會因為這個被謝意顏問責,他沉默了一會兒,視線掠過被面,沒有再看謝意顏,輕聲說道:“就不能是因為擔心太子妃頭一次出門赴宴,放心不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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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輕的一句話,像是羽毛飄落在湖面上,激起一陣漣漪,李晟景很快就恢複了正常:“孤不知道太子妃在說什麽,更不明白你所說的害怕和不安是什麽,孤只是擔心姑母會為難你,僅此而已,太子妃想多了。”
語氣生疏,不複從前的溫柔,像是故意拉開了跟謝意顏的距離,他又說道:“看來太子妃是在宴會上受了委屈,孤會去找姑母,讓她給你道歉。”
“以後這種事情也不會再發生,所有一應宴會應酬孤都會替太子妃推掉,你、只當從前一樣即可,太子妃的頭銜再不會給你帶來任何麻煩。”
“孤自知非太子妃良配,做太子妃也是委屈了你,太子妃的頭銜對你來說也不是什麽好事,你大可放心,這是最後一次。”李晟景說到這兒停頓了一下,又接着往下說:“或者你也可以到別苑去住,那邊清淨無人打擾,也不會有人敢幹涉你的一應行動,等到時機成熟,孤自會放你離去。”
謝意顏懵了,他是來興師問罪的沒錯,但,聽着李晟景說的這些話,怎麽聽都覺得有問題,太子殿下應當是不知道內情的,而且,這一番話裏隐藏的信息可太多了,李晟景這是、覺得委屈了他?對不起他?還想放他自由?
再看小太子臉上的表情,怎麽看怎麽都像是受了委屈。
謝意顏:……完蛋,他怎麽感覺自己好像是在欺負小太子一樣?
“那你跟我保證,你真的不知情,你保證了我就信你。”
雖然心裏面已經相信李晟景多半是不知情,但萬事還是保險起見,秋月說得很對,這對別人來說可能就是一場拉皮條的宴會,成不成的也沒什麽,可對他來說,随時都能要人命!
李晟景不知道也罷了,如果他知情甚至刻意為之,那謝意顏對他的信任就全盤崩塌,那以後這日子還怎麽過?
沒法兒過了!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李晟景本來猜着太子妃可能是在宴會上受到了為難。
姑母跟母後關系親近,太子妃未出嫁之前邺京城那些流言蜚語就讓母後很不高興,可能是母後想借姑母給太子妃一點難堪,但現在看可能不是那麽一回事。
“你先保證,保證完我再說。”謝意顏色厲內荏。
如果太子不知情,他還沒考慮好要不要告訴太子,本來謝意顏是想瞞着的,這事兒實在是太過荒謬,也不是能拿出來說的事情,就此遮掩過去也就算了,可照現在這個情況來看,瞞着不如說了好,說了他還有太子殿下可以給撐腰。
他這話說得很放肆,哪有人敢這麽對太子說話?就是太子妃也得先掂量掂量吧?可謝意顏就是這麽說了,李晟景聽完也點了點頭:“我保證,對宴會上發生的事情完全不知情,太子妃現在可以說了嗎?”
謝意顏的注意點卻不在這上面了,他很奇怪地看了李晟景一眼,這是李晟景第一次在他面前用“我”這個稱呼,那種感覺還是不一樣,讓謝意顏又心虛了一下。
小太子的态度這麽誠懇,那肯定是不知情的,現在怎麽辦?春園那事兒是說還是不說?說了以後呢?太子會是什麽表情?親娘跟親姑母給自己的“媳婦兒”拉皮條,雖然拉的是女人,可在謝意顏看來就是一回事,他自己就是個男人,他可不管什麽男男女女的,這種事情就是不可以!
他不管別的男人是什麽想法什麽态度,什麽男人不在乎女人跟女人玩,狗屁的!別人在乎不在乎的,他不管,如果有一天,他媳婦兒要是去參加這種類似的宴會,謝意顏覺得自己非氣瘋不可。
擡頭就看見了太子殿下略顯蒼白的薄唇,如果今天異地處之女裝參加百花宴的人是李晟景,他會是什麽反應?
李晟景應該是睡下以後又被他吵起來的,還穿着寝衣,大抵是他來得過于匆忙,白離并沒有機會過來替太子殿下整理儀容,順便給他添件外衫,謝意顏就看見李晟景的寝衣領口大開,露出裏面雪白的肌膚,小太子生的白,謝意顏早就知道了,但不知道那一抹雪色竟然如此亮眼。
領口裏的鎖骨露出來些許,剩下一半還藏在裏面,謝意顏下意識描繪了一下它完整的形狀,腦子裏想的卻是小太子穿女裝會是什麽模樣?
李晟景長得好看,只是平時端着太子的身份,無人敢細看他的那張臉,謝意顏看了,也真想贊一句,不愧是天人之姿,這皇室血脈幾百年的傳承,別的不說,在好看這一點上,真的是越發精進了。
“太子妃?”李晟景見太子妃看着他發呆,思緒明顯就已經跑到別的地方去了,不得不出聲提醒他:“太子妃想好了嗎?”
“想、沒有想好。”謝意顏表情苦惱,幹脆自己搬了個凳子過來坐到李晟景床前:“殿下,如果是你,你是我去赴宴結果發現宴無好宴,這事兒還十分荒唐,你會跟你自己說嗎?”
“說。”
一個字幹脆利落,都沒給謝意顏反應的時間,謝意顏看着他瞠目結舌:“不、不考慮下後果?”
李晟景嘆了口氣:“後果是孤該考慮的問題,太子妃只要把你所見所聞盡數告知于孤,孤自會做決斷,你不需要去考慮這些。”
“殿下真是、”
真是個好夫君呀。
李晟景讓他說,無非就是覺得他在外面受了委屈,小太子讓他把委屈說出來,至于謝意顏擔心的那些後果,太子說了,他給撐腰。
“那我就說了,今日根本無宴,大長公主請我去是另有別的目的。”謝意顏語速加快,直接說完:“百花宴根本就不是賞花,賞的是美人。”
說完也沒看太子,他自覺這就已經說得差不多了,該表達的意思都表達得很清楚,總不好說得太露骨,他好歹也是個太子妃呀,還是個男扮女裝的太子妃,要臉的!
結果,太子沒懂。
“不賞花,賞美人?”李晟景是真的沒懂。
“沒錯。”謝意顏深呼一口氣:“殿下不知情最好,你要是知道還送我去,我可是會翻臉的!”
翻臉?這麽嚴重?李晟景擰眉:“太子妃說的賞美人究竟是怎麽個賞法?不妨與孤詳細說說。”
嗯?聽着李晟景略帶着點嚴肅的語氣,再看他的表情,謝意顏現在肯定李晟景是真的不知情,不僅不知情,太子殿下恐怕根本也不知道男男女女的那些事情吧?
可能在李晟景的心裏,能結為夫妻的只能是一男一女,至于那百花宴上的一切,對他來說恐怕真的是聞所未聞了。
摸了摸鼻子,如果有一天,太子知道自己娶回來的太子妃是個男人,那又會是什麽表情?
“太子妃?”李晟景發現今晚的太子妃總是在出神。
這委屈得有多大?李晟景藏在被褥裏的手握成拳頭,若非嫁了他這麽個廢人,太子妃又何至于受人欺辱?
李晟景的不懂就更讓謝意顏為難了,他雖然對這些也不在意,但畢竟還是在江湖上闖蕩過的,什麽葷的素的,他自己是沒嘗過,但該知道的基本上還都知道。
可太子殿下就不一樣了,李晟景這明顯就一副不惹俗世塵埃的聖潔模樣,根本就不理解這個邀請女人去賞美人的隐藏含義是什麽,怎麽辦,難道還要再解釋一下?
這讓他可怎麽去開這個口?
“這個、”坐在凳子的謝意顏下意識撓了撓頭,勾亂了他的發髻,更顯得有些慌張。
“不急,太子妃慢慢說。”李晟景給他順思路:“想到什麽就說什麽,或者你先說,孤有不懂的再問你,可好?”
“那我可說了。”謝意顏一咬牙,沒跺腳,幹脆看着李晟景,給他科普:“殿下知道男人會出去尋歡作樂吧?”
謝意顏加重了“尋歡作樂”四個字,确保李晟景知道這是個什麽意思之後,才繼續往下說:“女人也會。”
開了頭之後就容易多了。
“大長公主請我是尋歡作樂去的,什麽賞花赴宴都只是遮羞布而已,關鍵是,這作樂的對象也是女人。”看着李晟景眉頭已經擰成了一片溝壑,謝意顏有種想替他撫平的沖動,但他忍住了,繼續往下說。
“這場宴會明着是請各家夫人小姐來賞花,其實只是搭建一個平臺,方便這些夫人小姐能互相慰藉一二,畢竟深閨寂寞,殿下懂我的意思嗎?”
“懂了。”李晟景的聲音有些微微暗啞:“所以姑母請你去,是因為、”
李晟景懂了。
明明已經是四月的天,明明他也還蓋着厚重的棉被,卻覺得渾身發涼,尤其是那雙不能動彈的腿,冰涼得仿佛是兩條冰棍兒一樣,除了冷還有疼,刺骨鑽心一般的疼。
百花宴賞的不是花,是女人,太子妃被邀請前往是因為他是個廢人,太子妃回來之後生氣是因為懷疑遣她往百花宴的人是自己。
李晟景覺得喉嚨一陣陣發癢,他掩着唇急促地咳嗽了一聲,整張臉慘白一片,沒有任何血色。
“你怎麽了?”謝意顏見他咳得厲害,發了慌,趕緊給他倒了熱茶端過來,李晟景借着他的手,喝了兩口茶,才說道:“櫃子第三格有孤的藥,勞煩太子妃。”
“好好好,我去拿藥,你再喝一點兒。”謝意顏是真的慌。
他只知道李晟景身本不是很好,主要問題是腿疾,平時看臉色也是病态的,多半是沒将養好,但以往李晟景在他面前都還挺好的,突然咳嗽得這麽狠,幾乎要把五髒六腑都咳出來,謝意顏才真的慌了神。
櫃子打開,他一眼就在裏面看到了一個眼熟的藥瓶,那是當初第一次來夜探太子府的時候他特意給小太子留下來的。
這藥還是他師父留給他的,平時養元固本最好不過,謝意顏也沒多想,就把小藥瓶拿了出來。
“殿下吃藥。”
李晟景搖頭拒絕:“不是這個,太子妃拿錯了。”
“啊?”就聽李晟景又解釋:“這藥來歷不明,且先放着吧,帶福字藥瓶的那個才是孤常吃的。”
“這個不能吃嗎?”謝意顏有點惋惜,他師父的藥極好的,不然能把他一個病秧子調養得這麽活蹦亂跳還能玩劍?要是師父沒有去雲游四海就好了,還能求他老人家給太子看看。
李晟景又是一陣咳嗽,謝意顏拿着藥瓶依依不舍,最後還是換了太子常吃的那種。
眼巴巴看着太子吃完了藥,臉色也沒有好上多少,謝意顏猶猶豫豫,坐在李晟景的床邊,手指無意識地扣着李晟景的被子。
“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看太子殿下這個反應,謝意顏覺得自己不是簡簡單單說錯話。
“我、那個、”謝意顏腦子有點亂,讓太子這一陣咳嗽給鬧的,他都有點理不清自己要說什麽,只能幹巴巴解釋:“我沒別的意思,今天那個宴會把我吓着了,我、我沒經歷過這個,我本來也不想告訴你的,可是後來想……”
“後來覺得是孤讓你去的,對嗎?”李晟景緩過了勁兒,往後靠了靠,輕輕合上眼睛,藏起了滿眼的疲憊。
他終于明白為什麽太子妃會怒意沖沖地過來找他興師問罪,原來答案竟然在這兒。
李晟景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條線,再睜開眼睛,已經恢複到往常的樣子,只是有些憔悴。
“不是孤,孤不知情,如果知道、”
如果知道會怎麽樣?如果他知道,他還會讓太子妃去嗎?
深閨寂寞,內院女人互相慰藉,那太子妃呢?太子妃跟着他一個廢人難道就不需要慰藉?如果他知道,他會讓太子妃去嗎?
李晟景再度疲憊地合上眼睛,好像這幾個字對他來說,已經耗盡了心力一般:“孤不會讓你去。”
“太子妃。”
謝意顏還沉浸在李晟景說不會讓他去上面,然後就聽見李晟景又喊了一聲,這一聲跟之前都不一樣,好像千斤重一般壓在李晟景的心上,謝意顏下意識答應了一聲。
看着李晟景單薄的寝衣,蒼白的臉,謝意顏有些無所适從:“我、我給殿下拿件衣服吧。”
“不用,太子妃今天既然說到這兒了,孤也想跟太子妃說兩句。”
“你坐下。”
“哦。”
讓坐就坐,不過謝意顏并沒有坐他之前搬過來的凳子,他還是挨着李晟景坐在了床沿上,李晟景似乎想提醒他,但并沒有開口。
“與太子妃成婚到現在,我們并沒有好好交流溝通過,孤想,今日不如就借着這個機會,跟太子妃好好聊兩句。”
“殿下想說什麽?”
謝意顏到底還是沒落忍,小太子這樣子,怎麽看怎麽有點不舒服,又起來去衣架上給李晟景拿了外衫披在身上:“還是披着吧,別着涼。”
李晟景捏緊了衣領,原本覺得寒氣四侵,這會兒恍惚中好像被這薄薄的一件單衣溫暖了許多,他臉上的神色也緩和了幾分,看了看太子妃身上的夏衫,把身上的衣服讓了過去:“孤不礙事,倒是太子妃該披上。”
“這還讓什麽。”謝意顏大大咧咧起來:“難道殿下這裏就這麽一件衣裳嗎?”他按住李晟景的肩膀:“殿下穿着,我再找一件去。”
他倒是不冷,這些年早就練出來了,身體火力壯得很,有時候大冬天下雪也就是一件單衣,不過,既然太子殿下關心,那還是需要的,他不能拂了太子的面子。
不能、讓小太子露出來失望的眼神。
謝意顏身量高,他也不敢十分莽撞地在太子跟前直接穿男裝,所以就只拿了太子一件披風,把自己随便裹了一下,還另外倒了兩杯熱茶,一副要秉燭長談的架勢。
茶杯端在手裏暖暖的,暖着李晟景的指尖,卻讓他再度無法開口,良久之後,李晟景終于說話了。
“太子妃與孤成婚并非自願,這一點你我心知肚明,孤的身體情況太子妃亦知曉,雙腿已廢,此生都只能是個廢人,深閨寂寞,孤、卻也無法與太子妃行夫妻之事。”李晟景垂下眼眸,盯着被面,他好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上,與謝意顏隔開,兩個人明明坐得那麽近,謝意顏卻覺得自己根本就無法觸碰到他。
“不是的!”謝意顏猛地開口,直接打斷了李晟景的話:“太子不要這麽說自己,你那麽好,那麽優秀,至于腿、總能治好的,天下名醫那麽多,肯定能治好。”
“太子妃聽孤說完好嗎?”
“不想聽你說了。”謝意顏有些煩躁:“我們是夫妻,既然已經成親,那就是一家人,我不在意那些,殿下也不要再這麽說自己。”
他聽着“廢人”兩個字從李晟景嘴裏說出來,就好像一把刀紮在他心裏一樣,太子明明那麽優秀,他能體察民情,關心民間疾苦,能知人善用,又溫柔又本貼,明明就是這麽好的人,打着燈籠都找不到,難道就因為有腿疾,就抵消了他的優秀嗎?
“你說自己是廢物,那我是什麽?廢物的老婆?也是廢物呗。”謝意顏急起來就口無遮掩:“我們是廢物的一家人嗎?那我是廢物,生我這個廢物的爹娘是什麽?想必也是廢物了,照你這麽說,全天下人都成了廢物。”
氣呼呼地,看着李晟景轉涼的眼神,謝意顏又知道自己說錯了話,趕緊想着道歉:“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是你先那樣說的,我沒有那樣想過,我早就解釋很多遍了,當初拒絕婚事不是因為你的原因,是我的原因,你可好,當時嘴上說着信了,可其實你就是不相信,現在還拿過來又說,我不是那樣的,我、反正你想什麽我也都知道,無非就是什麽給我個院子讓我自己去住,我告訴你,不可能的!”
謝意顏語速很快:“除非有一天你膩煩我,不想看見我了,不然,我哪兒都不去!”
等他說完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想收回就已經來不及了。
什麽哪兒都不去,他怎麽可能哪兒都不去就老老實實給小太子當太子妃?就算他願意,等小太子知道他是個男的的時候,他還能玩得下去嗎?
正在暗自懊惱,不該話說得那麽快,太快會讓自己下不來臺,就聽李晟景又說道:“太子妃不必如此,若非皇命,你本可以有一個好的歸宿,是孤耽誤了你。”
“孤今日想把話說開,三年,請太子妃再給孤三年的時間,三年之後不管局勢如何,孤都會給太子妃安排一個妥善的出路,絕不教你受委屈!”
“什麽出路?如果三年後我不想走呢?”謝意顏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了,他腦子裏的東西跟他嘴裏說出來的完全不一樣,這個時候,他就應該順勢答應下來,不管三年還是五年,只要太子給他一個承諾,到時候他就能功成身退。
可、他現在想的不是功成身退,他想的是太子孤寂的眼神,他想、如果有可能,他想更多的陪在小太子身邊。
反正他們也不睡,太子也不會發現他的身份,就像現在這樣,可以一起喝茶聊天下棋,不行嗎?
李晟景也沒想到他會這麽說,一時間兩個人都沉默了下來,各自低頭不語。
謝意顏捧着茶杯,杯子一點點變涼,他站起來順手也拿走了太子的杯子,又倒了兩杯熱茶過來。
“如果三年後我不想走,是不是也能不走?”謝意顏又重新問了一遍:“我覺得現在這樣也很好,我喜歡跟殿下待在一起,說話也好,殿下教我下棋也好,殿下忙公事也好,我都覺得很好,殿下是個很溫柔的人,我長這麽大,沒有見過比殿下還要好的人,我覺得跟你待在一起很舒服。”
他都不知道自己胡言亂語到底說了些什麽,好像是心裏話,又好像是想哄着李晟景能多高興一點點,也有可能就只是想這麽說,如果他就是個女孩,就能光明正大做李晟景的太子妃,謝意顏不僅不會覺得委屈了自己,反而,還會有一些些的欣喜。
那現在呢?他不是女孩兒,他是個男兒身,他不能光明正大做李晟景的太子妃,一想到這裏,他就會覺得有些憋悶,不舒坦,頭一次,因為身份的原因,讓李晟景覺得很不高興。
“可孤不想拖累了太子妃!”
李晟景的情緒有些激動,手裏的茶杯沒有端穩,灑了些茶水出來,他無法動彈,那茶水灑在被子上,他連挪挪位置都做不到。
手中的茶杯擲了出去:“白離!”
守在外面的白離剛要推門進來,就被趕過來的太子妃直接關在了門外。
“太子妃這是做什麽?你看不見嗎?孤不能動,連挪動自己都做不到,被子濕了,我要起來!”
“不用白離,我可以。”
謝意顏臉色也不太好,他看出來了,太子是故意的,故意把茶杯灑在床上,故意在他面前露出狼狽的一面。
這樣也好,謝意顏早就想跟太子更近一步,只可惜一直沒有機會,現在正好,他直接掀開被子,彎腰就把李晟景抱了起來。
太子很輕,身上都是骨頭,謝意顏抱着輕飄飄的,還沒有師父給他布置功課時的石頭重,他摸到了太子的腰,非常細,一只胳膊就能将太子圈起來,單薄得很。
平時吃的就少,身上怎麽可能會有肉。
“你!”李晟景今天沒想到的事情可太多了,怎麽也沒想到太子妃會這麽做,直接把他抱了起來,那種感覺,讓李晟景覺得很心慌:“你放我下來!”
“知道了。”謝意顏把人放到輪椅上,又給他拿了厚厚的毯子蓋在腿上,最後半跪在地上,望着李晟景的眼睛:“你看,我能做到的,我比白離有用多了,殿下的身邊能留一個白離,為什麽不能多留一個我?”
李晟景移開了視線,沒有看太子妃的眼睛,他覺得事情已經開始有什麽地方不對了,明明最開始的走向不是這樣的,明明他們最開始說的這不是這個問題,怎麽太子妃忽然就、李晟景覺得這樣不行,生硬地轉移了話題:“不說這個,以後的事情誰也說不準,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幫你換掉濕的被褥。”
不說就不說,幹點正經事總可以吧?
謝意顏鋪床的時候又想到了一件事,捏着被子一角轉身對李晟景說道:“殿下這太子府裏的人可都信得過?東苑裏會不會有別人的眼線?”
李晟景正看着他的背影出神,單看背影,他總覺得太子妃的身形跟那個江湖人的有點像,這會兒逆着光就又多看了兩眼,還有太子妃剛才抱他的時候,一個文弱的閨閣女子,是怎麽能如此輕松地就把他一個大男人直接抱起來?太子妃她到底……
“殿下?”見李晟景沒回答他,謝意顏就又問了一遍:“這事兒太蹊跷了,如果不是因為這個,我怎麽也不會、算了,殿下還是好好查查府上的人吧。”
聽謝意顏這麽說,随口就答道:“不可能,太子府上一應侍衛仆從都是經過嚴格的,東苑更是如此,不可能會有人能在東苑安插眼線,只有母後留下來的照顧的兩個嬷嬷。”
“那就奇怪了,大長公主怎麽會知道,你我并未洞房?”謝意顏問得直白:“還知道我們沒有住一起,這種事情,如果不是東苑傳出去的,她怎麽會知道。”
“是皇後?”謝意顏懂了:“那皇後怎麽會在你這兒安插眼線?皇後還防着你嗎?”
這也太慘了吧,親娘都不放心自己?這還是人過的日子嗎?
李晟景想說,皇後派來的嬷嬷是為了盯着太子妃的,畢竟婚前太子妃那邊動靜鬧得這麽大,不留兩個人過來看着太子妃,皇後怎麽可能放心?但他沒說,這事兒也沒必要讓太子妃知道,他處理好就行了。
兩個人就這麽說了幾個時辰的話,一直到外面的白離提醒說是早朝時辰到了,謝意顏才意識到,他纏着李晟景說了一夜的話,而太子身體本來就孱弱,一夜沒睡覺還要去上早朝,實在是太辛苦了。
“不然,告假吧?”
謝意顏慚愧極了:“對不起呀,我打擾你休息了。”
看着太子眼下的一片青黑,謝意顏內疚極了,他真的是一點兒事兒都不懂呢,多大的事情不能等第二天再說?非得要過來打擾太子睡覺,本來身本就不好,又陪着他熬一夜,看看這臉色,一點兒血色都沒有,怎麽上朝呀?
可太子殿下是個勤勉的,別說沒病不會請假,就是有病都得帶病去上早朝的那種,在謝意顏滿心的內疚不安之下,太子殿下還是收拾收拾早朝去了,輪椅吱紐的聲音漸漸遠去,謝意顏看着他的背影,自己擡頭看了看還挂在天邊的月亮,嘆了一口氣。
有些事情,在他還沒有看清楚認明白的時候,好像已經悄無聲息的改變了。
比如,百花宴上那麽漂亮的女人穿的那麽露骨他內心平靜波瀾不驚,甚至還會覺得麻煩,卻唯獨對着小太子領口下的那一抹亮色,流連忘返。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給留言增磚添瓦,明天預訂超豪華屋頂VIP至尊席
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