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他們倆并排躺在床上,也不知道該不該說話。
間隔數年又一次同床,秦朔北還是睡在靠牆的裏邊,他側躺着,看秦淵在影影綽綽的黑暗中閉上眼睛的模樣。從鼻梁到嘴唇的線條清晰卻不冷凜,在這樣安逸的情景裏,顯得格外讓人心動。
據說只有內心極度的信賴一個人,才能在他身邊安然無恙的睡去。
秦朔北對太多的身外之物缺乏信任,事事都只肯依靠自己,獲得安全感的途徑看似少得可憐,實際上一點點的情感上的反饋就能讓他感到滿足。
秦淵阖着眼說話了,“還不睡?”
“睡不着。”他誠實回答。
秦淵不敢動,寧可面對天花板也不肯翻個身,不為別的,主要是一跟秦朔北面對面,近得連彼此的鼻息都能感觸到,他就不自禁的要胡思亂想。
始終處于那種将要發生什麽卻又沒發生、不能放松警惕卻又難以應付的矛盾狀态裏,并且這種狀态看似還打算持續下去。
一時半會兒又睡不着。
秦淵躁起來,特別想趁天黑給自己一錘子,有病啊,讓他來湊這個熱鬧幹嘛,床寬?
或者給秦朔北一錘子,打暈了好好睡覺,別惹他心煩。
他心一橫,自暴自棄的想就這麽眯過去,秦朔北忽然動了。
在黑暗的環境中,那種布料摩擦的聲音會異常明顯,秦淵感覺得到身邊的床鋪微微塌下去一塊兒,他不知道秦朔北要幹什麽,順勢就傾斜了身體,背對着對方。
誰知就是這個微不可查的小舉動,讓秦朔北有空當伸出手,從身後把他抱住了。
秦淵只覺得五雷轟頂。
也想着“這一刻終于他媽的來了”。
Advertisement
正面抱和背後抱給人感受是不一樣的,正面擁抱除了表達親近、感謝、也有禮節的成分在內,坦蕩又大方;然而背後抱的前提是兩個有足夠親近的關系,才會讓其中一個人甘願将後背留給對方,再因為身體某些部位的接觸,多了層暧昧的意思。
“你是不是覺得,”秦朔北在他耳邊說,“我有秘密沒告訴你。”
除了他哥可能沒人能了解,以他那種悅耳過分的聲線,像這樣靠近耳朵低語,根本就是性騷擾。
“……”
秦淵知道自己的心跳聲絕對被聽到了,他索性不再掩藏,以同樣分貝的聲音回答,“你最好說出來。”
不是猜疑,不是讨要,而是一種早有預料的寬容。
他在等你說出來。
他沒有你想象得那麽冷酷,獨斷,麻木不仁,他甚至和你一樣為這份不确定的感情而困擾,又因為後天的遲鈍,對自己、對所謂的“喜歡”抱有疑慮,所以他寄希望于你,想要你說出來,哪怕是一句話。
就一句。
“哥。”他又喚他一次。“秦淵。”
“我喜歡你。”
秦淵重重的舒了一口氣,讓秦朔北想起仲夏午後的一陣風。他閉上眼,白色的羽毛被吹了一地,覆蓋掉所有斑駁的年月。
愛與恨,笑與淚,傷痛與幸福,它們糾纏相錯卻未曾背離結局,最終塵埃落定。
當秦淵的手握住他的手,夢境的柔波逐漸将他淹沒了。
一覺醒來什麽都沒變,又好像什麽都變了。
秦淵的生物鐘沒有替他記得今天是夜班,上午不用正點上班,所以依舊醒得很早。天微微亮,窗幔透進些許水色的日光,他乍一翻身,根本沒想起自己身邊還睡着個人。
卧室裏靜谧無聲,白晝輕柔籠罩,秦朔北的氣息徐徐吹進他頸窩裏,像溫熱起落的海浪。
他的手在搭秦淵腰間,沒使勁,僅僅是象征意味的摟了一圈,手背微蜷着,骨節有漂亮的凸起;也不知道這個姿勢堅持了多久,但秦淵記得睡前身上是沒蓋被子的。
這孩子。
仿佛理智和自我間出現了嫌隙,他忽然想看看秦朔北,趁對方還沒醒。
所以他摒着一口氣,把自己的身子擺正了,從熟睡的秦朔北手臂下面轉過來,讓他們面目相對。
真的是非常耐看的一張臉。不論遠近距離。
秦淵虛起眼,目光落在他薄薄抿起的嘴唇上,那時時困擾他的異樣感覺再度襲上心頭。可這次秦淵明白了,是喜歡。
是喜歡一個人才會有的騷動。
假若他能把這些年來攻克數學題的進取精神用一點點在談戀愛上,保準無師自通,不必煩惱到現在了。
他又把腦袋從枕頭上挪開一點,稍稍上移了些,聞到對方頭發洗過的香味。
就在這時,只聽秦朔北呼吸間斷了一下,翹在秦淵鼻子前面的那一绺頭發晃了晃,手也跟着施力将他拉近,整張臉就埋進了秦淵懷裏。
秦淵:“……”
沒有一點點防備。
剛醒來的秦朔北睡眼惺忪的在他胸口磨蹭了會兒,見他哥并無反應,便順勢在他嘴唇上碰了一下。又碰了一下。
他動作很輕,抵消了侵犯的意味,更像個“早安”之類的招呼,因此第一下秦淵還想躲避,後來就索性吻了回去。
兩個人在這方面都是徹頭徹尾的新手,經驗不足本能來補,所以盡管不得要領,還是真實的感受到了那種悸動。
短暫的親吻結束之後,秦淵才後知後覺的羞恥起來,翻身下床的動作幅度略有些大,拽了拽卷到腹部的T恤,猛地一把拉開門往外走。
秦朔北發現他的臉似乎有點紅。
走路的姿勢也不太對勁。
他沒說話,也沒動,就在秦淵的房間裏靜靜的坐了一會兒。
大概自己實在是覺得幸福,所以什麽都懶得追究。
秦淵去完洗手間就徑直去了廚房,把牛奶從冰箱裏拿出來,聽見秦朔北洗漱時嘩嘩的落水聲。
然後他也出來了,走到秦淵身邊幫洗了一只牛油果,用刀一切兩半,在果肉表面按“井”字形劃好,挖出果肉放在溫水裏備用。
默默無聞的做完這些,他就轉身走了,其間沒有和煎火腿的秦淵說一句話——這一早上都沒有,可他們明明做了很多事,心裏的念頭層出不窮,反襯着語言顯得蒼白而多餘,不說也罷。
他們倆的關系,時至今日已經徹底失去控制,秦淵想不到,別說十年前,哪怕是十個月前也想象不到,他跟秦朔北會變成現在這樣。
他是自己的什麽人?
男朋友?
他被這點意識震驚得不能自已,臨出門前差點兒忘了交代,“那個……我今晚不回來,你看着辦。”
“嗯。”
秦朔北站在玄關裏,見他伸手,便順着幫忙拿了櫃子上的鑰匙,又遞上一件襯衣外套,“晚上有點兒涼,帶件衣服。”
“……哦。”他把那件衣服塞進背包裏,偷看了人一眼。
秦朔北也不知有沒有發覺到,只在他扭頭開門的時候叫了他一聲,“秦淵。”
秦淵臉又熱了。
他咬牙切齒的,“再見。”
“慢走。”秦朔北用指關節蹭了蹭嘴角,掩去不該出現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