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哦,一見鐘情 你可快閉嘴吧

儀和宮。

聽身邊人密語的蓉貴妃摔碎了一茶杯,驚聲道:“什麽?有一個留了下來?”

貼身嬷嬷忙寬慰道:“娘娘不要着急,現在太子沒事,而且太子府如今也風平浪靜,再有四殿下替您打點,牽扯不到您頭上來的。”

蓉貴妃攥緊手帕,惱道:“本宮怎能不急?本宮代理後宮事,最後被挑出來的人入太子府是本宮點的頭,辦事不利若全死了也就罷了,現在還留了一個活口,本宮如何能安心?”

“本宮就不該讓珂兒胡來,留什麽眼線去盯那個病秧子,平白惹了那麽大的麻煩。”

想了想,她冷了臉色,道:“不行。本宮要見那個婢子,此人不能留。”

貼身嬷嬷壓低了聲音,勸道:“娘娘三思。眼下無事,您現在大動幹戈反而不妙。而且老奴聽說,太子很是寵愛那位娉婷姑娘,怕是不能輕易動。再說了,此人興許有用呢?”

蓉貴妃一愣:“你是說,太子看中了她?”

老嬷嬷回道:“是。太子今日帶此女進宮了,娘娘不如先等等看。”

蓉貴妃臉色漸漸地緩和了下來,勾唇笑了,随後矜持地起身,道:“看來是有點本事的。那正好,本宮便去瞧瞧。”

葉葶整個人不在狀态,滿腦子想的是自己等會兒就要見前老板了,該怎麽辦?也不知道蕭知珩擔心她跑路還是怎麽,拉着她走了一路。

然而,在半路上,他們被人攔了路。

攔路的不是別人,而是皇後宮裏的管事公公,高公公。看那樣子,像是等了半天了。

高公公一見人,就馬上過來了,笑道:“奴才請太子殿下安。皇後娘娘知道您今日進宮,特意設了宴,差奴才來請您過去呢。”

太子聞言,淡淡地望了眼皇後宮殿的方向,冷冽的秋風揚起他的衣角,也卷走了他手裏一絲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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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葶就是在這時候,莫名其妙地再次聽到了他心裏隐晦的心裏話。

【不想去。】

她擡頭時,卻見心裏并不想去的太子殿下面上笑容溫和有禮,道:“麻煩高公公帶路。”

“不敢不敢。殿下請。”

葉葶一言難盡地看着若無其事的太子殿下。這病美人的溫柔笑容也太能騙人了。

這誰能猜得透他那顆萬花筒一樣的心?

他們一路到了皇後宮裏,被請進了內殿,殿內燒着地龍,整個宮殿裏都暖烘烘的。吹了半天冷風的葉葶感覺一下就活過來了。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感覺這溫暖的殿裏彌漫着淡淡的熏香氣味,有些熟悉。

沒等她想明白,皇後的聲音就傳來了,語氣欣喜,“太子來了?快進來,門口風大,當心着涼了。如意,去取暖手壺來。”

蕭知珩行了個禮,葉葶也跟着,默默退了退,找了個看戲的角度。

蕭知珩看到嚴陣以待的宮人,微微抿唇,道:“母後不必如此麻煩。”

太子的語氣是恭敬溫和的,并無不妥,但葉葶還是聽出來了一些生分的意思。

果然不是親生的,感情就會打點折扣。

太子殿下是宣帝的元後所出,并非如今的蘇皇後親生,雖然兩任皇後同出一門,親緣相近相親,但親媽和姨媽總是有點區別的。

更糟的是,蘇皇後還有自己的嫡子。

關系隔了那麽尴尬的一層。

不論要太子殿下怎麽相處,不是親生,始終都無法真的親密無間的。

太子語氣客氣,皇後像是毫無所覺,大概也是習慣了,只笑道:“麻煩什麽,太子難得來。本宮待在宮裏也悶得很,折騰不了什麽。”

蕭知珩目光掠過殿中的人,随後他便直白地問道:“母後有煩心事?”

蘇皇後面色微僵,還沒開口,身邊的大宮女就忍不住替主子鳴不平了。

“殿下英明。自蓉貴妃代理後宮,昭陽宮便冷清了下來,娘娘被貴妃為難,郁結于心,已經幾日沒睡好覺了……”

蘇皇後勃然動怒,斥道:“閉嘴!在太子面前嚼什麽舌根?後宮那些烏煙瘴氣的雜事何能進太子耳朵?沒規矩的東西,來人,帶下去領罰!”

那宮女面色微白,忙跪下了。

葉葶看明白了。

蘇皇後日子不好過,被死對頭壓制了。

找太子敘舊,順便吐苦水。

蕭知珩微微垂眼,輕聲道:“母後息怒。氣壞身子不值當。”

蘇皇後神色有些疲憊:“本宮還能氣什麽?左右都這麽過來了。罷了,不說這些煩心事了。光顧着說話,炖湯都涼了,快坐。”

蘇皇後轉了話題,笑着聊家常,身上有一種很親切的感覺。

蘇皇後讓人拿出了一個東西,笑道:“琳兒那丫頭總是記挂太子,吵着要出宮,要去太子府玩,那麽大的人,總是沒分寸。這手籠歪歪扭扭做了快半年了,還說一定要送給太子,這丫頭對本宮都未必有這份心。”

葉葶在旁看談笑風生的太子殿下,摸了摸他迷妹做的愛心手籠,動作是有些遲緩的,像是有些心不在焉。

【真難看,是蕭琳做的。但為什麽,現在才拿出來呢?】

葉葶眉心微動,怔了下。

太子殿下心裏并不高興,甚至還好像……有點近乎麻木的失望?

失望什麽?

因為這看起來像交換親情嗎?

思及此,葉葶心裏感覺就有點複雜了,蘇皇後大概是有求于太子的。

蕭知珩聽蘇皇後說完,也笑,道:“母後這麽說,小七可要傷心了。”

蘇皇後聽太子這麽說,暗自松了一口氣,無奈地嘆道:“那丫頭知道什麽?沒半點公主的規矩,唉,不知道什麽時候能懂事一點。”

蕭知珩笑笑,随後将手籠遞給了默默當背景牆的葉葶,動作無比自然且親近。

蘇皇後像是才看到葉葶這個透明人,道:“本宮倒是第一次見太子帶侍女進宮……”

她看清楚了人,才發現這侍女面容姣好,生了一副嬌豔欲滴的好相貌,愣住了。

蘇皇後有點遲疑:“這是……”

蕭知珩毫無遮掩的意思,直道:“前些日子,內務府挑出來送到太子府的人。”

蘇皇後一驚:“什麽?”

突然被提溜出來的葉葶也跟不上他突變的節奏,睜大了眼。

殿下你搞鬼之前,能不能給個預告?我只是個凡人,很難辦的。

但顯然,蕭知珩是要自己表演的。

他溫情脈脈,臺詞卻驚悚:“娉婷心性純善,溫柔小意,是個好姑娘。兒臣喜歡她。”

好姑娘葉葶表情凍住了,這鬼話她都不敢認真聽。

蘇皇後大概也覺得自己聾了,被蕭知珩的一句喜歡弄得反應不過來,道:“太子在說什麽?”

蕭知珩面上帶笑,不厭其煩地重複了一遍:“兒臣很喜歡她。一見鐘情。”

蘇皇後此刻臉上的表情很難形容,就是寫滿了你是不是來開玩笑的?

然而太子殿下臉上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還特別清醒地說:“今日帶娉婷進宮……其實是有件事想要請求母後的。”

蘇皇後簡直不知該從何問起了,道:“什麽?”

蕭知珩:“兒臣要為娉婷請封為良媛。”

蘇皇後差點一口氣沒上來:“什麽?!”

葉葶都傻了。

這什麽魔鬼的展開?

跑那麽遠是給我升職嗎?這麽快?

蘇皇後的臉色在短時間之內變幻了好幾瞬,許久沒能緩過來。

衆所周知,太子纏綿病榻不得痊愈,病骨支離,早已不近女色。據說是有次太子犯了舊疾,情況極其糟糕,有人曾鬼迷心竅,蓄意下藥接近,結果當場血濺三尺,連屍首都不剩下。這也是太子唯一一次行事出格乖張的傳聞。

而這麽多年過去了,太子府縱然不斷有優伶舞姬被送進來,卻沒一個能留下,金尊玉貴的太子為病所累,連個侍妾都沒有。

久而久之,說是太子病重沉珂,不能人道的說法就漸漸傳出來了。看太子日勝一日病恹恹的,衆人都信了。

誰能想得到,病歪歪的太子殿下有天竟然會看上一個看着就是個花瓶的妖豔賤貨?

一見鐘情,還上來就請封良媛。

蘇皇後驚疑不定,這時宮女跑來禀報,道:“娘娘。蓉貴妃在昭陽宮外求見。”

蘇皇後正心煩,氣道:“她又來做什麽?”

本來想把上趕來找事兒的轟出去的,但話到嘴邊蘇皇後改變了主意,道:“罷了。請貴妃進來吧。”

她得緩緩,轉移一下注意力。

葉葶急了,壓低聲音,說:“殿下您怎麽開這種玩笑?”

蕭知珩:“孤沒開玩笑。”

末了,他還語氣溫柔地問:“開心嗎?”

“……開心。”

太子殿下低低地咳了聲,随手将微灑的杯盞擱下,淡淡笑着說:“那就好。”

心裏真實的聲音卻是幽幽的——

【不老實。】

葉葶:?

你居然還有臉嫌棄我。

周身華貴的蓉貴妃笑吟吟地走進來,行禮,道:“皇後娘娘宮裏的地龍燒得旺,人一進來全身暖洋洋的,臣妾宮裏可差遠了。可巧,太子也在。”

蘇皇後面色冷淡,任它什麽好話從死對頭嘴裏說出來,聽起來都是帶諷刺連攻擊的。

蕭知珩也回以一笑,起身行了禮。

蓉貴妃一點都不在意自己在這裏不受待見,熟絡地笑道:“可不敢當太子大禮。太子自祭天大典回來後,果然氣色就好多了。”

說話時,蓉貴妃就一直不動聲色地打量着一臉病氣的太子,還有他身邊的……葉葶。

她認出來了,此女是她兒子即四皇子,挑出來的美人,也就是送到太子府的眼線。

原想着此人不過空有一副狐媚子的臉,中看不中用,現在看也未必。

太子淡淡地笑,道:“貴妃自然當得。說起來,孤還有一事得謝貴妃。”

蓉貴妃活絡起來的思維被打斷,被他這一句弄得愣住了,道:“太子謝什麽?”

蕭知珩:“自是多謝貴妃送到府上的人。”

蓉貴妃笑容一僵。

話音一落,氣氛突然冷凝了下來。

蕭知珩悶悶地壓着咳聲,淡淡道:“托貴妃的福,孤的府上好久都沒有這麽熱鬧過了。”

蓉貴妃的臉色倏地變了。

她沒料到向來沉默寡言的太子會突然多事要算賬,一時有些無措。

這病秧子想要做什麽?

“人多了是好。”蕭知珩臉上挂着人畜無害的笑,輕描淡寫地繼續說十分要命的事:“只是不知怎麽的,當中有三人同一日吃錯了東西,竟沒了。”

蓉貴妃心頭一緊。

蕭知珩語氣始終都是平靜淡然的,道:“孤命人安排後事,到內務府走一趟,許是手下的人毛躁,辦事馬虎,竟推說有兩人的戶籍身份對不上——”

蘇皇後聽後面色大變,三言兩語中聽出其中的利害,暗吸了一口冷氣。

太子府出了事,卻無人知。

蘇皇後很快就明白了,旋即在心裏冷笑,蓉貴妃仗着聖寵,是越來越肆無忌憚了,竟敢這麽光明正大地把手伸到太子府去。得意太久就容易忘形,蓉貴妃嫌日子太好過了!

若讓皇上知道她如此行事,豈能慣着不管?呵。

蓉貴妃徹底笑不出來了,手心出了一點冷汗,勉強解釋道:“想是忙中出錯,內務府有所疏漏……”

蘇皇後猛地拍桌而起,怒罵道:“放肆!你還敢狡辯!內務府好好的,為何偏偏在你理事的時候出現疏漏?你安排的人身份不明,就敢送進太子府,一旦出事,戕害皇子之罪何人擔得起?蓉貴妃,你居心叵測,好大的膽子!”

這罪名可不是鬧着玩的。

重則能要命。

被蘇皇後扣帽子壓彎脖子的蓉貴妃當時就白了臉,倉促跪下,淩亂地解釋道:“皇後娘娘,冤枉啊,臣妾沒有……”

憋着多日郁氣的蘇皇後好不容易抓住了把柄,自然不肯放過,冷笑道:“你有沒有,本宮自會請皇上定奪。”

“如意,去請皇上來。”

蓉貴妃面色微白:“不行!站住,等等……”

等是不可能等的。蘇皇後根本就不給蓉貴妃狡辯拖延的機會,雷厲風行地叫人辦事。

葉葶在短短時間內經歷了那麽多,都忘了自己的破事了。她第一次近距離圍觀宮鬥現場,緊張極了。

她緊張萬分地想看到最後,但把炸.藥點着的人卻很任性,并不配合後續的重頭戲。太子殿下突感不适,面色青白,躬着身痛咳不止。

昭陽宮的人就更亂了。

蘇皇後大驚失色,忙道:“快!快扶太子去歇息。吉祥,去請章太醫。”

“是,奴婢這就去。”

……

葉葶終究沒能在昭陽宮把熱鬧看到最後,她被強行拖走,來伺候風吹就倒卻萬分矜貴的太子殿下了。

最後吓了所有人一跳的太子并沒有大礙,蘇皇後和蓉貴妃的事沒完,争奪後宮管家之權刻不容緩,亂得很。

弱不禁風的太子自然不能待在那塊是非之地,葉葶寸步不離跟着,便跟着太子在長樂宮暫時歇下了。離皇後、蓉貴妃住的地方,至少隔了半個皇宮那麽遠。

耳根才真的清淨下來。

蕭知珩在太醫離開後,便睜開了眼。他靜靜地躺在榻上,保持着虛弱之态,儀态優雅端方,眸底亦是不見一絲空茫。

葉葶就知道他突然發病是裝的。

可她還是得跟這尊大神演,裝作不知道他是故意的,關心地問:“殿下感覺好點了嗎?”

“不怎麽好。”

“不好?”

“頭痛。”

葉葶微笑:“那奴婢去請太醫回來,為殿下再紮幾針。”

蕭知珩眼角微彎,道:“好。”

說話時這樣,他麻木冷酷的心裏所想的卻是:【好得很。你敢出門,那你的頭也別想要了。】

葉葶一下就皮不動了。

“殿下……奴婢開玩笑的。”

蕭知珩許是沒料到她慫得那麽快,微怔,後面的話就沒說出來。

葉葶被他若有所思的眼神看得不自在,只好認命地說道:“您的頭痛不需要太醫。奴婢替您按一按吧,藥到病除。”

其實她會點按摩,在原來那個世界,當個沒有日夜的社畜,學會按腦殼解壓完全是無奈之舉,說多了都是淚。

葉葶上手很自然,力道不輕不重,那力氣恰好揉在蕭知珩頭痛欲裂的神經上,不偏不倚。

太子殿下似乎有些意外,不語。

不過沒過多久,葉葶的手就被他握住,拿了下來。她聽到他輕聲說:“不用。”

葉葶停住,不明所以地看向蕭知珩。你确定不用?可你頭痛的後果有點吓人啊。

“沒用。浪費力氣。”蕭知珩直接道,他的頭痛是頑疾,按是按不好的。

他朝着葉葶溫和地笑了,道:“陪孤說說話吧。”

葉葶盡力配合,道:“說什麽?”

“說……”蕭知珩思索了片刻,輕笑了一聲,低低道:“說孤還要不要繼續道謝呢?畢竟來都來了。”

“……”

行了,你別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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