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戰争的隐憂——補完篇

帝國軍機處的議事廳內,厚重的大門緊緊閉合,寬大的圓形會議臺邊,幾個全身筆挺帝國軍服的身影坐在一處,注視着對面大型激光投影儀投射出的電子版星雲地圖,眉頭都有些微凝。

絢爛的蔚藍色星雲背景下,距離帝國臣民千百年栖居的倫賽爾星球不遠的非天星系的整個分布,正呈現在黑絲絨邊框的高清透聲幕布上,神秘而醉人。

整整一千多年前,皇權統治下的倫賽爾星球終于研究出了可供星際旅行的空間躍遷技術,就在所有人為這項技術驚喜若狂歡喜雀躍的時候,遠行的帝國航空艦隊在僅僅幾百光年外的一條陌生星雲走廊上,就驚詫無比地偶遇了來自浩瀚宇宙的另外一種文明——哥達星球上的科學技術發展水平應該和倫賽爾相差不大,但是顯然在社會制度上已經有了很大的不同。

聯邦制下分區而治的民主制度在這個明顯面積小很多的星球上散發出迷人的光芒,而這光芒無疑閃到了倫賽爾星球上皇族們高傲的眼。

在茫茫宇宙中遇見同類文明的驚喜,顯然抵不住對彼此治國理念沖突的反感。很快地,星際旅程中的互相不理不睬在幾次小誤會後,逐漸發展成小規模的沖突,以至于在不過幾百年後,便已經産生了一次堪稱浩大的星際戰争,而究其根底,不不外乎是因為在星際資源的勘探和開發中對于能量晶礦的渴望。

無論是耗費能源巨大的星際旅行和艦隊躍遷,還是普通的民用日用級別耗費,各個星球上的不可再生能量資源是日漸稀缺,而這個星系中可供開發的近距離無人星恰恰大多處于在本星系的兩頭遙遙相望的倫賽爾星和哥達星之間的非天星系之中。

浩瀚無垠的宇宙中,能夠成為直接的星際沖突和戰争的導火索的,除了那些可供人開采、卻又沒有真正主人的無人星上那些能量礦藏,還能有什麽?

打打停停,無休止的戰争時起時歇,有過犧牲了幾十萬人的中型戰争,也有星雲走廊中無意偶遇的艦隊們互相悻悻轟炸的小型遭遇戰,兩個星球間的外交和友好,似乎有明文記載的,就只剩下了八九年前的那次聯邦官方派遣的外交官出使倫賽爾星球事件。——現任帝國皇帝肯特·克倫威爾一直性情懶散而缺乏任何野心,十年前的哥達星球上也不象如今一般被鷹派勢力掌握了軍權和議會,那也是那次外交能夠得以促成的契機。

可即便如此,那次的星級外交也是毫無建設性的,在近十年來,兩個星球的敵對狀态并沒有因此好轉,卻在某種莫名的氛圍中逐漸惡化。

就像今天,年紀輕輕就從父皇手中接手了帝國軍務的皇太子殿下弗恩的臉上,就露出了某種凝重的表情。

看着高清度達到2160P的超精微小衛星傳感圖片上密密麻麻的晶礦開采點,他面無表情:“你說費舍星上西片的墾礦區,昨天剛剛投放了一批聯邦軍人?”

對面約莫五十來歲的帝國總元帥奧騰·艾克身形不高卻精悍挺直,長着一張過于冷硬的臉,微微鬓白的發跡給人一種沉郁感。

手中的激光筆指點着星圖上的一些紅色密集區,他點點頭:“是的殿下。按說這種雙方都有開墾權的地方互不派遣軍隊,而只投送礦工開各自開采是星際慣例。”他冷冷一笑:“可顯然,聯邦哥達星并不打算遵守這種慣例。”

“聯邦哥達星投送的軍人人數是多少?”弗恩殿下問道。

“按照衛星監測和熱能探測估算,大約在一萬人左右。”

帝國副元帥,梵重的父親希林·格爾皺起了眉,憂心忡忡:“雖然不夠掀起風浪,但是在墾礦方面的效率肯定要遠遠高于我們送去的賤民礦工,本來就沒有明文劃定墾礦權限,這樣一來,費舍星上剩餘不多的晶礦可就沒我們帝國的份了。”

總元帥奧騰漠然颔首:“是的,一旦發生沖突,帝國這方面的軍力簡直是零。”

“發生沖突?”淡淡地看向他,年輕的帝國皇太子弗恩冰藍色的眸子很專注,“哥達星的聯邦軍人雖然彪悍,但也軍紀嚴明——一群聯邦軍人和一群帝國賤民礦工,各自開采各自的肯礦區,會有什麽沖突?”

直視着他,總元帥奧騰眼神有點怪異:“皇太子殿下,您不打算同樣出兵哥達星?”

一語既出,議事廳內變得極為安靜,希林副元帥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和幾個高級幕僚長一起看向奧騰總元帥。

沉默一下,弗恩殿下的眼睛裏分不清是贊許還是反對:“元帥您不覺得一旦我方也派遣軍隊過去,才會真正面對一些未知的沖突可能嗎?”

“于是就聽任聯邦的勢力在每個有晶礦資源的星球坐大,看着聯邦的軍隊布滿這些小星球上每一個可能的戰略據點?”

挺起胸膛,五十多歲的帝國總元帥眼神急進,露出和年齡不相稱的強硬:“皇太子殿下,我強烈建議同樣派兵進駐費舍星。”

“元帥,您忘記皇帝陛下早已經就此類事情定過應對基調了嗎?”希林副元帥看了看自己的多年老上司奧騰,眼神有點異樣。

弗恩直視着奧騰元帥,語氣雖然不斬釘截鐵,卻也堅定:“元帥,還是尊重父皇一貫的意向,以和為貴吧——同樣遣兵進駐的事,就不用再提了,先靜觀其變就是。”

閉上了嘴巴,奧騰元帥沒有再說話。

“還有其他事嗎?”弗恩看向了軍中的幾位高級幕僚長。

“殿下,這裏是蘭斯殿下遣人剛剛送來的去年帝國軍費明細支出審核單,財政部那邊已經審核過了。按照皇帝陛下給財政部的批示,看來今年的軍費支出也不會有增加。”一個幕僚長遞過來一份厚厚的清單。

随手接過,弗恩殿下點點頭:“我抽空細看。沒其他事的話,就退下吧。”

看着衆人施禮退下,帝國總元帥奧騰卻紋絲不動。看着他伸手将門掩上,弗恩似乎并不驚異他的舉動。

深深看他一眼,年輕的皇子道:“元帥有什麽話要和我私下講嗎?”

“是的。”銳利地看着他,奧騰元帥肩上那枚代表着軍隊最高權限的軍銜徽章閃着耀眼的光芒,“皇太子殿下對于今天的事有什麽真正的看法,此刻不妨和老臣商榷一二。”

“真正的看法?”淡淡地看着他,弗恩揚起眉,“我的真正看法就是剛才說的那樣。”

“殿下,那我就開誠布公了。”奧騰元帥眼神矍铄,緊緊盯着年輕有為的皇子,“哥達星的聯邦政府這些年鷹派勢力牢固掌握軍權,對我帝國的外交日益強硬,在非天星系的無人小行星上的墾礦動作也越來越大。我們都心知肚明——原先均衡的兩大星球軍事和航天力量早已經被打破了,而不幸的是,我們帝國竟然處于越來越大的劣勢。皇太子殿下,就算我們的皇帝陛下總是寧事息人,可您也覺得,這種态勢可以任由其發展下去嗎?!”

弗恩不怒而威地看着面前的帝國元帥:“元帥,您過慮了。”

“過慮?其實殿下您比我更加憂慮吧。”

迎視着弗恩,奧騰元帥随手在桌上點了點他手邊的那卷軍費支出單:“您掌管帝國軍部和工部,難道不知道這些年能源晶礦的捉襟見肘?整個已經探明坐标和躍遷點的小行星中,存在能量礦的不過十餘個。縱觀我們倫賽爾星球的能源早已耗盡,整整一百二十年來,已經都是靠星際開采來維持必須的能源供給了。”

看着弗恩殿下,他冷笑道:“萬一現在這個新發現的費舍星的墾礦權被聯邦翻臉搶奪走,皇太子殿下,您覺得帝國該靠什麽維持這龐大的全星球能源消耗?”

“哥達的聯邦政府一向自诩正義,就算鷹派勢力掌權,也不會輕易窮兵黩武。”弗恩殿下淡淡道。

“在生死存亡面前,從來就沒有正義。”奧騰元帥譏諷一笑,“誰也不知道非天星系真正的能量晶礦還能夠開采多少年,按照探明的現有儲量完全平分的話,也不過僅夠百年之用。皇帝陛下大人抱畫萬事足,他是絕不會想到當能源耗盡時,就算是再自诩民主正義的人也會露出窮兇極惡的嘴臉來。——瞧,聯邦現在已經敢公然向肯礦區派遣軍隊,原先也不過派便裝軍人僞裝礦工搶占戰略點而已!”

沉默一下,弗恩殿下注視着電子星雲版圖上那些危險的紅色分布點:“我了解了,元帥不用再說。”

“皇太子殿下,我想我明白您的宏才偉略。”奧騰元帥的眼神有種孤注一擲,看着剛剛接管帝國軍務才兩年的年輕皇子,“皇帝陛下的和平理念您當然是要尊重,可惜我擔心,帝國等不到您掌管全局的那一天,星際晶礦采礦權就已經完全不可收拾,無人星也再沒有帝國軍隊立錐之地了!”

“放肆!”冷冷地冷呵一聲,弗恩眼神銳利,“元帥您太逾越了,就不怕我治您的罪!”

“我奧騰所言所想,無不是出于為帝國着想,我怕什麽治罪?”傲然地挺起胸,五十來歲的帝國總元帥沉聲道,“我只怕将來帝國的歷史篇章裏,等到戰争終不可避免之時,有人要為帝國的衰落和覆亡背上不可饒恕的罪名!”

衰落和覆亡!弗恩殿下的瞳孔終于在聽到這兩個嚴重的詞彙時,猛然一縮。

即使如此,他看向奧騰元帥的眼神依舊是冷靜而克制的。“元帥,你可以退下了。”半晌後,他禮貌而疏遠地将目光移向了面前的星圖。

失望的神色終于從奧騰元帥的眼中流露,他冷笑一聲,轉身而去,抛下一句:“皇太子殿下,我依然高估了您的遠見和魄力。”

靜靜看着他的背影,弗恩獨自站在議事廳中,臉上神色不變。

半晌終于轉身出門,向着軍機處的樓宇大門快步而去。

他身後,皇家侍衛長伍德緊緊跟着他:“大殿下,接着還是去防務廳嗎?午飯在路上吃,還是到了防務廳再用?”

坐到了專用皇家防彈車上,年輕的皇子點點頭:“到了防務廳再用簡餐吧。”看着徐徐升起的車窗,他陷入了沉默。

車輛很快駛出了軍機處,平穩加速向着防務廳的方向奔馳。

“撥電話給維瑟總管,問一下他怎麽樣。”弗恩輕聲道,口氣意外地有點柔和。

伍德微微一怔,很快便明白過來,趕緊撥通了電話。

弗恩安靜地靠在了椅背上,冰藍色的眸子專注地盯着伍德的嘴巴。

“維瑟總管,皇太子殿下想問一下,昨晚的那個病人,今天怎麽樣?……嗯,好的。……嗯。”

合上電話,伍德小心翼翼地看着弗恩:“內侍總管大人說,澈蘇早上醒來一次,簡單用了點早餐,醫生很快趕到給他開始複診,依然是急性肺炎的判斷結果。現在已經在輸液中,發燒在清晨時略有好轉,但是現在又有點反複,溫度微有上升。”

弗恩殿下從座位上欠起身,皺着英挺的眉:“又上升了?多少度?為什麽打了針,吊了水,藥物和物理降溫都用上了,還會這樣?”

臉色一沉,他冷聲道:“醫務所的那些醫官該不會是覺得他是一個賤民,就潦草行事吧?”

愣愣地聽着弗恩殿下一連串的發問,伍德張口結舌,回答地語無倫次:“嗯,維瑟總管沒說為什麽會再發燒,上升多少度?也沒說。……醫生不會不盡心的,我已經按照你早上出門前的吩咐叮囑過維瑟總管了——應該有好幾撥人在服侍澈蘇少爺呢,殿下您不要這麽擔心!”

“擔心?”直直看着他,弗恩斜睥他一眼,神色古怪。

那眼光直刺得伍德一陣心驚肉跳,完全不知道自己哪裏又做得不對。

伸手從他手中接過直撥專線電話,弗恩殿下冷着臉按動了重撥鍵。

“維瑟總管,是我。澈蘇現在發燒多少度?”聽着電話裏傳來老總管沉穩的回答,他的眉頭一直沒松開。

“好,知道了。請務必多派點侍女照顧,不要離開人。——還有,傳我的口谕,叫皇宮醫務所的首席醫官下午一定再親自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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