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030
一枝梅萼橫窗,暗香潛送。
濮城裏頭的雪聽了好些日子了,那些屋檐上的冰雪也都在冬日的暖陽下融化了,一滴滴落到了地上。青石階上,一片濕意。風拂過枝幹帶着它們晃動,水滴落了下來,像是飄了一場雨一般。
宮中無他事,楚非歡似是落得輕松。就連宣城書院,她也不常去了,倒是對殷無意心心念念起來,那封敏早便抛在了腦後。離開了輪椅,拄着拐杖也能一步一步的行走了,大腿上那暗青色也逐漸的消退,似乎體內的毒素一點點的消去。殷無意心裏頭高興,對着楚非歡便也有了好臉色,不至于總是橫眉冷對。
“其實當初你雙腳殘廢站不起來,我無法醫治好你,心裏頭滿是自責,幸好現在,一切都有所好轉了。”殷無意在園子裏頭學着走動,到底是太久沒有接觸地面了,腳步不甚穩,跌跌撞撞地像是随時要跌倒一般。轉了幾圈,額上已經沁出了汗水來了。遲暮走向前扶着她坐到了一旁的亭子裏頭,用帕子輕輕地拭去了殷無意的汗水,滿是唏噓的感慨道。
“這得感謝楚非歡了。”殷無意笑了笑回道。
“這跟她有什麽相幹?”遲暮不高興立馬就擺在了臉上,恨不得啐上一口,指着楚非歡大罵一頓。“要不是為了她,你也不會落到這般田地。她倒好,還是做她的宣城公主謀她的江山,将一切事情忘得幹幹淨淨。”
“好啦。”殷無意低着斥了一聲,“這些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我知道你們心頭對她有怨,可這次我的雙腿能好轉,那也虧得她放血做藥引。”
“那也該是她欠你的。”
“遲暮。”殷無意低斂着眉,有些無奈的喚了一聲。
“是是是,我不說便是,你總是嫌棄我話多。”遲暮聽了殷無意那有些無奈的口氣,便曉得她在想些什麽了。收回了那些要出口的長篇大論,也将那些個不甘心咽了下去。只是從中還是有幾許的不悅在內。
“你有我阿哥的消息麽?自從上次他把令牌從李宗嗣手中弄出來,人就消失了。”極輕地嘆了一口氣,殷無意轉了個話題問道。
“他啊,可能又去當什麽游俠或者幫你幹一些刺殺的營生了吧,總歸還是在濮城之內,你都在這兒,肯定不會離遠的。”遲暮撇了撇嘴說道。“三公主要悄悄進入這濮城,肯定會找人接洽的,真說她孤身而來,我可不相信。肯定有暗衛随着她一起,她會找到謝天青,然後再來找你。對于這邊的消息,那位心中也是十分明了的。”
“暗中有不少人盯梢着呢,她在濮城裏頭安插人手,楚非歡更不知在她身邊排了多少人。她一入濮城,就算有那些個暗衛,也保不了她的安穩。遲暮你說師姐她圖的到底是什麽呢?我早就跟她言明了,很多事情我裝作忘記了不想提起,她倒好,反而要步步緊逼了。我們之前的情誼肯定會撕毀的,她以前那般待我,難不成想要回頭過幼時那種兩小無猜的日子嗎?雖說她的情意是真的,可是其中有太多的利用,我着實承受不起。”很多話對着楚非歡不當說,可是向着知根知底的遲暮,殷無意就生出一種一吐為快的欲望來。當她選擇了楚非歡,這就注定了會跟符蘅刀劍相向了。雖有師姐妹的名分在,可不會改變什麽。
“可是無意,楚非歡也利用過你,你依然甘之如饴,讓你在意的絕對不會是這個,僅僅是因為你不愛符蘅罷了。”遲暮一笑搖了搖頭,而殷無意聞言則是倏地眯上了眼眸。
“你可別說什麽,你瞧那位殿下過來了,她現在倒是勤快,這是真對你上了幾分心還是僞裝的試探呢?我可不在這兒礙着你們了,省得讨人嫌。”遲暮的眼眸是落向了亭子外邊的,一道青色的身影,悠悠然的朝着這邊走過來。她心底真的很讨厭楚非歡,因為她給予殷無意的是太多的痛苦,可是若是硬是要分開她們,殷無意也不見得會開心,倒是這般由着她們去吧。
“這回遲暮是難得的知趣。”人還沒有走到,聲音便先傳了過來。楚非歡的唇邊噙着笑容,看來心裏頭是愉悅得很。只朝着遲暮離開的方向看一眼,目光又扯了回來,像是被膠在了殷無意身上,片刻也挪不開。殷無意掀起眼皮子望了她一眼,沒有答話。楚非歡倒也不在意,坐在了她的身側,伸手将她那原本靠在柱子上的身軀攬入了懷中,在她鬓發邊深吸了一口氣道,“坐在這兒穿的這般單薄,不覺得冷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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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冷。”扯了扯嘴角揚起了一抹笑意,語氣卻是頗為清淡。
“你的雙腿快好了吧?過一段時間,濮城有梅花盛宴,我帶你去瞧瞧吧。雖然是冬日,京中依舊熱鬧得很。你雖然來濮城有段時間了,那些風光大抵都沒見過。”楚非歡将她的一縷烏黑的發絲在手指上纏繞了幾圈,低着頭瞧着她,說道,“以前這梅花盛宴都是王叔操辦的,現在他離開了濮城,倒不知這回是誰來。裏面都是些文士吟詩作對,洛兒倒是喜歡得很,對這個盛宴也是很重視。”
“那你想去麽?殿下你不是極其厭惡這些風雅之事?”
“這倒是你誤會我了,我可沒有厭惡這些事端,只是洛兒沉迷此道延誤了國事,我才不喜。那些個文人士子守好本分即可,他愛吟詩作對,他愛彈琴弈棋,都沒有什麽大不了的。”頓了頓又繼續說道,“我對這些事情雖不如對兵法政事那般熱衷,到底也是學過些許的,拿出去也不至于丢了我楚王室的臉。你再想想,我也是喜愛聽你彈琴的。”
“天門謠麽?”殷無意嗤笑一聲。在她楚非歡的記憶中除了那兩回,還有其他麽?這位殿下說愛聽自己彈琴,可不是睜眼說瞎話?
“那不要了。”楚非歡笑,“你可別再妄動真氣了,我要聽的便是那《明月曲》。”
她話音方落下,懷中的身軀徒然變得僵硬。
“怎麽?你不願意麽?”楚非歡有些疑惑她的變化。
“呵。”殷無意仰起頭看着她,“我以前說過,這琴曲一生只為一人起。”
“可是你之前已經彈過一次給我聽,既然早已經破了例,再來一次又何妨?不知為什麽,這曲子在我腦海中的印象無比深刻,像是上輩子聽過一般。我覺得自己能夠聽懂其間的悵然情緒,可是又有那麽幾分的迷惑和空茫,這讓我想起了一個很模糊的景象來,不知道是我的癡念還是曾經有過。無意啊,你說到底是為了什麽?我是不是忘記了一個人?一個曾經對我很重要的人。你說她到底有沒有活在世間?如果活着的話,為什麽不來找我?如果來找我的話,為什麽不肯坦白相認?”捉住了殷無意的手,楚非歡微微低着頭,眸光很亮。
“不知道。”殷無意冷淡地回答道。許久之後,又恍然一笑,“你說得對,我都為你破過例了,再來一次又何妨?可是楚非歡啊,你真會是我的知音麽?你真能聽懂我其中的情緒麽?”為什麽你還是不能夠記起?為什麽你舍得放我一人如此難過?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了?可是啊,連你這麽明顯的試探,我都不敢應對,因為不知道結局最終會是什麽?可以再信你一次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