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034
不是沒話說,而是不曉得如何表達,連自己都尚且覺得迷茫的心聲。
從暖鳳閣,再到梅花園子裏頭,都是寂靜的,只有冬日的風,盡呈它的威力,從屋檐樹梢呼嘯而過。
一條枯瘦的梅花枝斜探出來,裹挾着勁風,将鬓發吹拂起。眼眸裏頭只有那淡黃色的略顯得模糊的身影,像是只有一個人,又像是幾個人交疊在了一起。封鏡的嘴角浮現出一抹笑意,唇齒間流連着的只有一個名字。
梅花枝直沖着她的額心來,沒有任何的收勢。
“碰——”地一聲響,地上滿是的碎裂瓷片,還有空氣中彌漫着那纏綿的酒香。白色的衣襟被酒染濕了,風吹來,涼意直透到了肌膚上,引得人打了個寒顫。封鏡笑容收住了,搖搖晃晃的站起身,像是要努力的睜大眼睛瞧瞧,到底是哪個人,這麽大膽,敢在公主府裏頭對她下這般狠手。
衣領猛地被人大力揪住,她剛想說話,口中就被塞入了一顆藥丸。苦澀的滋味,從舌根開始蔓延,激的她神思徹底地清醒。費力地從遲暮的手中掙脫開來,她跌跌撞撞地退後一步,背靠着柱子,摔坐在地上。
“你做什麽?”低啞暗沉的嗓音,全然不似平日,帶着噴薄的酒氣。
“封鏡你看看你自己這是什麽樣子!”遲暮斥責了一聲,很快就抿着唇,有些懊惱自己情緒的外顯。雖然說封鏡平日裏多呈現醉酒之意,整一個酒鬼附身,可從來不像今日這樣,頹唐沒有精神氣。許久,遲暮又說道,“封鏡,你戒了這酒吧。你自己也是醫者,被酒意占據的你,還能夠拿穩金針麽?”
“你來。”封鏡拍了拍身邊的空處,示意遲暮也一同坐下來。她露出了一個笑的表情,卻是比哭還難看,“我爹是相國封凜,這個你知曉的吧?我娘是江湖女子,偶然遇上了我爹竟然不顧名分和他私奔,最後還心甘情願的在相府做一個妾。你知道我娘是怎麽死的麽?是被那所謂的大夫人逼得走投無路,懸梁自盡。我沒救得了她,我只恨那時的我還小,不會醫術。她臨死前還讓我不要恨封凜,可是這怎麽可能?我娘她這一生忍了太多的苦難,她本該暢游于江湖間,而不是被困在了相府後院。一切事情封凜都看在了眼裏,可是他沒有幫助我娘親。幸好後來我替我娘報仇了,萬蟻噬心之苦,是我送給那大夫人的大禮。我恨封凜,我恨相府的一切。只有一醉方休,才能讓我免于受這苦恨的折磨。可是,我如今想要醉上一場,卻十分的難。”
“後來我随舅父闖蕩江湖,遇上了殿下。那時候滄藍就在她的身邊了。宣城書院還沒有建立起來,在水濱柳樹下,那一道水藍色的身影,如同天空一般純淨。那是道假象,滄藍哪裏是那般簡單的人,可是我已經回不了頭了,盡管滄藍她拒絕了我很多次。”
封鏡微仰着頭眨眼,想要把眸中的水汽給逼回去。
遲暮靠着她,梅花枝丢棄在了地上。碎裂的瓷片間,一片水澤,散發着清冽的酒香。長長地嘆息了一聲,心裏頭浮上了幾股莫名的情緒。她也不曉得如何開口去安慰封鏡,只得靜靜的聽着她傾訴過往。
“滄藍要和顧懷舟成親了。她想要斷了我所有的念頭吧?殿下知道,封敏知道,幾乎所有人都知道,除了我。滄藍是想要瞞着我嗎?想要等到她和顧懷舟走上喜堂才通知我麽?呵呵,是不是意味着她也不願?我倒希望是她親口告訴我的,而不是從封敏的口中得知。看封敏那得意嬌縱的樣子真不是一般的讨厭。”
“看着很近,其實隔了很遠。滄藍她總是這樣,給我絕望之餘,又暗藏着一絲絲的希望。你說她是怎麽想的?她愛顧懷舟嗎?我不信。可是她這麽做到底是為了什麽?殿下不可能會讓她做出這般犧牲,只能是她自願為之。她的心思,我真是一點兒都不懂。”
“既然這麽痛苦,那就不要喜歡她了。”遲暮眨了眨眼,有些不解的說道。
“你說的倒是輕松,人的感情啊,哪能夠這麽好控制。”封鏡長笑一聲,單手撐着那地面,毫不顧忌滿地的碎瓷,将掌心劃出一道道血痕。她撐着自己站起身來,垂眼看着手心沁出了血珠,心中反而浮起了幾絲痛快來。“如果可以不愛,為什麽無意要從天門山來到濮城找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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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你都知道?”遲暮訝異地問了一句。
“我不知道,我只是猜的,然而八九不離十罷了。哈哈。”封鏡搖晃着腦袋,朝着外頭走去。步履看似随意無常,可又像是夾雜着精妙的輕功步法,沒多時,她人已經離這亭子幾十丈遠。
“喂,你去哪兒啊?”朝着那逐漸變小的身影喊了一聲。
“回相府去。”是風中送來的封鏡的回答。不就是一個顧懷舟麽?不就是一個相府麽?不就是唯恐殿下前路中突生的阻礙麽?滄藍到底在介意些什麽呢?是不是沒有了封家,沒有了顧懷舟,她才會将眼神投在自己的身上?
“啪——”地一聲脆響,是棋子落在玉盤上的聲音。
“滄藍執意要嫁給顧懷舟,你說封鏡知道了會怎麽樣?”白棋形勢大好,黑棋偏居一隅。殷無意摩挲着手中的黑子,好幾次想要落下,最後又收回了手。她的心思顯然不在棋盤上,眉頭緊蹙着,和楚非歡面上那份悠然自得截然不同。
“她們的事情,随她們自己去處理吧。”指尖敲在了案幾上,似乎是在催促對面人落子。
“那你說滄藍喜歡封鏡麽?”
“滄藍我不知道,倒是你身邊的遲暮,同封鏡在一起似乎相處的挺融洽?”
“融洽?整日都在打鬥吧,也不知道砸毀了多少物什。”殷無意笑着說道。指尖一溜,棋子又落回到了棋盤上,端起了一盤的香茗,啜了一口,才緩慢地說道,“你贏了。”
“這可未必。”楚非歡站起身,不認可的搖頭。捏起了黑子,落在了棋盤上。一子落而全局變,所謂置之死地而後生。原本的死棋一下子就活了過來。看這殷無意沒有那下棋的心思,她繞到了她的身邊,問道,“下完一局棋之後,你的情緒倒是平穩了幾分,不像之前那般淩厲的有些逼人。”
殷無意嗤笑道:“難道殿下會改變自己的想法?恐怕你是認識不到自己的過分之處。我還能怎麽樣?一直同你置氣麽?不管怎麽樣,你讓我眼裏只容下你一個人,我是做不到的。等到殿下你身邊的花花草草都解決了,你也能做到這般,再來要求我吧。我們現在是什麽關系?我不幹涉你的私事,你也別來尋我黴頭。”
“又來了。”撫了撫額,楚非歡低下頭,身體幾乎是懸在了殷無意的上方,“有些時候我真想堵住你的嘴,讓你口中說不得一句不讨喜的話來。你待其他人算是平和,可是對我說話總是這麽的尖銳,像是我曾經辜負過你一般。這樣很不公平。”
“你想怎麽堵住我的嘴?毒啞我麽?這倒是一個好方法。”殷無意瞪了她一眼,又收回了視線,面色有些僵硬和惱怒。
“像這樣啊。”悠悠一笑,楚非歡回答道。瞧着殷無意那一臉不明,意在做個示範。身子傾了下去,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急劇縮短。這樣鼻尖相撞的親昵在兩個人多了去了,殷無意只是眨了眨眼,面色沒有什麽變化。
可是楚非歡這一回可不想只停留在了這地步。長長的睫毛,似乎要掃到了她的臉頰,殷無意可真是一點兒防備之心都沒有啊。心頭彌上了一絲喜悅之情,她只是微微的低頭,便噙住了殷無意的紅唇。雙手緊擁住了殷無意,幾乎整個人都壓在了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