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057
站在高地上下望,南淮河浪濤滾滾,拍打在岸上如同卷起了千萬堆雪。遠遠望去,那淮北城矗立在那兒,仿佛能夠預料到南淮河水倒灌而入的慘象。楚非歡目光裏流露出了幾絲憐憫,她不是那種冷血的人,她自然是希望兵不血刃的拿下淮北城。
“對于那些無辜的百姓來說,确實是過于殘忍了些。”殷無意負手站在楚非歡身側,發絲被風吹起,有幾縷緊貼着面頰。“不過兩國交戰,生靈塗炭必定不能夠免。為将帥者,還需要有些鐵石心腸。”
“淮北城只是一個開始。”楚非歡淡聲回答道。
殷無意點點頭,沉默了許久,她又說道:“我要離開幾天。”
楚非歡面上浮起幾絲的不贊許,幾乎一眼就看破了殷無意的心思。只是殷無意面上的神情是堅定的不容更改的,她的目光灼灼,帶着一股子熾熱。只是去淮北城,其中藏着太多的危機了,實在是不想讓她去冒險。楚非歡本能的就要拒絕她,只是剛想開口,唇便被纖細的手指壓住。
“我帶着遲暮蘇扶一起去。入淮北城,我自有辦法,你不必擔心。我會平安的回來的。”殷無意放柔了目光,溫聲說道。“再者,符蘅她不會傷我,最多囚禁我,就算那樣,你也會來尋我的對不對?”
楚非歡抿着唇沒有答話,殷無意從後頭環住她的腰,下巴抵在了她的肩上,臉上流出了一抹明快的笑意:“少則一日,多則三日。如果我沒有回來,引南淮河之水灌淮北城,不要有絲毫的遲疑。我不在的時候,你正好可以想想,你的心魔還在,你與我之間還有許多的思緒需要理清晰透徹。楚洛的死你放不下,你不折磨我,便只能折磨你自己的心。就算你一時間壓下了此事,不可能逃避一輩子,我不想你如此。”
“好。”楚非歡終于是點點頭。
楚軍營地裏士氣高昂,對于淮北城勢在必得,而淮北城的氣氛越是壓抑的,如同近些日子天空那重重的陰雲。被困在了淮北城只有五萬的兵馬,急報早便傳入了鹹京,可是久久不見援兵的到來。要不是因為那些輕舉妄動的酒囊飯袋,楚軍焉能至此!
符蘅的面色不見平日裏一絲溫婉,冷下臉來,眸子裏還含着幾分的狠辣與陰鸷。駐紮在了邊境的不是她的親兵,她和蘇子越倉皇的從楚國逃回,面對的是那些無能之将的輕慢。也許有部分是秦王的示意,但她終究是個公主,那些人初時也不敢太過分。敗退到了淮北城,幾乎所有人情緒都是激動不滿的。符蘅把他們聚集到了堂中,為了奪取兵權,她手段幾乎稱得上是殘忍。有些見風使舵的人,知道了回去秦王一定會重責他們,還不如此時交出了兵權,日後也好推脫責任。有的人死也不肯松口,被蘇子越提着劍一下斬了腦袋,懸挂在了軍營裏的旗杆上。
“蘅兒何必如此陰郁。”蘇子越面上還是一派輕松,他想要去握着符蘅的手,卻被她狠狠地甩了開去。絲毫不在意那冷眼,他的唇邊還是勾着一抹溫柔的輕笑。只是這景象,在符蘅眼中,只見到了虛僞與做作。“蘅兒恐怕心底早已經打定主意了吧?這淮北城是守不下來的。不如早早的撤退,近些日子南淮河邊,多了幾列楚軍,他們想要引水灌城,我們絕無對敵之法。”符蘅的眉頭微微地一挑。
“援兵久久未至,這是為了什麽,蘅兒你不明白嗎?咱們的秦王想把你當成了棄子,連着淮北城一起葬滅。”蘇子越心思很剔透,對于秦國的朝政之局,他始終都看在了眼裏。他可不像是那些官員家的纨绔子弟,只知道走馬鬥雞。秦國國相是秦王的心腹大臣,可他跟他老爹可不是一路的。符蘅依舊沒有開心,然而蘇子越的話語确實是說到了她的心坎裏頭,臉色稍稍的緩和了一些。蘇子越見狀只是頗為遺憾的搖搖頭,不像往日一般有輕佻的舉動,而是轉身就離開了,似乎是要給符蘅一段冷靜的時間。
春風料峭。
符蘅嘆了一口氣。剛想轉身,就聽到了一個呼喊。府中的小雜役氣喘籲籲地跑上前頭來。“公主,外頭有三個人自稱是您的舊識——”
舊識?符蘅的眼眸子裏有一瞬間的疑惑。在這兒,她哪有什麽舊識,除非是天門山的。有可能是師妹來了。想到了這兒,頓時充斥着亮光,夾帶着幾分欣喜,急聲催促道:“快領她們來內堂。”楚洛忽然身亡,她沒有做過這事情,蘇子越也不承認派人下手了。思來想去,加之最近的幾點風聲,不免把懷疑的目光投到了殷無意的身上。只是她做的這一切是為了誰呢?她為什麽還呆在楚軍中,符蘅怎麽也想不通透。現在忽然出現的,如果是殷無意等人,也許一切都好解釋了。眉眼彎彎,嘴角勾起的笑容,都是輕松快意的。
在內堂中等待,坐立難安。在椅子上磨蹭了一會兒,她還是站起身,快步地走向門口,想要快些看到來人的身影。殷無意,蘇扶,還有遲暮。他們的面容都如同記憶中一般,就連表情也絲毫未差。一只腳跨進了門檻,殷無意忽然回頭對着蘇扶他們說道:“你們在外頭等我,我想和師姐好好談談。”到底是曾經熟識的,就算此刻懷着幾分警惕,在那真誠的目光之下,也逐漸的軟化下來。再者,殷無意定能夠好好的保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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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妹,你……我……”符蘅大概是被這忽來的欣喜沖昏了頭腦了,有萬千的話語在唇邊圍繞,最後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她腦海中甚至還出現了這麽一幅圖景,有了殷無意在身邊,他們秦國的軍隊一步步逼近了濮城,最後在萬千人的矚目之下,登上了那個至尊之位。而殷無意亦是一身冠冕,含笑望着她。
“師姐,我不是來助你的。”殷無意面上露出來一抹笑意,她拂了拂額間的碎發,“秦兵侵犯南淮城,火攻是我的主意。就連擺出疑兵渡河,也是我的想法。而師姐,你知道的,淮北城守不住,只要引了那南淮河的水,你們便會全線潰敗。只是我阿哥的主意。我是不可能站在你們秦國的,就算了離開了楚國,那也不可能。”
像是被當頭澆了一桶冷水,符蘅的笑容僵在了臉上:“那你來做什麽?師妹你是在記恨秦王的那些行徑嗎?他是他,我是我,雖說是父女關系,卻比之一般人還不如,你記恨他,我也恨他。師妹,楚非歡有什麽好?楚王是你下手害死的吧?楚非歡會輕而易舉的放過你嗎?明明是我們相識在前,為何還比不上一個半道相識的人?”
“有很多事情是沒有理由的。”殷無意輕笑,搖搖頭說道,“師姐你可記得天門山下的骸骨?你可記得那些個心中不平最後身首異處的所謂殷朝遺老?師姐你當初說喜愛我,是為了利用我和我身後的那股子勢力,還是真心待我?這般不純粹摻雜着利益的感情,我如何能夠接受?我曾随你回到秦宮,是想過助你一臂之力,你可是如何待我的?秦王他想納我入宮你可有絲毫的反抗?要不是我自己抽身離去,是不是今時要聽你喚我一聲母妃?師姐你做出來的事情一件又一件令我失望,可你絲毫不自知呢。”
“楚非歡讓你來當說客的?”符蘅的眉目冷銳下來,她的雙手環在了胸前,死盯着殷無意,那股子情緒逐漸地平靜下來,就連那絲絲縷縷的不甘心,也盡數被掩藏。
“師姐,你怕是早已經打定主意退兵了吧?為什麽援兵久久未至?秦王對你設防不是毫無道理的,我可不信師姐你沒下一點兒手腳。或許還感謝師姐你曾經對我不設防,告訴了我許多事情。師姐領着援兵會是誰呢?如果你死在了淮北城,還會有誰帶領士兵呢?慫恿秦王親征,來個兵變,這秦國可不是落入你的囊中?師姐你為了這個,難道不是布局已久?你不想收網嗎?守着這淮北城對你來說有何意義?”一連串的問題,從殷無意的口中傾瀉出來。“師姐你有自信,可楚非歡又何嘗會輕易認輸?”
“我們兩個人定是一死一生,師妹你如何抉擇?”盡管心中有了答案,符蘅還是不死心的問道。
“呵。”殷無意只是一聲輕笑,轉頭目光是向着南方去了。就算眸子裏流淌出來的幾縷溫柔,那也僅僅是因為楚非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