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一日的光陰在一趟來回間輕易消散。顏七默默地坐在桌前。眼見着天色漸晚,廂房也跟着暗下來。
桌上放着一只葫蘆,一件披風,顏七的手指輕輕描摹着葫蘆上的小狐貍,心中瞬間感慨萬千。直到廂房中忽然亮了起來,栩栩提着一個食盒走了進來,顏七才回過神來:“站在那裏幹什麽,過來吧。”
在栩栩眼中,顏七鮮少似這般正經,不開玩笑也不胡鬧,是以,栩栩不敢輕易造次,乖乖地把食盒放到桌上,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了桌上的兩件物什上,不由得眼前一亮,葫蘆她是見過的,可這件披風着實漂亮:“咦,哪裏來的披風?又是旬忱哥哥送的?”
提到旬忱,顏七心中就是一動,六師兄那句話忽然就回響在耳邊——那人究竟在不在你心裏,恐怕,只有你最清楚了。
見顏七不為所動,栩栩又開始抓耳撓腮:“小七姐姐,你……你今日是怎麽了,怎麽看起來,和平常有些不一樣?”
腦袋裏大師兄的話也轟然響起——是有些不一樣的。
顏七覺得自己從未像現在這麽煩惱過,最煩惱的,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煩惱,因此就變得更加煩惱!
“栩栩,如果,有一天我忽然消失不見了,又或者,我早先告訴了你,到了某一天,我便消失了,你覺得,哪一種你更能接受一些?”顏七望着桌上的東西,喃喃自語一般。栩栩本就為她張羅着食物,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個問題吓到了,以為顏七出了什麽事,眼眶刷的一下便紅了:“姐姐你在說什麽?你……你怎麽會消失呢?你……若是你不見了,栩栩,栩栩一定會傷心死的,還有……還有旬忱,他也會傷心死的,姐姐你到底怎麽了?”
旬忱兩個字的出現就猶如一盆冷水對着顏七傾盆而下。顏七笑了笑,捏捏栩栩紅掉的小鼻子:“胡思亂想些什麽呢,我只是見到堯旭對我六師兄那樣不離不棄,即便六師兄避而不見了,他也這般執着,心下忽然有些好奇,若我不見了,是不是也會有人這般緊張,這般不離不棄,無論如何都要找到我。”
顏七說的懇切,栩栩終于放下心來,吃吃笑起來:“姐姐莫不是羨慕了?”
顏七不輕不重的拍了她:“叫你貧!”
用完晚飯,顏七一直不曾出過房門,栩栩倒地還是覺得她有些不對勁,替她關好了房門便不再打擾。顏七喜歡靠着窗戶,就着清亮的月光賞夜景。可今日,目光走着走着便出了神。
大師兄說的沒錯,她的确是變了。
從前,她的心裏只有帝君,天上地下無怨無悔的跟着,到頭來,耗了近一千年,連記憶都煙消雲散。姊妹們為她着急,她不知,師父為她指點,她不從,帶着滿心的執着将周遭的人都傷了個遍。可如今,不一樣了。栩栩成日跟在身邊,做着令人無奈發笑的事情,她才真正感覺到了三姐姐他們當時的心情,那種姊妹之間的擔心與牽挂。這是同樣作為老八老九的姐姐不一樣的感受。
再一個,便是旬忱。
顏七将手裏的葫蘆緊緊拽着,心中忽然生出了比當初帝君要離開更為不舍的一種情緒——她與別人不同,她不但天劫未歷,尚還有天譴未至。強取精元的事情她心中有數,從前她走到哪裏都是大無畏一般,心想着左右不過一死,明曉得姐姐哥哥們擔心,卻不曾真正體會過那樣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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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她居然開始害怕,害怕天劫天譴将至,她會度不過,屆時,煙消雲散,世間再也尋不到一個叫做顏七的小狐貍。除開害怕親人們的擔憂,傷心,她還多出了一些不舍。這種對塵世的留戀,亦是從未有過的!她舍不得,舍不得哥哥姐姐,舍不得師兄師弟,舍不得師父,舍不得栩栩,還舍不得……旬忱。
“十三,若不能承諾什麽,便什麽也不要留下。這個道理很簡單,卻很少有人做得到,情之所至,往往是理智道德皆無法束縛的事情。一切,還要看自己究竟選擇了一個什麽樣的方式去愛。”六師兄的話流連在耳,讓顏七越發困頓。
堯旭在房中苦苦等了一個晚上,每每按耐不住之際,總會被身邊的旬忱給押回位子上。堯旭不解道:“都已經這個天色了,你還在我房中作甚?”
旬忱票他一眼,喝一口茶:“我覺得,你房中的茶不錯。”
這在談話之際,有人敲了敲門,堯旭迫不及待的開門,臉色瞬間失落下來:“香薷,你來做什麽?”
因兩人站在門口,因此并未看見旬忱在聽見香薷兩字時黯淡下來的神色,可是很快又恢複如常。
香薷端着一個托盤站在門口,堯旭只是看了看上面的兩碗甜湯便曉得了妹妹的用意,無奈的蹬她一眼,側身讓她進來。
香薷步履輕盈的走到桌邊,将兩碗甜湯放在桌上,柔聲道:“我看你們晚上吃的少,便自己向廚房借了地方,做了些吃的,你們……”她到底還是有些疑惑這麽晚了兩個男人在一起做什麽。
堯旭本就對旬忱沒什麽好印象,不鹹不淡道:“妹妹,你對這絕情之人這般關切作甚,左右人家也不會理會你。”
堯旭帶着情緒,一時間未曾顧及到妹妹香薷作為一個女兒家的羞赧,致使香薷一時間十分難為情,紅着臉站在那裏,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旬忱看了看堯旭,微微皺眉,繼而接過香薷的甜湯,笑道:“姑娘有心,這麽晚了還要麻煩姑娘,旬忱萬不敢當。”
香薷姑娘頃刻間笑靥如花:“若是道長喜歡,香薷願意每晚為道長準備吃食……以……以報道長大恩。”
“顏七姑娘!”堯旭心急難耐,不斷地朝外張望着,終于看見顏七出現在門口。同一時刻,旬忱放下了手中的甜湯,快步走到門口。
顏七只是看了一眼旬忱,目光就立刻掃到了他身後的香薷姑娘,她禮貌性的點點頭算作打招呼,香薷姑娘的臉色也有些尴尬。
“不好意思,打擾到你們了。”顏七淡淡道。
“不不不,在下正在等候姑娘。”堯旭急忙澄清,然後用一種十分渴求的眼神望着顏七。顏七被他看得有些毛骨悚然,忍不住拭了一把汗,剛一小動作,身前就已經擋了一個人。旬忱冷冷的看着堯旭:“這麽晚了,有事明天再談。”
堯旭本就因為旬忱一晚上的打擾窩了一肚子火,又替自己的妹妹不值,此番再也無法忍下去:“旬忱,你不要欺人太甚,這是我與顏姑娘之間的事情,你少插手!”
旬忱望了望身後的人,臉上已經結了一層冰。顏七淡定的看他一眼,贊同的點頭:“沒錯,這件事情确實與你無關,也不方便外人插手,道長若是沒事,大可回房休息。”
與旬忱說完,顏七又轉向堯旭:“明日卯時,城郊的竹林見。那裏,會有你想要見到的人。”
堯旭在那一瞬間激動地眼睛都亮了,只是顏七并未去注意,反倒只是來通知一般,說完便轉身離開。只是還沒走兩步,身後就有腳步聲跟上來,意料之中的事情,顏七還是覺得一陣頭疼,沒有走兩步,旬忱就已經一步跨上前擋住了她的去路。
清輝月光下,旬忱緊抿着雙唇,目光如炬。
“我原本以為你曉得,可現在我明白,你根本是在裝糊塗!顏七,你有沒有心?!”旬忱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對峙一般厲聲道。
顏七從未見過如此激動失态的旬忱。回想從前,她總是在旬忱身上看見一個熟悉的影子,可今夜,此時此刻,她終于沒有在旬忱身上看見任何人的影子——旬忱就是旬忱,一個與她不和的臭道士。
以往糊塗,可這一刻,顏七覺得自己的靈臺萬分清明,許多道理都湧了出來。她自如的抽回自己的手,模仿着師父語重心長的語氣道:“旬忱,我問你,你修道,所為何用?”
旬忱的神色疑惑的望着她,并未回答。
顏七背過身,望着頭頂的一輪清輝道:“你是修道之人,卻心不靜水不知,多年修為遲早毀于一旦!可你愛怎樣是你的事情,我是顏家的天狐,我們天狐畢生之願就是努力修行,脫六道輪回苦痛,能夠昂首挺胸的活着,不被世人以妖媚之物看待!你說我裝糊塗,其實并不其然!”
顏七下了很大的決心一般轉過身,定定的望向旬忱:“那是因為我知道自己心中真正看重的是什麽,在意的是什麽,想要的又是什麽。旬忱,帝君我都放下了,更何況是你?”
安靜的夜裏,顏七的話句句擲地有聲,讓旬忱聽了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顏七藏在袖子中的手緊緊握拳,似乎只有疼痛才能讓她再獲取多一分的冷靜,而不被旬忱受傷的眼神動搖。
不知過了多久,直至一陣夜風襲來,旬忱才艱難的擠出一個微笑:“你的話,我明白了。早些回去休息吧,夜裏涼,莫要着涼才好。”
作者有話要說: 嗷嗷嗷~~日更神馬的就是昙花一現。。作者菌努力……隔日更!哈哈~~和日更就差一個字哈~~差不多差不多啦~~~不虎摸不安慰不撒花花作者菌就隔N日更~~是不是和日更也差不多~~~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