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九重天上,久未謀面的墨昕正憑欄獨望,顏七将一摞書扔在他面前時,揉揉鼻子道:“這是先前找你借的書,如今不需要了……”說完就要走,墨昕不似平常那般與她嬉笑,只是沉沉的叫了一聲:“顏七。”

顏七頓了頓步子,墨昕回頭看了她一眼,似乎是想到什麽似得,艱難的擠出一絲笑意:“我……我就快成婚了……我二人好歹相識一場,順便告訴你一聲……”

顏七驚訝的張大了嘴,墨昕笑了笑:“不是她……”然後繼續憑欄獨望:“我也不曉得那女子是個什麽模樣……不過罷了……我倒覺得,即便不能同她成婚,即使是同一日,也該是喜慶的……你說……”

“既然不喜歡,為何不拒絕?”顏七顏七上前一步,墨昕的背影忽然變得十分蕭瑟,她本想告訴墨昕自己大婚的事情,可若是說了,保不準是一番刺激,是以,顏七忍着沒有說下去。墨昕又沉默了片刻:“小七,有時候我當真心羨慕你,拿得起放得下,來去間無比潇灑。”

顏七有些愧疚,與其說是她放下了,不若說是換掉了那份執着,只是,這次的這份執着比較有希望,正想安慰墨昕幾句,忽然就想到了一個更加重要的問題,她顧不得許多,拉住墨昕:“我有些事情想要問你……墨昕,多年前我師父封印魔君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墨昕怔了怔,話題一下子被扯得有點遠,他皺了皺眉頭:“你怎麽忽然問這些?誰告訴你是曦瑤上神封印的魔君?”

顏七睜大了眼睛:“我……我猜的啊……難道不是?”

墨昕抿着唇搖搖頭,将她拉到一方是桌邊為她倒了杯茶:“我也聽聞進來曦瑤上神有些避不見人,像是憶及過往,心中傷痛……”

顏七眼睛一轉,連連點頭:“是是是,我想逗師父開心,只是不知該如何對症下藥。”

墨昕轉了轉手中的杯子,緩緩道:“魔君被封印的時候,我年紀尚且年幼,本不曉得,只是那日在瑤池,我親眼見的青……青華帝君領着天君将曦瑤上神困住……”

墨昕看了看已經驚呆的顏七,清清嗓子,繼續道:“我尚且記得,青華帝君以神界安慰來鎮住了曦瑤上神,讓她曉得自己是一個神,有着自己應有的職責……那時,不知為何魔君的魔性打發,魔界已然血流成河,天君看見魔君連自己的子民都不放過,心中擔心魔君會危及到神界的安慰,是以……是以天君以曦瑤上神為餌,誘來魔君,青……青華帝君一面迎戰,一面說服上神,結果你就曉得了,魔君被封印了這麽多年……上神……”

顏七喃喃道:“師父也似被封印了一般過了這麽多年吧……”

墨昕沉默片刻,忽然嘆了一口氣:“你說,為何世間總是少有圓滿?世人皆想成神成仙,卻也想不到,神仙也有得不到的東西……”

……

從墨昕那裏離開,顏七順道去了一趟昭陽宮,原先顏七是準備拿到鎮魂珠來為三姐淨化聚元丹,可鎮魂珠尋不到,又多了知夏的事情,一時間便忘了,她三步并作兩步的到了昭陽宮,正巧與正在庭前賞花的籬洛打了照面。

許久不見,自然有些疏遠,顏七進來長進不少,舉手投足間倒也禮貌了幾分。她其實是想告訴三姐自己快要成婚的消息,誰料籬洛只是将聚元丹拿了出來,還給了她:“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若是婈兒曉得了,該怎麽大發雷霆。小七,這聚元丹是提了妖精的精元練出來的,只要你取之于妖,用之于妖,用對了地方,興許可以避過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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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七有些猶豫,直到籬洛又上前一步,她才頗有壓迫感的接了過來:“可……可三姐。”

籬洛笑了笑:“她的身子已經好了不少,用于不用,只在于醒來的早晚,她已經睡了這麽久了,我也不介意再多等兩天,只是……”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顏七:“我并不希望婈兒一醒來就聽到什麽不開心的消息……”言下之意,顏七再明白不過,往日裏她定要罵死籬洛,可如今不知為何,心中居然暖暖的,其實她曉得,他們都是在為自己好。

顏七将聚元丹收回:“我曉得了,你放心,三姐醒過來,我定然不會再惹她生氣!”

籬洛的臉上終于顯出些許倦色,笑着點點頭。

看着籬洛的樣子,顏七忽然十分想念旬忱,離開九重天,她馬力全開的奔往了千鶴觀,如今籬洛日日守着昏迷的三姐,墨昕要娶一個自己不愛的人,師父與魔君飽受生離之苦,她方才體味到自己有多幸運,是以沖到千鶴觀,縱身就撲到了還在看書的旬忱身上,旬忱被她突如其來的黏糊吓了一跳,以為她是着了什麽魔障,細細一把脈,除了脈搏跳動的快了些,一切正常。

回來的途中,顏七已然暗暗下定決心,哪怕是不吃不喝不睡,從現在起,她也要用盡全力的練好一身本事,如此才不會再懼怕天劫,如此,待旬忱修成正道,他們便有永生永世的時間在一起!

只是那天譴……她拿出聚元丹,有些苦惱,什麽叫取之于妖,用之于妖,還要是個用法恰當的,她就當真不曉得了。其實并非籬洛有意不告訴她,乃是因為天譴這種東西,一不小心就轉接了,且會因後果嚴重程度與犯規之人本身的修為,天譴的程度也不同,是以化解天譴的方法,籬洛不能講的太詳盡,好在顏七本身也曉得這一點,如今,只能抱着一顆丹藥苦苦思索。

師父把将師兄與堯旭送到魔界的時間定在三天以後,顏七并不曉得師父欲意何為,可是從墨昕那裏聽來那些她不曾曉得的事情以後,她越發懷疑師父要将魔界打開的真正意圖,難道說,她真的想要放了魔君?魔君被困這麽多年,若是性子被打磨好了,出來之後四海八荒和氣升平,倒也是美事一樁,指不定師父還能和魔君成其好事,可若是這麽多年過去了,魔君非但沒有領悟,滿腔怨氣反倒是積累的越發深厚……顏七打了個哆嗦,不敢多想。

眼看着離六師兄他們離開的時間越來越近,顏七總有些心緒不寧,吃飯的時候都有些走神,旬忱低聲問了她好幾次,她都是恍恍惚惚的回答,目光有些閃爍的掃過曦瑤上神的臉,然後低頭猛扒飯。

原本想要和旬忱好好談一談心,可顏七洗漱完畢,在房間中幹坐了好久,一直沒有等到旬忱,無奈之下,她只好起身外出尋找。

夜色朦胧,幾處樹枝伸到了道路旁,仍是熟悉的院塘,仍是熟悉的涼亭,可涼亭中目光含悲,伸手扶到面前女子鬓發的人,不是旬忱又是誰?

香薷早已哭的梨花帶雨,見旬忱這般溫柔愛撫,頓時将心中的壓抑都釋放了出來,悲痛的撲倒旬忱懷中:“我與兄長自小被富貴人家收養,可日子卻不好過,如今兄長要棄我而去,我……我便又是孤零零一人,你……你若不兌現承諾,我不如死了好!”

旬忱皺了皺眉,手指動了動,随即慢慢擡起雙臂,将香薷緊緊擁入懷中:“我怎麽會不管你……我自然會照顧你一生一世……”

顏七腦中似乎有什麽東西轟然裂開,就在這麽一瞬間,她仿佛看見了旬忱的每一次笑容,每一次溫柔,他為她上藥,為她撫琴奏樂,為她垂首認真的做狐貍糕和紙鳶,她仿佛又看見了自己笑靥如花,可畫面仿佛砸入大石的湖面,一圈圈的漣漪蕩漾開來,再靜下來時,相擁而笑的人,竟然是旬忱和香薷……

懷中的聚元丹發出了微弱的光芒,顏七只覺得頭疼欲裂!殘存的理智讓她捂住自己的嘴,随意捏了一個訣便立刻遁走……

月華如洗,顏七一路狂奔到先前的小溪邊,那顆大石還在,那條溪流依舊潺潺而下,可她心中,忽然有了些物是人非的悲涼。

顏七大口的喘着氣,只覺得臉上癢癢的,伸手摸一把,竟全是淚水。

為什麽又是這樣?為什麽她真心相對的人都這般視她的真心如同草芥?

“他要的從不是什麽一生一世一心一意一雙人……”

腦海裏忽然響起了這個聲音,如同一鼎大鐘敲響時的餘音蹭蹭,這個聲音亦無法再腦海中消散,又是一些陌生而又熟悉的片段再腦海中閃現——凄寒的懸崖頂頭……鮮血淋漓的身子……冷漠的臉孔……還有撕心裂肺的吼叫……最後……是耳旁不斷呼嘯而過的氣流……

不知道過了多久,當顏七再回到觀中時,衣衫整潔,發絲一縷一縷的完成發髻,除了臉色有些白,并不能看出些什麽異樣

旬忱正從廂房走出來,見到顏七時,步子頓了一頓,神色有些慌張:“你……出去了?”

顏七擡頭看了看她,笑着點點頭。旬忱默了默,點點頭:“恩……”一時間,兩人竟在無話可說。前些時候分明還是恩愛無比如膠似漆,可轉眼就是話不投機半句多,顏七覺得自己有些可笑,她甚至開始懷疑旬忱既然喜歡香薷,又為什麽要娶自己,還要娶得這麽波折,她還懷疑,他究竟有幾分真心,可疑着疑着,她又覺得頭疼欲裂,一種由心而生的疲憊讓她不願意再多想什麽。

“我還不是很困,倒是你顯得疲憊多了,明日……明日我們便成婚了,還有許多事情要忙,你得好好休息。”旬忱說道成婚的事情時,有些吞吞吐吐,顏七告訴自己不要去在意,艱難的彎彎嘴角:“恩,你說的極是,我要去睡了,你……你現在睡不着,等會進來定然又要吵醒我,還……還是別來了,回你的廂房睡吧。”

今夜兩人都古怪的很,卻都沒有戳穿對方,旬忱默默地看了她很久,終于點點頭,默默地離開。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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