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哨兵天生的高敏感度,讓方覺第一眼就發現,Y早已在暗中注視着自己和江別秋,而且似乎對他和江別秋的關系很感興趣,所以他借機将人成功引出。
而且知覺告訴他,也許這個Y知道什麽。
就算當時江別秋不給他提供思路,結合Y說的話,他也能在其中察覺出聯系——有人在重拾基因改造技術。
至于這個Y和這件事有什麽聯系……試探一下不就知道了?
方覺垂下的手指尖來回摩擦着,就聽Y開口道:“哨兵擁有精神過載期,而能控制治療的卻只有向導。你不覺得這很不公平麽?兄弟,精神過載期不好受吧?”
方覺:“所以?”
“既然向導是良藥,那麽,我們就要把它牢牢地控制在自己手裏才行。”
方覺走後,江別秋也沒閑着,徑直往剛才那個金發向導身邊走去。後者以為江別秋是來挑釁的,瞪着眼看他:“你幹嘛?”
“随便聊聊。”方覺不在,江別秋又恢複那副懶散的樣子,“你們最近有什麽好玩的活動嗎?”
“???”金發向導莫名其妙,“你自己不會去打聽嗎?”
“我這不是在打聽着嘛。”江別秋拍了下他的肩膀,笑道:“我倆想趁着結合前出來玩一玩,以後估計就沒有那麽多時間了。”
金發向導嘁了一聲:“有是有,不過你們估計進不去。”
“哦?”江別秋饒有興趣地問,“為什麽?我們多得是錢。”
“那地方能進去的都是大人物,錢也不一定管用。別說你們外來人,就算是我們,也不一定能進得去。”
話說一半,這人小心翼翼地往外看了一眼,突然壓低聲音道:“你還是想想自己吧,剛才你哨兵出去的時候有個……”
身邊有人戳了一肘子過來,示意他閉嘴。金發向導頓了頓,才說:“反正……你自己小心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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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就像火燒屁股似的,急匆匆走了。
破曉出世,昭示着最近地下世界将會有大動作,但多數人對其三緘其口。剛才他從入口一路深入時,也隐約聽到過幾個人說想約去哪裏,但離得遠,信息沒聽全。
他手指無意識地敲擊着桌面,像在思索,又像在神游。片刻後,江別秋一口氣喝掉了櫃臺上的酒,往方覺離開的反方向離去。
地下世界的道路狹窄幽長,江別秋輕車熟路地避開人群,翻身進了一家院子。院子整體不大,籬笆是一堆破銅爛鐵堆砌而成的,他一躍而過時不小心踢到了一塊,頓時稀裏嘩啦倒了一地。
“……”江別秋低下頭,一腳将碎片踹得更遠。
“刺啦”一聲,好不悅耳。
“你有病啊江別秋。”伴随着一聲咆哮,臨街都震三震,一個身形高大的人走了出來,手上還拿着一枚亮晶晶的東西。這人一臉的絡腮胡子,雜草似地纏在臉頰側,眼睛卻十分明亮。走出來一見江別秋表情就垮了下去,“我的東西惹你了嗎你踹他作甚?”
被逮了個現行,江別秋摸了摸鼻子,讪讪扯謊:“對不住,沒瞧見。”
絡腮胡子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問:“你來子夜區幹嗎?”
江別秋無辜道:“來看看我的老朋友啊。”
“可別說了。”絡腮胡子嫌棄地說,“你在向導學院當你的教授當得好好的,恐怕早就忘了我這窮親戚吧。”
江別秋說:“我給你帶了很多礦石,就放在地下的世界入口。”
絡腮胡子瞬間改口:“歡迎歡迎,來,趕緊進來。”
兩人一個擡頭一個俯首,一對視,忍不住雙雙笑了出來。
笑着笑着,江別秋眼中的笑意就淡了下去。
他不笑的時候,目光中有一種說不清的銳利感,只不過平時被他藏在笑容下,藏在一副溫文爾雅的皮囊裏。
二人外表性格天差地別,但作為多年好友,絡腮胡子只需一個細微的眼神都能察覺到對方的意圖。
他姓宋名恒,是個哨兵。十幾年前在戰争中和江別秋認識,原本在黃昏塔區任職,後來自家向導死在戰場上,心灰意冷下找到了子夜區,就此定居下來。
前些日子,宋恒收到了江別秋的加密通訊,說是要去比格星。現在看來,估計沒去成。
他心中喟嘆一聲,拿起礦石邊刻邊說:“我早說了那個黎明塔不是什麽好東西,你父母犯的事關你屁事,還硬是要給你裝個監測手環,美其名曰保護你,其實是怕你步你爸媽的後塵吧。”
江別秋聳聳肩:“它說我心理測評分數太低,去了比格星容易被那裏的污染弄瘋。”
“我看你現在離瘋也不遠了。”宋恒頭也不擡地說,“向導學院開學典禮的轉播我看了,啧啧啧,那些話是你能說出來的?你可別告訴我你已經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決心為人類利益奉獻自己的終生。”
江別秋笑眯眯:“滾遠點。”
宋恒擡頭看了一眼眼前這個溫和笑着的青年。
在黎明塔的數據庫裏,最初對江別秋的判定級別是,危險。
因為曾經接種過破曉,現今又是唯一存活的人,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江別秋對外都展現出極強的攻擊性。後來在黎明塔區治療了很久,才逐漸變得平和下來。
只不過還是無法和普通向導一樣使用精神力。
相比于最初,砸壞路易斯酒吧的窗戶,已經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了。
正想着,江別秋忽而狡黠地眨了眨眼:“我暫時不去比格星了,因為我發現了更有意思的事。”
宋恒一個眼神都沒分出去,淡淡道:“破曉病毒重現世間?”
“……”江別秋一噎,“你不會早知道了吧?”
宋恒雕刻的手一頓。
鏡頭仿佛被拉長放慢,良久,宋恒撫摸着已逐漸成型的人形石雕,沙啞着開口:“我猜的。”緊接着問:“在子夜區?”
“嗯,地下世界。”江別秋點點頭,心虛地摸了摸鼻子,說,“我來找你,就是希望你幫我留意一下……”
“你想都別想。”宋恒打斷他,“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幹什麽,破曉是全人類聞之色變的東西,你得到它,不就坐實了那個傳言嗎?”
要說傳言,在江別秋坐上向導學院副教授的位置後,就已經消停了。
“叛徒的孩子應該被永遠釘在恥辱柱上,即使當時你只是一個胚胎。”有人曾當着江別秋的面說過這句話。
當年的最高生物工程師白露,也就是江別秋的生母,在制作使用破曉時,他才不滿十歲;而父親江行知在背叛人類時,他更是還未成型的胚胎。他江別秋明明什麽都沒做,一出生卻要背負無端的罵名。
後來又因為注射過破曉,導致精神體消失,精神力也出現異常,甚至成了某些人眼中的怪物。
宋恒想,江別秋好歹還能給自己戴上一副假面,要是他自己,恐怕只會更瘋。
可自從江別秋治愈後,旁人就越來越無法窺探到他的真實想法。好像這人身上所有的負面情緒都随着治愈煙消雲散——可是,作為人類,怎麽會沒有痛苦的情緒?
也難怪黎明塔會擔憂江別秋的心理狀況……宋恒思來想去,不放心地問:“你要破曉到底想幹什麽?”
江別秋道:“你猜?”
“……”心中的擔憂和疑慮全化作怒氣,宋恒額間狂跳,擡手一指院門:“你給我滾。”
“不說這個了。”江別秋笑着轉移話題,“你猜我剛才在一間礦石轉讓店裏看到了誰?”
“誰?”
“楊霄。”
“他?!”宋恒拍案而起,面露怒色,“他還敢來子夜區?你等着我這就把他抓來摁在你面前磕頭認罪!”
眼看宋恒轉身就走,江別秋連忙将他一把拉住,勸道:“別激動,他渣的是我又不是你。”
“我說你到底會不會生氣?”宋恒揮開江別秋的手,“那傻逼那樣對你,你就這麽輕飄飄的一句渣了事?江別秋,有時候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些什麽。”
怒斥聲夾雜着穿堂風,一瞬間飄去很遠,院子霎時安靜下來,礦石暗淡的光源明明滅滅,似燭似影。
發洩完心中的郁結,宋恒又開始後悔。他用餘光偷偷瞄了眼江別秋,後者正低着頭不知在想些什麽。
“……”宋恒更後悔了,試探着開口道,“別秋,你……”
“你兇我……”江別秋擡頭,做作地吸了吸鼻子。
宋恒:“……”
在宋恒發作前,江別秋識相地撐着牆頭從籬笆上一躍而過,走之前還不忘囑咐:“記得幫我留意一下啊~”
本着人道主義精神,宋恒忍着想把江別秋揍一頓的沖動,沖着江別秋的背影說道:“容我提醒你一句,如果破曉真的出現,黃昏區的人是不會袖手旁觀的。”
“我知道啊,我就是跟着他們的長官下來的。”
“你知道你還私底下查?”宋恒堪堪壓下去的心頭火登時“噌”一聲又沖了上來,“黃昏區不會允許破曉為私人擁有,江別秋,你跟黃昏區作對,是想死還是不想活?”
江別秋臉上帶着笑意,眼神卻沒落在實處。他仿佛從宋恒的話中想起了什麽,腳步放緩,半晌才道:“你認不認識方覺?要是他知道我對破曉存着心思,你說,如果色誘他,他會不會放我一馬?”
宋恒:“…………”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