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方覺把江別秋重新帶回了黎明區。

不是不想合作,而是經此一事,方覺敏銳地對江別秋産生了某種質疑——不是質疑這位副教授身為向導的能力,而是質疑他的精神狀況。

方覺沒遇見過這種向導,明明在開學典禮上,江別秋還是一個彬彬有禮的學者,一轉眼,就仿佛被啓動了什麽開關似的,變得敏感、善變、帶有侵略性,就像一個精神觸網崩潰初期的向導。

剛接觸不久,就叫人懷疑起自己的心理狀況,不得不說,黎明塔乃至宋恒對江別秋的擔憂是正常的。

但是當事人江別秋不以為意,甚至有些破罐破摔的念頭,這是方覺最無法容忍的一點。

是故兩人來到黎明塔後,方覺的第一句話就是:“江別秋的精神觸網有沒有受到過污染?”

饒是黎明塔,也忍不住一愣:“為什麽這麽問?”

方覺回頭看了江別秋一眼,後者老神在在仿若一個局外人。

方覺想了想,換了個委婉的說辭:“如果江別秋的精神觸網不穩定,是不能和我一起出任務的,塔先生,我必須為他的安危負責。”

底層意思是:要是江別秋有什麽毛病,就不要來拖累我。

“這樣啊。”黎明塔的電子音輕笑了一下,“您放心,這世上找不出第二個比江別秋更适合與您合作的向導了。”

黎明塔如此說,方覺便也不再深問,倒是一直默不作聲的江別秋走上前來,補充道:“你就這樣模棱兩可地敷衍他,他心裏也沒底,不如讓他親自試一試。”

方覺冷淡的眼神裏露出些許疑惑。

江別秋轉過頭,看進他淡然的眼底,忽而笑道:“用你的精神力,攻擊我。”

方覺:“?”

雖然向導長于精神力,而哨兵攻于體能,但精神力并非向導唯一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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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陷入精神過載期的哨兵們,最先崩潰的就是精神力,緊接着,就是身體機能。方覺作為哨兵,精神力雖然不甚強悍,但比起諸多向導來,也算是佼佼者。

江別秋說完,方覺就感覺他徹底卸下了自己的精神防線,仿佛絲毫不害怕自己能趁他松懈之際,一舉殺死他的精神力。

雖然有諸多疑惑,但方覺不是多話之人。他只是輕輕瞥了眼黎明塔的反應,沒見阻止,便索性也張開精神力,凝神而至。

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方覺曾是一個好戰分子,只不過後來入了黃昏塔,就慢慢地收斂了許多。

所以,當方覺強悍的精神力張牙舞爪地朝江別秋撲去時,就連黎明塔也感受到了那份威壓。

他的精神力如他的人一般,冷冽又強勢,帶着點方覺特有的冷酷意味。似水入海,卻在途中飛速凝成了冰霜,最終以銳利的尖端将海面割裂。

只是這冰霜未至,不知哪裏吹來一陣風,将悉數尖銳全部包裹起來,融化成漫天飄灑的絲雨。

江別秋什麽也沒做,就讓方覺的精神攻擊憑空消散,再也找不到一絲痕跡。

兩人睜開眼時,皆在對方眼中看到了自己。

片刻後,方覺才發聲道:“走吧。”

能夠包容他這般橫沖直闖的精神力,就已經證明,江別秋這個人擁有怎樣一張溫柔又強悍的精神觸網。

他們匆忙地來,又匆忙地去。

兩人一前一後走了半晌,方覺才問:“去哪結合?”

江別秋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麽結合?”

方覺回頭,看到江別秋迷茫的臉,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你不會以為,假裝結合,什麽也不用做吧?”

江別秋:“……”

要做什麽?

如果上天重新給江別秋一次機會,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答應黎明塔的要求。

這哪是出任務啊,這是出賣自己吧!

江別秋靠坐在牆邊時,如此想到。

方覺找了間降噪室——一般是哨兵用來緩解精神壓力的安全屋,一如其名,安全的很,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聽見。

江別秋嘴角帶笑,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心裏卻十分忐忑:“那個Y以為我倆是一對兒?所以想讓你把我帶去地下賣場進行改造?”

方覺點點頭,邊戴手套邊走過來:“你肌肉崩太緊了,我又不會真對你做什麽。拍賣場既然和破曉有關,就不會輕易放人進去。”

地下賣場的人既然能冒那麽大風險開個拍賣,就必定會嚴格篩查進場的人選。

單憑一張嘴,說他倆是一對兒哨向,信了才會有鬼。

可是……江別秋對哨向結合的事并不熟悉,頂多了解過一些書面知識。他不知道方覺接下來要做什麽才會瞞過篩查人員的雙眼,只知道眼前這個人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一瞬間,甚至生出逃走的念頭。

他以為自己隐藏得很好,但是顯然,對面這個耳聰目明的哨兵發現了江別秋的緊張。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江別秋聽到方覺發出一聲輕微的笑聲——像是在嘲笑什麽。沒等江別秋弄明白,方覺已經走到身前,江別秋需要擡起頭,才不至于整個視線都是他的制服。

“我叫路易斯打聽過了,他們為了避免無關人員混進去,在拍賣場的門口放了一個檢測儀。”方覺冷淡的聲音自頭頂向下傳來,江別秋不适地往後挪了一些。

“檢測儀測的是我們身上的熵值。”

說到熵值,方覺的聲音冷了下去。

這個名詞是近些年才在人類基地流傳開來,而地下世界的那些人竟已發明了檢測熵值的儀器,不就是說明,那群人比正統研究人員更早知道熵的存在。

“只有兩人身上熵值恒定,他們才會放行。”

江別秋:“不太懂,如何使我們的熵值恒定?”

“一個辦法。”方覺在江別秋身側坐下,漫不經心地說道:“交換唾液。”

江別秋:“……”

他忍了忍,還是沒忍住:“方長官,我不喜歡和陌生人接吻。”

方覺點點頭:“我也是。”

江別秋:“……”

還有誰喜歡和陌生人接吻的嗎?!

不知是羞是怒,江別秋仰起頭,卻一下撞進方覺淡然的目光中。

興許是方覺表現得太過雲淡風輕,江別秋心中生出的羞赧漸漸褪去,被另一種奇異的煩悶感所替代。

這股煩悶積攢在胸口,凝成一團不上不下的郁氣,堵得他無端煩躁。

他突然想問,如果現在站在這裏的不是他,随便是哪個阿貓阿狗,他都可以輕飄飄地說出這句話嗎?

破曉重現,世上那麽多人,有的在尋歡作樂,有的在添油加火,唯有他方覺一人兢兢業業負累起人類不可預知的未來,憑什麽?

江別秋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憤怒,他撐着身體,徑直撫上方覺的肩,低頭就要親下去。

但是他沒得逞。

他的速度不可謂慢,但方覺是個哨兵。

沒等他靠上去,方覺已下意識擡手挾住江別秋的肩。

“你躲什麽?方長官。”和往常無數次一樣,江別秋帶着他虛假的招牌性笑容,俯在方覺的耳側,道,“不是你說,要和我交換唾液的嗎?”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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