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

第十八章 (1)

完了。

黎風蘭的心狠狠一沉。

在林朝塵起身的那一刻, 黎風蘭本能的攥緊了手中的那顆珠子,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密室的木質地板,發出了輕微的“吱呀”聲。

林朝塵這幾步, 踩得仿佛不是地板, 而是黎風蘭的心髒。

他聽到腳步聲正在一點點的靠近自己所在的地方, 最後停在了屏風的另外一邊。

這一刻,黎風蘭終于控制不住地閉上了眼睛。

停頓幾秒, 他的耳邊傳來了屏風被人緩緩推開的聲音。

清珠雖然能夠隐藏一切活人氣息, 但是這并不代表林朝塵看不到自己。

黎風蘭想自己這一次, 怕是要栽在這裏了。

他的身體微微顫抖了起來,握住清珠的那只手愈發用力。

——黎風蘭想若是林朝塵發現自己,那自己也不會束手就擒, 大不了便同歸于盡。

就在這一刻, 屏風終于被人推了開來。

然而就在黎風蘭咬牙準備動手的那一刻, 他忽然聽到林朝塵停下腳步,輕聲喃喃自語道:“……怎麽回事?”

什麽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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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風蘭想象中的事情, 似乎并沒有發生。

他慢慢地睜開了眼睛,接着便看到林朝塵出現在了他所站的屏風之後。

黎風蘭只比林朝塵矮一點,按理來說他睜開眼睛應該正好看到林朝塵的臉。可現在,他正對的卻是對方的衣擺。

現在這個視角與剛才相比, 明顯矮了許多……

身着青衫的林朝塵皺眉站在屏風後,他緊抿着唇臉色明顯不佳。

林朝塵剛才明明聽到屏風背後有聲音傳來,可走到這裏卻什麽都沒有看到。

難道是走火入魔,再加身受重傷,又讓自己又産生了幻覺?

答案似乎只能是這個。

林朝塵的臉色非常難看, 但在這一刻, 黎風蘭總算是稍稍松了一口氣。

他明白自己現在身處何地了。

清珠!

黎風蘭之前以為, 陵不厭給自己的只是一顆普通的清珠。

他沒有想到,這顆清珠居然是仙品的!它不但能夠隐藏自己身上所有氣息,甚至還能在危機關頭,将自己拉入清珠內。

如果黎風蘭沒有猜錯,自己這一刻正是附身在了那顆珠子上。

陵不厭究竟是從哪裏搞來這麽多好東西的?!

這一瞬間,黎風蘭忽然覺得他師尊的外挂,開的比林朝塵這個主角都大……

一想到這兒,黎風蘭甚至都沒有心思去關注林朝塵現在都在做什麽了。

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林朝塵不知何時竟慢慢地靠着屏風,坐在了不遠處。

從黎風蘭所在的位置,只能看到對方的手臂。

他本只是随意一瞄,但下一刻黎風蘭就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那是什麽……

天青色的寬大衣袖向上皺起,黎風蘭看到,林朝塵的胳膊上,居然猙獰排列着一道道的傷疤。

那些傷疤深淺不一,甚至一層疊着一層,單看一眼便能叫人起一身雞皮疙瘩。

林朝塵已有大乘期修為,一般人無法傷到他。

眼前這些傷疤,只可能……是他自己搞出來的。

林朝塵在自殘。

黎風蘭不由渾身發寒。

就在他看清林朝塵手臂傷疤的同一時間,倚靠屏風坐在這裏的男人,居然輕聲自言自語起來:“師兄,我還以為是你來看我了……”

緊接着,林朝塵又自嘲的笑了一下說:“但怎麽可能。你若是回來,最不想見的人,就是我吧?”

這你倒是沒有說錯——黎風蘭默默在心裏回答了一下。

“扶月……扶月……”林朝塵還在輕聲念叨着師兄的名字,他不知道在這一刻,師兄只想離他遠一點。

幸好林朝塵沒有在這裏呆太長時間,一炷香的時間後,獻雲殿外突然傳來了一聲長劍的清鳴。

聽到這聲音林朝塵迅速起身,他動作輕緩地為床榻上的男人掖好被角,低聲說了句:“扶月你在這裏好好呆着,我出去看看。”便提劍離開了這兒。

直到密室的大門再一次合上,黎風蘭這才長舒一口氣。

也是此刻,他的視線再次發生變化——黎風蘭總算是從珠子裏出來了。

他回頭便看到,那顆珠子方才原來是挂在了屏風的雕花上。這裏本身就嵌着好些寶石,因此除非仔細檢查,不然一定會忽視清珠。

黎風蘭慢慢蹲下身去,重新将清珠佩在了身上。

剛才雖然逃過了一劫,但是回頭看一眼床上的那具屍體,黎風蘭的心中卻并沒有一點輕松的感覺。

林朝塵為什麽要将自己的屍體偷來?偷來屍體到底又是想要做什麽……

黎風蘭不知道答案,而眼前畫面給他帶來的沖擊實在太大,他一時半會間也無法好好地去思考。

……

林朝塵神神秘秘的,黎風蘭不知道他在獻雲殿做什麽,也不知道那陣将他引出去的劍鳴來自何處。

不過那人的身份也不難猜,畢竟整個天眠宮能到雪域梅洲來的人,可是屈指可數。

保險起見,林朝塵離開後黎風蘭就躲進了密道裏,過了好久确定對方不會再回來他才出去。

黎風蘭回到密光山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晚了。

“嗚嗚嗚~”

你終于回來了!

還沒等黎風蘭好好靜下來思考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就見乘黃不知從哪裏竄了出來,接着一邊搖尾巴一邊向他飛撲過來。

……等等,這只上古兇獸怎麽有點像狗。

幸虧黎風蘭早有準備,在乘黃沖自己而來的那一刻,他便向側邊閃了過去。

沒有成功撲進主人的懷抱,好不容易剎住車的乘黃愣了一下,這才呆呆轉過身來,在黎風蘭的腿邊蹭來蹭去。

“你先自己去玩吧,我還有事情要做。”黎風蘭有些敷衍的摸了摸乘黃,接着就朝房間裏走去。

眼下心頭血還沒有完全融合,黎風蘭每天都要抽出一點時間來打坐。

不過乘黃顯然沒有聽懂黎風蘭的話。

黎風蘭打坐的時候,它一開始還能乖乖的卧在一邊發呆,但是沒過多久,乘黃便拖出一個不知從哪裏撿來的爛瓶子自己玩了起來。

黎風蘭打坐結束的時候,那個瓶子終于咕嚕嚕的滾到了他的膝邊。

“這是什麽東西?”他慢慢地睜開了眼睛,一臉疑惑地将東西從地上撿了起來。

見黎風蘭終于動了,自己玩了半天變得有些蔫的乘黃立刻來了精神。

“嗷嗚嗚嗚!”

它仿佛是在告訴主人——這可是我的寶貝!

趴在地上的乘黃立刻擡頭向黎風蘭看去,可擡頭它便愣在了這裏——乘黃看到,主人現在并沒有戴帷帽,而他臉上原本猙獰恐怖的暗紫色傷疤,居然稍微變淡了一點。

見乘黃那雙冰藍色的眸子一動也不動地盯着自己,黎風蘭笑了一下,重新把帷帽戴了起來。

黎風蘭臉上的傷疤之所以一直不好,是因為當初抓傷原主的那只兇獸爪上有毒。

現在随着心頭血的慢慢融合,黎風蘭體內殘存的那點毒素也被慢慢地排了出去,他臉上的疤痕随之變得越來越淺。

不過這對黎風蘭來說并不完全算是一件好事……他現在這張臉,注定會越來越像黎扶月。

有傷疤在的話好歹還能遮掩一下,若是傷疤消失了,被人認出的風險可要成倍增長。

看到黎風蘭的臉又被遮擋起來,乘黃似乎有些失望,不過沒過幾秒它就又來了精神。乘黃張嘴咬住黎風蘭的衣擺,興奮地将人啦出了房間。

看到窗外的那輪明月,黎風蘭這才想起乘黃似乎是有個喜歡收集東西的癖好。如果沒有記錯……它還會将收集到的東西,全部埋在土裏。

乘黃這只天生兇獸的審美觀,似乎與普通人不太一樣。它喜歡的東西大多沒有什麽價值,黎風蘭更願意将自己這只靈獸的行為稱作:撿破爛和收集破爛。

果不其然,就像黎風蘭想的一般,乘黃将他帶到了主殿後的樹林裏,并獻寶似的清理起了地上的落葉枯枝。

白絨絨的小兇獸哼哧哼哧地在地上刨起了土,大大的毛尾巴也随之搖晃起來,整只獸看起來真是開心的不得了。

借着月光黎風蘭看到,一個巨大的土坑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

顯然這就是乘黃藏寶的地方了。

“你到底藏了什麽東西在這,怎麽搞出了一個這麽大的土坑來?”黎風蘭不禁有些好奇。

“嗚嗚嗚!”乘黃看上去很激動,土坑上的枯枝還沒清理幹淨,它便埋頭進去從裏面叼了一根禿了毛的羊毫筆出來。

它一邊眨眼,一邊向黎風蘭看去:這就是乘黃的寶貝~

黎風蘭:“……”果然是撿破爛。

你确定自己真的是惡名滿天下的天生兇獸嗎?

乘黃不知道主人正在心中默默吐槽自己,刨出毛筆之後,它又将頭悶進了洞裏。

這一世的黎風蘭和普通人沒有太大的區別,此時已經到了深夜,他忍不住輕輕打了一個哈欠,想要回屋休息。

順便也将乘黃抱回去。

但就在彎腰之際……借着月光黎風蘭終于看到,原來在枯枝之下,除了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外,居然還有……一只蒼白的人手?

不對,是有一個人!

卧槽!乘黃撿了一個人回來。

“天吶……”黎風蘭的困意頃刻間被吓得一幹二淨。

別又是個屍體吧?

白天的事情顯然給黎風蘭造成了巨大的心理陰影,他的困意消失得一幹二淨。顧不得枯枝與泥污,黎風蘭趕忙蹲下身,伸出手去将蓋在土坑上的枯枝推開。

乘黃還以為主人這是在陪自己玩,立刻興奮了起來。

“嗚嗚嗚嗚~”

看着它激動的模樣,黎風蘭只想知道……萬一下面的真是一具屍體,自己是應該向宗門反應一下,還是裝作沒事發生,再将他埋回去呢?

黎風蘭的動作很快,沒兩下他就看到,土坑正中央躺着一個身着長相清秀的白衣少年。少年面色蒼白,嘴角邊還有一絲血跡。

他躺在土坑之中一動也不動,甚至胸口都沒有多少起伏。

看上去真像是死了……

少年身上這件白衣,是天眠宮最普通的弟子服,黎風蘭确定自己之前并不認識他。

大概掃了他一眼,黎風蘭深吸一口氣,緩緩将手指放到了那少年的鼻尖之下。

看到主人嚴肅的表情,乘黃總算是安靜了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黎風蘭終于長舒一口氣:“幸好幸好……”人還沒有死。

黎風蘭雖然取回了心頭血,但是他的身體距離恢複還有一段距離,算是半個病人。

費勁将少年從土坑中扯出來,他便忍不住扶着一邊的樹咳了起來。

“咳咳咳……”黎風蘭的胸口如被銀針紮着一樣的痛,沒想到這少年看着清瘦,可體重一點也不輕。

而就在他思考怎麽将人拖出樹林,拖出去之後又要拿他怎麽辦的時候,黎風蘭的耳邊忽然傳來了一陣熟悉的聲音。

“風蘭?你在那裏做什麽?”

黎風蘭:“……”

完蛋了。

我有點像是在毀屍滅跡。

黎風蘭無比緩慢地轉身,朝說話的人看了過去。

只見他的師尊陵不厭站在樹林的入口處,正向自己所在的位置看來。兩人相距有些遠,隔着林中茂密的枝丫,很難看清對方現在的表情和動作。

“師尊。”黎風蘭心虛的叫到。

“嗯。”陵不厭點頭朝自家徒弟走了過來,接着腳步稍稍一頓,很明顯他早就看到了地上躺着的這個少年。

然而接下來他居然沒有像黎風蘭想的那樣,詢問自己地上這個人的來歷。

陵不厭輕輕将手帖在黎風蘭的後背上,用靈力替他緩解此時胸口處的刺痛感。過了一會将手放下來後,他才朝地上躺着的人看去,并問:“地上的人,你認識?”

黎風蘭趕緊搖頭:“不,我也不認識他。”

“嗯,”陵不厭停頓了一下,忽然問道,“要我幫你嗎?”

“什麽?”黎風蘭隐隐約約覺得,自己師尊的反應似乎有點奇怪……

他似乎太過平靜。

而且正常來說,看到徒弟大半夜在樹林裏和一具疑似屍體的東西打交道,當師尊的難道不是應該當場表示震驚,或者直接審訊他才對麽?

黎風蘭完全搞不懂他說的“幫”到底是什麽意思。

“幫你處理了他。”陵不厭微笑着說道。

幫我,處理,了他。

是我聽錯了,還是這個世界出了問題?

陵不厭的意思是要替自己毀屍滅跡!

“不不不,”黎風蘭趕緊搖頭說,“這個人是乘黃帶來的,可能是被吓暈了……或者受了點外傷,我一會将他帶到房間裏,等醒來就把他送走。”

乘黃似乎是有些怕陵不厭,見他來了便縮到一邊去梳理毛發,裝作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

黎風蘭不禁有些心酸。

“乘黃做的嗎?”陵不厭低頭向它看去,顯然他也想起了乘黃喜歡收破爛的習慣。

聽到陵不厭忽然叫自己的名字,乘黃有些慫的擡頭看了男人一眼。然而就在它想溜之大吉時,卻被陵不厭彎腰,拽着後頸提溜了起來。

“嗚嗚嗚~”主人救命!

“嗷嗚嗷嗚!”陵不厭殺獸啦!!!

黎風蘭無視了乘黃眼中的祈求。

“原來是這樣。”陵不厭點頭說道。

不知道是不是聽錯了,黎風蘭居然從他師尊的語氣中感受到了幾分遺憾的意思。

看出黎風蘭沒有力氣将人挪走,陵不厭終于出手将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少年拽了起來。

同時,只一眨眼的功夫,乘黃忽然變大一圈,而剛才那個少年則安安穩穩地躺在了它的背上。

忽然變大的乘黃還沒有來得及開心,被陵不厭似笑非笑的那麽一看,便立刻慫了下來,只得乖乖将背上的人送到黎風蘭的屋子裏去。

——密光山之前只住了黎風蘭一個人,其它房間連被褥都沒有。這大半晚上的,只能先将人送到他那兒。

等全部折騰完,已經到了醜時。

再次變小的乘黃蔫蔫的窩在地上,而黎風蘭則嘆了口氣,看向霸占了自己床鋪的少年。

剛才他已經大概看過,眼前的少年受傷不輕。

雖然不曉得這傷是他本來就有的,還是拖了乘黃的福,眼下少年被自己的靈獸搞到了這裏來,黎風蘭當然得照顧一下傷員。

這張床鋪本來就不大,黎風蘭也不喜歡與陌生人接觸。想到對方傷員的身份,他便只能戴着帷帽趴在床邊,艱難地度過了這一晚。

……

“喂,醒醒,醒醒。”

“咳咳……快把它搞下去!”

第二天早晨,黎風蘭是被那名傷員叫醒的。

黎風蘭剛一睜開眼睛就看到——躺在床上的那位傷員不知何時清醒了過來,而乘黃則無比歡樂的在他的身上踩來踩去,看起來很是開心。

顯然在乘黃眼裏,躺在床上的這位傷員,與它撿回來的爛瓶子還有毛筆,沒有多大的區別。

“乘黃,快下來!”看到乘黃的動作,黎風蘭立刻清醒了過來。

“嗚~”而聽到主人的命令,乘黃雖然有些舍不得,可還是撇了撇嘴巴,從床上跳了下來。

“實在抱歉,是我沒有看管好它。”黎風蘭趕緊道歉。

“咳咳咳,”少年又咳了幾聲,他非常氣憤的用沙啞的嗓音說,“你知不知道它是什麽東西?這樣放任兇獸四處亂跑,出了事情該怎麽辦!”

乘黃的事情早就傳遍三界,顯然這個少年也聽說過,并且還認出了它。

作為乘黃的主人,黎風蘭心中也很是尴尬。

而見有人在兇自家主人,站在地上的乘黃則沒忍住朝他呲起了牙來,看上去真是異常兇惡。

“乘黃!”黎風蘭轉身呵斥了一下它,然後趕忙對少年說,自己這裏有靈藥,一定幫他将傷養徹底,半分後遺症也不留。

而聽到他的承諾,剛還在生氣的少年雙眸忽然一亮。

“這話可是你說的!”

黎風蘭怎麽覺得,這人臉變得有些快呢……

“對,沒錯。”黎風蘭硬着頭皮說。

現在他已經沒有了後悔的機會。

“那我就呆在你這裏了,直到把傷養好再走了啊。我想道友你也不願意讓宗門的人知道,乘黃四處亂跑,還将人拖到他的土坑裏吧?”少年繼續說。

等等,聽這個少年的意思,他好像要呆在密光山不走了?

這事怎麽有些不對勁。

“我可以給道友提供靈藥,但是密光山……實在太小了,恐怕沒有地方多住一個人。”他委婉的提醒道。

這句話并不是黎風蘭亂編的,和天眠宮其它山峰比,密光山的确有些小。

聞言,少年“啧”了一下說,“那我不管,我是被你看管的那只兇獸害成這樣的,你自己看着辦吧。”

黎風蘭沉默了下來。

少年的威脅的确有用,要是被人知道乘黃四處亂跑,還将修士藏入土坑,絕對會給自己招來不小的麻煩。這一次黎風蘭怕是必須要認栽。

可是冷靜下來一想,黎風蘭又覺得事情非常不對勁。

乘黃身上有定言咒,是不可能随便傷害人的。可少年身上的傷極重,顯然不是簡單地被乘黃拖入土坑造成的。

難道說,他的傷壓根和乘黃沒有關系,現在只是在甩鍋?

眼前的畫面,逐漸和多年前的某件事重合了起來……

黎風蘭輕輕咬了咬牙,裝作輕松地問道:“好吧,那你就先在這裏養傷……對了,不知道友叫什麽名字?”

少年打了個哈欠,躺在床上慢悠悠的說:“我叫何姻緣。”

黎風蘭:“……”還真是一個熟悉的名字呢。

“怎麽了?”

黎風蘭艱難地擠出一個微笑,強忍着揍人的沖動說:“沒什麽,我去給你找藥。”

幾秒之後,在他将門合上的那一刻,黎風蘭的笑容立刻消失,緊接着便忍不住朝空氣做了一個掐人的動作。

何姻緣?

你怎麽過了這麽多年還在招搖撞騙,而且還專騙我一個人?

……

事情發生在黎扶月結嬰後第二次外出歷練途中。

經過分隔人界與妖界的奪枝山的時,他忽然收到了宗門傳來的消息。

——有妖族侵襲人界,甚至占領了不遠處的一座城池。

收到這條消息,所有在奪枝山附近的天眠宮弟子都趕了過去,其中就有黎扶月。

彼時整座城市都被妖族控制,再加上外面還有一層結界,沒有人知道裏面發生了什麽,更不清楚城中妖族的修為如何。

就在所有修士踟蹰不前的時候,趕到這裏的黎扶月第一個提劍沖了上去。

他正是那次一戰成名,開啓傳奇人生的。

雖然那時黎扶月才結嬰不久,但憑借着天靈根的精純靈力,以及無人可比的劍法,他只用一劍便劈開了結界。

不等其它修士反應過來,黎扶月就已經出現在了被妖族侵占的城主府內,并憑借一己之力擊退了妖族化神期大能。

按理來說,黎扶月該殺了城中的妖族,尤其是那位化神期的妖修才對。

但是問題就出在這裏!

雖然已經結嬰,可與天眠宮其它築基後就在外闖蕩的修士不同,這只是黎扶月第二次離開宗門外出歷練。

在之前那三百多年的人生中,黎扶月連一只雞都沒有殺過……

那一刻,黎扶月的劍尖已經點到了妖族化神期大能的胸口,可是在本該刺出這一劍的時候,他的手腕居然軟了一下。

同是此刻,重傷的妖族大能立刻找準機會,從他的手下逃了出去。

在那妖修逃出城主府後不久,黎扶月發現了一枚玉牌,上書“千裏”兩個大字。

也正是這時他才知道,原來自己剛才不小心放走的人,居然就是妖族的少主段千裏……

話說回來,盡管黎扶月沒能殺死段千裏,但他以元嬰期修為重傷對方的事跡,已經足夠傳奇。

段千裏被黎扶月打至重傷,按理來說逃不了多遠。所以在後面的日子裏,黎扶月和其它天眠宮的弟子還是留在了這座城市,并以此為中心尋找段千裏。

同時修士們也在城中尋找被妖族所傷的普通人,并帶回城主府進行救治。

就在當天下午,一個看上去約莫十四五歲的小姑娘,被黎扶月的同門帶了回來。

帶回她的人說,傷者名叫“何姻緣”。

……對黎扶月而言,這可真是一段糟糕且丢臉的回憶。

城主府的西廂房裏住的都是被妖族重傷的凡人。

畢竟是被妖族所傷,普通大夫很難處理這些傷口,因此天眠宮弟子便輪流照看着他們。

黎扶月雖然立下大功,且又是當時天眠宮持劍仙尊邱晚游的弟子,可他還是和其它同門一樣,好好完成着這個工作。

這裏的傷者都知道黎扶月是救了自己的人,因此對他态度也好的不能再好。

只有一個人不同。

她就是何姻緣。

“喂喂喂,那個修士,你把桌上的葡萄給我端過來。”城主府的西廂房裏,有個小姑娘正躺在床上翹着二郎腿。

住進城主府的這幾天,何姻緣一天要吃四五頓飯,且餐餐不重樣。除此之外,她還不時會有糕點、零食之類的需要。

要不是臉色還很難看,她可一點也不像是傷員。

黎扶月好歹是個修士,端茶倒水的事情他真沒怎麽幹過。

不過這幾天下來,黎扶月已經怕了何姻緣的一哭二鬧三上吊。

聽到她說話後,黎扶月很是無奈的嘆了一口氣。他動手将桌上的葡萄給女孩端了過去,接着便打算轉身離開。

“哎,等等等等,別走啊,”何姻緣拉住了黎扶月的袖子說,“等我吃完了,幫我把葡萄皮丢掉。”

聞言黎扶月終于忍無可忍的冷冷說道:“我還有事情要做,你自己處理吧。”

“你!”

果不其然,沒等黎扶月出門,何姻緣又大聲說道:“你們這群修士,沒有守住凡間城池,被妖修占領。接着他們便在城中作威作福,我全家老小都被那些妖族所害……沒想到了現在,你居然還這樣對待我這個傷者……”

黎扶月被師尊養在雪域梅洲,從來都沒有見過這樣刁蠻無禮的人,更沒有與這樣的人打交道的經驗。

聽到何姻緣的控訴,他站在這裏氣了半天,居然不知道應該怎樣反駁。

其實黎扶月聽了她的話後也是有些心虛的,畢竟他有殺死段千裏的能力,可卻因為一個失誤将對方放走,繼續為禍世間……

眼見着何姻緣要哭了,黎扶月總算嘆了一口氣,坐在她床榻邊上耐心等她吃完葡萄。

“哎,其實你雖然笨手笨腳,可态度還不錯,”何姻緣看了黎扶月一眼,一邊嚼着葡萄一邊說,“等往後,你要是在天眠宮混不下去了,也可以來我家,當個小下人也好。”

“呵呵。”

說完這句話後還不盡興,何姻緣慢慢坐了起來。

她伸出手去戳了戳坐在床邊的黎扶月,接着“啧”了一下說:“你的确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人。不如嫁……啊不,入贅到我家吧。”

聽到這裏,黎扶月終于忍無可忍的憋出了一句話:“等我混不下去的那天,你怕是早死了,說不定投胎都投了好幾輪。”

說完,黎扶月就将放在床邊的葡萄端走,看清樣子是真的不開心了。

聽到他說的話,床上的何姻緣立刻發出一陣爆笑。

“哈哈哈哈,那我們不如看看,到底是誰活的久一點。”她挑了挑眉說。

當時黎扶月并沒有将這句話當一回事,畢竟自己是修士,哪怕修為停滞不前,再活上三兩千年都不是問題。

眼前的小姑娘只是一個普通人,無論她多能活,都不可能與自己相比。

但萬萬沒有想到……他最後還真就輸了這場比試。

被何姻緣折磨了足足一個月,對方終于養好傷離開了這裏。

而就在她走後,黎扶月在西廂房的空床上發現了一張紙條,上書“千裏姻緣一線牽”幾個大字。

那幾個字寫的歪歪扭扭,看上去好像連筆都提不穩,同時紙條上還有着散不去的濃濃妖氣……

千裏,姻緣。

答案已經擺在了黎扶月的眼前——“何姻緣”她壓根不是什麽普通傷員!而是段千裏僞裝出來的假身份!

段千裏的祖先畢方是妖神,只要他想,他大可以僞裝成人,不被任何修士發現。

彼時段千裏身受重傷,且被到處“通緝”,根本跑不回妖域。

盡管能夠僞裝成人的他不怕天眠宮修士的搜索,可流落在外畢竟不好養傷。

于是堅信“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的他,直接僞裝成一個人族小姑娘,來到了天眠宮修士駐地,讓他們給自己療傷……

這個操作,常人真是想都不敢想。

段千裏本來就脾氣不好喜歡使喚人,再加上他是被黎扶月打傷的,所以這些日子裏他便一直使喚黎扶月,并提出各種無理要求。

“段千裏……”黎扶月咬着牙将這個名字念了一遍。

看着紙條上的字,黎扶月真是無比後悔自己當初放過了對方。

而在氣憤之餘,黎扶月也不忘将手中的紙條燒成了灰。

這件事實在是太丢人了,他不會告訴任何一個人何姻緣到底是誰。

……

千年前的那件事,本身已經被黎風蘭深埋在了心底。

然而沒有料到,今天“何姻緣”居然又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這可真是巧了。

站在門邊平複一下心情,黎風蘭便向着密光山的山崖走去。

他一邊走一邊想:這次段千裏就是在故技重施。

被邱晚游打傷後,段千裏逃不太遠。

再加上天眠宮弟子已經在外展開拉網式搜索,幾經權衡段千裏便再次選擇了“富貴險中求”。

他僞裝成普通修士溜進了天眠宮,沒想被乘黃這只兇獸聞出了不同的氣味,當做玩具拖到了密光山……

畢竟當初黎扶月給乘黃下的定言咒,只是叫它不傷害人類,沒說不能傷害妖族。

轉眼黎風蘭就走到了山崖邊,他喚來靈鶴朝着宗門的醫堂方向而去。

到了那裏,黎風蘭先去了一趟醫堂後殿,待了一會才出門向藥房走去。

按照記憶配了幾服療傷的靈藥後,黎風蘭忽然轉身朝不遠處幾個鮮少有人問津的藥櫃走去。

纖長而蒼白的手指慢慢滑過藥櫃上的木牌,最終停在了一個不起眼的角落。

“普時散……就是這個。”

看到那三個字後,黎風蘭笑了一下将靈石放在了藥櫃前。過了幾秒靈石消失不見,而裝着普時散的櫃子則慢慢地敞了開來。

他伸出手去将裏面的東西取出,

普時散無色無味,除了能讓人的傷口傳來灼燒感以外,一點用處都沒有。

既然段千裏這個老朋友來拜訪自己了,那黎風蘭當然不能不給他回禮。

現在黎風蘭已經取完了藥,不過在回密光山之前,他還有事情要做。

……

天眠宮雖然是劍修門派,但是宗門的醫堂裏仍有幾名醫修。

黎風蘭要找的人就在這裏。

頭戴白色短帷帽的男人走到醫堂後殿,輕輕地在門上敲了幾下。停頓幾秒後,眼前這扇雕花紅木門便自己打了開來。

屋內的書案前站着一個身着白衣的女修,看到黎風蘭後,對方朝他笑了一下說:“這位道友,你此前送來的藥沒有什麽問題,裏面都是些溫養靈根的材料。”

原來黎風蘭剛到藥堂,就先将自己上次偷偷留下的那半盞藥帶了過來,讓這裏的醫修幫忙看看裏面的成分。

現在他取完藥回來,對方也已經将藥名整整齊齊的羅列在了紙上。

“你看,這裏面有幾味藥材非常難得,據我所知只能在特定的秘境裏采到。”醫修耐心地說道。

順着對方所指黎風蘭看到,這裏果然有幾味非常罕見的藥材,前世自己也只是偶然見到過一兩次而已。

這麽看來,陵不厭的确是真心想要幫自己的……

“好,辛苦道友了。”黎風蘭将紙張接了回來,給那名醫修留下幾枚靈石這才離開醫堂。

在回程的靈鶴背上,黎風蘭一遍又一遍地看着紙張上的文字。

知道有人想要幫自己,他應該感到開心才對。

然而上輩子的事情實在太過刻骨銘心,現在黎風蘭已經不願意相信所謂的幫助和善意。

靈鶴落在了密光山上,黎風蘭輕輕嘆了一聲,收好紙張走了下來。

他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小樓,笑着掂了掂手裏的靈藥。

陵不厭的事情并不是一時半會能搞清楚的,現在他要做的就是“照顧”好密光山上的傷員。

段千裏這次故技重施,繼續在密光山上作威作福。

只可惜黎風蘭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初出江湖的小修士了。

回到密光山後,他非常耐心的幫段千裏煎好了藥端進了房間中,态度極其良好的看着對方喝了下去。

甚至還按照段千裏的要求,準備了一壇酒來。

就在幾個時辰之後,“普時散”的藥效終于發作了。

在外間打坐的黎風蘭聽到,卧室裏傳來了一陣痛苦的呻吟聲。

響動傳來的那一刻,他就已經睜開了眼睛,不過黎風蘭卻裝作沒有聽到這聲音一樣的繼續坐在原地。

只等房間裏傳來陳設墜地的聲響,他這才緩緩起身,裝作着急的快步走了進去。

“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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