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岑夜闌殺了人,方才聞着濃郁的血腥味,沒忍住,哇的一下吐了出來。他夜裏沒吃什麽,可喝了杯酒,又大動肝火同人動手,如今他肚子裏的孩子才鬧将起來。
岑夜闌下意識地想碰小腹,又生生頓住,将目光投向元徵,元徵已經醒了,披頭散發,渾身濕淋淋的,落水狗似的,怔怔地望着他。
四目相對,岑夜闌心中莫名一恸,簡直難以将面前這人和自己印象中驕傲張狂的元徵視為同一個人。突然,元徵竟朝岑夜闌走了過來,他心頭一跳,僵住了,沒有動,只看着元徵朝他伸出了手。
下一瞬,元徵拿指頭戳了戳他臉上的面具,面具是燕都裏過年時備着的娃娃面具,常用來年時街上游玩配戴,白面紅腮,看着滑稽又可笑。
元徵拍了拍手,笑起來,“娃娃,年娃娃!”
岑夜闌愣住了,心又猛地沉了下去,有幾分不可言說的失落。他重重拍開元徵的手,元徵吃了痛,當即縮回了手。
岑夜闌慢慢站了起來,看着元徵的眼睛,輕聲說:“元徵,你真的瘋了?”
元徵卻懵懂地望着他,有點兒惱怒又無措,他喃喃道:“不能打人,阿姐說,不可以和人動手,不能動手。”元徵臉上還有傷,顴骨細細的擦傷,瘦了,眉眼更見淩厲輪廓,卻因着神情而顯出幾分呆板。岑夜闌盯着他看了會兒,突然出手一掌劈向對方面門,元徵反應遲緩似的,若換了尋常必然能避開,如今卻只是睜大眼看着,直至白皙手掌堪堪停在鼻尖才慢慢眨了下眼睛。
那一剎那間,二人都沒有動。
岑夜闌心中陡然湧上莫名的憤怒還有幾分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的難過,他要收回手,掌心一緊,元徵抓住了他的手。那傻子湊近了,臉貼着他的面具,笑嘻嘻道:“真好玩。”
岑夜闌沉默不言,想收回手,元徵力氣卻大,攥得緊緊的,如同二人在北境時。他看着元徵,輕輕嘆了聲,反客為主抓着元徵的手往裏屋走去。元徵目光落在交握的手上,竟沒有掙,乖乖地跟着岑夜闌後面。
屋子裏暗,沒有亮燈,隐約能見床榻亂,顯然元徵是在床上被那些人抓出去的。
岑夜闌點亮了燭火,他一回身,就見元徵跟在他身後。他走一步,元徵便也走一步,還伸手玩似的撩他束起的墨黑長發,又呆又傻。
岑夜闌看着他,說:“元徵,你這人真讓人讨厭。”
他語氣冷淡,元徵卻渾然不覺,只專注地看着他臉上的面具,還伸手來摸他戴了面具的臉。岑夜闌截住他的手,說:“衣服脫了。”
元徵看着他那幾根白皙瘦長的手指,嘴巴一撇,就委屈地叫疼。岑夜闌松開手,指着他丢在床上的幹淨衣裳,重複道:“把衣服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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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徵哼哼唧唧道:“阿姐說不能随便脫衣服。”
岑夜闌淡淡道:“脫不脫?”
元徵看了他一眼,岑夜闌瞳仁黑沉沉的,竟磨磨蹭蹭地挨到了床邊,笨手笨腳地開始揪腰帶,扯衣襟,衣服一件一件掉在地上,露出赤裸的胸膛。
岑夜闌盯着他身上那些新舊傷疤看了片刻,二人曾赤誠相對,元徵向來養尊處優,身上鮮有駭人的傷疤,如今卻多了好幾道。他沉默地看着,眼見着元徵揪着亵褲褲腰,已經要往下脫,他下意識地偏過頭,說:“把床上的幹淨衣服換上。”
背後窸窸窣窣地響動過後,岑夜闌轉過身,元徵已經在系上衣的衣襟,低着頭,正在擺弄那幾條白色絲綢系帶,眉毛緊皺,有些不耐煩的樣子。
半晌,岑夜闌接過了手,利落地将系帶系得齊整。
元徵一眼不眨地看着他,岑夜闌一擡眼,二人目光對上,還未看出什麽,元徵直接伸手摘了他的面具,還戴到了自己臉上,晃着腦袋,似乎很是新奇。
岑夜闌安靜地看着他,始終沉默不言,元徵那張戴了滑稽的臉湊了過來,說:“你怎麽不說話?”
岑夜闌意興闌珊道:“說什麽?”
元徵眨了眨眼睛,說:“哥哥,你不開心嗎?”
“……你叫我什麽?”岑夜闌睜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元徵。元徵臉上戴着面具,只能看見一雙眼睛,他歪着腦袋,說:“哥哥,不對嗎?”
“阿姐說三哥是哥哥,比阿徵年長,你不是哥哥嗎?”
岑夜闌沉默須臾,道:“別信你三哥。”
元徵驚咦了一聲,在岑夜闌耳邊小聲說:“阿姐也這麽說,說不能和三哥太好。”
岑夜闌眼神沉了沉,道:“她還說什麽?”
元徵不假思索道:“阿姐說三哥深……深不可,可測,要小心他,”他努力回想着,神秘兮兮地說,“阿姐說這裏好多壞人。”
岑夜闌看着他,輕聲說:“你阿姐說的對。”
元徵盤着腿,托着自己的臉頰,看着岑夜闌,說:“哥哥你生病了嗎?”
岑夜闌:“嗯?”
元徵拿手指碰了碰他的臉頰,說:“哥哥臉色不好,剛剛還吐了……”
岑夜闌神色一頓, 有幾分不自然,淡淡道:“不礙事。”
元徵突然咕哝道:“三哥要給阿徵看病,那些人也是壞人,拿針紮我,哥哥要是生病了不要找他們。”
岑夜闌若有所思,元徵卻已經躺了下去,拿手按着臉上的面具玩,他看了元徵一會兒,道:“我走了。”
元徵看着岑夜闌,說:“哥哥你還會來嗎?”
岑夜闌目光落在他臉上,道:“元徵,你當真瘋了?”
元徵那雙眼睛透過面具望着岑夜闌,岑夜闌和他對視了片刻,又道,“罷了,瘋了就瘋了吧。”
“記着,明天告訴你阿姐,有人想借刀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