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路走來,趙瑤都身處打擊中無法自拔,不知不覺中已經出了山。

與山相接的,是一條泥濘的小路,他們一前一後地走着,不過多時渾身已沾滿了泥土,狼狽不堪,在過往行人看來,他們和乞丐相差無異。又走了許久,忽帶着趙瑤來到了一處破屋,外面看來破舊不堪,不過裏頭東西卻是一一齊備,雖是簡陋,但對于一個累極了人的來說,沒有什麽比能休息一下更好的了。

忽後腳跟進來,掃了眼,他皺着小臉,無奈地說道:“姐姐,你坐的......是案幾......”

蹭的一下,趙瑤擡起了屁股,敢情這屋裏最像小凳的居然不是小凳?她嘿嘿笑了,這句話說得已是一回生兩回熟了:“我不是說過嘛,我失憶了。”起身,重新坐到了地下。

他的嘴角泛起一絲笑意,低低笑了:“姐姐的性子果真有趣,若是知道從前......”話說到興頭上,他忽然停住,過個幾日就要回到周國了,既然她想不起從前的事,那就沒必要舊事重提,更何況從前的她,根本不是個好人。

“嗯,怎麽不說了?”正在喝水的趙瑤放下了杯子,忽然她皺起了眉頭,哇得一下把喝進的水都吐了出來,“味道好怪,這真的是水?”忽趕緊上前,剛想輕拍着她的背,她猛地擡頭,說道,“會不會是尿?”

他的手就那麽僵在半空中。

“哈哈哈,看你,吓到了?”趙瑤猛拍案幾,大笑着。

意識到被捉弄了,他輕哼了聲,甩袖起身。走到門口,轉身說道:“姐姐,我去集市上買些東西,馬上就回來。”

“你的意思是,不帶我去?”

“外頭太亂,到處是暴徒。”他走過來,眨着純真的雙眼,“姐姐美貌,到時被暴徒抓了可就不好了。”

本想反駁的趙瑤,聽到‘美貌’兩字,頓時神情嚴肅起來:“嗯,我也覺得。”而後她的腦中浮現着各種可能出現的情況,比如,被人□,被人虐殺.......

正在此時,雙手碰觸到了冰涼的東西,她回了神,見手上的是那把長劍,他笑笑,示意她接下。

“姐.....”

趙瑤立刻伸手阻止了他的話,接過了劍,并發揮了高超的領悟能力:“我知道,我會用這把長劍,扞衛我十八年來的清白,你放心去吧。”說完,還豪氣地拍拍他的肩膀。

忽嘴角輕抽,她想說的,其實只是十八這兩字吧。不過既然她這麽理解了,也好,帶着這劍行走,确有不便。就在他前腳出門了,趙瑤随口一問:“對了,你是去買馬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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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搖搖頭:“近幾年各國之間戰争頻繁,稍有好馬就征收為戰馬,除了權貴之外,尋常百姓是不得購買的。”

話音剛落,趙瑤大步上前,笑嘻嘻地打量他許久,然後慢慢伸出雙手蹂躏着他的頭發。忽本想阻止,但礙在她的手勁奇大,大有一股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氣勢,且她還說:“這叫易容,你出去買東西,別人以為你小好騙呢,哪,這樣一來呢,是不是成熟滄桑了?”

“醜死了。”

揮開了她的手,他不滿地扁了嘴,頂着一頭亂發就出去了。

這屋內,只剩趙瑤一人,她百無聊賴地轉了會兒,開始簡單地收拾了下。連續在山洞風餐露宿了兩天,再不好好休息,就真要成原始人了。掃去了滿屋的蜘蛛網,口也有些幹了,趙瑤決定去附近弄些水來,出門走了幾步,這時泥濘的小路上駛過一輛牛車。

車上坐着的中年男子,面色蠟黃,安然靠在位上,享受着女奴的伺候,從趙瑤的角度望去,那些女奴根本就是未着寸縷。

而車後,連接着一條長長的鐵鏈,數十名的奴隸脖間都帶着沉重的項圈,一端扣在那條鐵鏈上,迫使他們跟上牛車的進度。奴隸們每走一步,鐐铐相互摩擦着,都會發出刺耳的聲音,幾乎每個奴隸的腳踝、手腕全都磨出了鮮血,他們瑟瑟發抖着,拖着疲憊不堪的身體繼續前行。

趙瑤壓下了心頭浮起的異樣,奴隸是很可憐,可是,和她沒有關系,更不會傻到和那個主人說什麽人權,還是低頭繼續走吧。經過牛車時,她聽到那個主人和侍從說着:“快些,別誤了時辰。”

“是是是。”侍從和身後的人使了個眼色,那人揮起鞭子,狠狠地抽着奴隸,嘴裏還不停地罵着‘賤奴賤奴’的。雨點般的抽打,一鞭一鞭地落下,奴隸們吃痛求饒,侍從權當不見,笑着和主人會話,“主人,等入了城,這幫周國奴隸可就能讓主人大賺一筆啊。”

“是啊,諸國之中,就屬周國的奴隸最低價。”主人捏揉着女奴圓潤的柔軟,說得洋洋得意。

侍從應和:“那是自然,周國自戰敗之後,幾乎淪為了我秦國的附庸,就連那周國公子不也.......”

因聽到了‘周國’她才多停留了會兒,這時迎面而來一列隊,趙瑤也沒了心思再聽下去了。記得忽說過現今馬是稀有之物,不是權貴就是征為戰馬了,從來人的衣着來看,應該是護衛了。

為首的護衛高喝了聲,駕馬帶人而過。馬蹄揚起的泥漬,濺到了牛車上,那主人臉上沾到了幾滴,出口低聲罵了幾句,這聲音剛好被為首的護衛聽個一清二楚,他轉過身後,目光冷冷地瞥了眼那主人,見牛車裏的人安分了,他收了神,也瞥到了站在牛車旁的趙瑤。

那目光太過複雜,趙瑤猛地一怔,趕緊拔腿就跑。

“大人?”身旁的人催了。

那人微微皺眉,自言自語道:“好眼熟.......”可怎麽想也沒有想起什麽來,就揮着馬鞭,對着屬下說道,“公子應該就在附近,分頭去找。”屬下人等,皆分散開去,過了半響,人都折返而來,說的都是同樣一句話‘屬下無能’。他眉頭緊皺,勒着缰繩,低頭深思着,“照理說,出了那座山,這裏就是必經之路了,不過兩三天,怎麽可能走得了太遠呢?”

“大人,那我等......”

忽的,他想起了什麽,立刻調轉馬頭:“我想起了,你等且随我來!”他知道方才那蓬頭垢面的女子是誰了。

與此同時,忽正頂着一頭亂發,在鐵匠鋪前做着交易,渾然不知危險将至。

兩人談了許久,鐵匠掂量着手上的腳铐,說出了他認為最合理的價碼:“十五個圓錢。”忽面無表情地奪過了東西,轉身就走,鐵匠放下了手頭的活,追了上來,笑道,“小子,十五個圓錢,足夠你吃好幾頓飽飯了。”

他微擡眼眸,冷冷地頂着面前之人。鐵匠倒退了一退,這小子衣着破爛,面上皆是亂發,類似野人,盯人的時候倒是挺可怕的,上下打量了他下。輕笑了下,難怪了,雖說衣物破舊,但一看就知是上等貨,且還能拿出奴隸的腳铐,想來曾是個富貴之人了。

“小兄弟。”鐵匠連稱呼也和善了許多,“我們各退一步,二十個圓錢,怎樣?”

忽微勾唇角,握緊了腳铐,嗤笑了下:“二十?”見鐵匠又想開口,他搶先一步,慢條斯理地說道,“你用這東西鑄造成他物,所得幾何?”

鐵匠雖有猶豫,卻也沒有多大變動。

其實二十圓錢的确不少了,可去周國路途遙遠,更何況還多帶了一人。忽走上前幾步,原本鐵匠覺着他渾身肮髒想避開一些,但是他的話,卻讓鐵匠足下灌了鉛似的,動彈不得:“前些年秦國頒過一條法令,私自鑄劍者,殺無赦。”

為防起義,秦國實施嚴刑峻法,不準民間私藏利劍,但總有鐵匠鋪子為多混口飯吃,偷偷為權貴鑄劍。

“若是我去舉報.....”他眼神堅定,讓鐵匠相信他不是在說笑。

鐵匠也急了:“五十,不能再多了!”若然真去舉報,按照秦國律法,必要經過一番苦刑,或者被貶為奴。他轉身,氣沖沖地丢給了忽一包圓錢,而後趕了忽出去,呸了聲,“晦氣!”

盯着地上的那包圓錢,他眼底閃過一絲痛苦,許久也未動。來之前雖想好了會遭遇此種情況,可真正面臨時,卻不知這樣難受,邁着沉重的步子,彎腰撿起了那包圓錢。

現在的他,毫無尊嚴,是不是已和那些乞兒無異?

“讓開讓開!”

街上傳來了護衛的高喝,他神色一斂,捏緊了那包東西,随即混入人群。鑽入了一條擁擠的小巷,探出半個腦袋來,忽而他心頭微緊,那些護衛,分明是宮裏來的人,該死,居然來得這樣快!

不過好在那些護衛還未有頭緒,因為他們正在街上拿出畫像盤問着。忽決意快些回去,正轉身時,卻見遠處巷口已被堵住,身後亦是如此,整個巷子瞬時黑壓壓一片,像極了此時沉悶的氣氛。

他微低了頭,從容站定。

巷口那人輕輕一笑,揮手制止了屬下入內,緩步走來。在距他幾步之遙時,那人停了下來,淡淡笑道:“本君不知,堂堂公子,居然出逃,在這裏當起了山野閑人?”又走近了幾步,極為惋惜地說道,“若是大王知道了,該有多傷心啊。”

他盯着腳前的那雙華麗金邊黑靴,慢慢擡頭,怒視着眼前那張他最為厭惡的面孔,一字一句地咬牙道來:“信、陽、君。”

“正是本君。”

來人一身玄色宮服,腰間佩玉,華貴無雙。他微微笑了,歲月沉浸的面容依舊儒雅,只是帶起了不少皺紋,随意地擺手:“進來吧,好好地請公子回去。”說話之間,舉止高貴優雅。

護衛們齊齊稱是,正準備入內時,一人回報道:“君上,附近發現一女子,是趙國公主。”

“哦,便是那個在獵場失蹤的趙國公主?”話剛道完,轉身時,就見着他面無表情的臉上好似多了些不一樣的東西,信陽君笑着下令,“那好,那就帶過來吧。”

作者有話要說: 啊嗚,身份都。。。。大白了。。。

大白?朽木白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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