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夜色寂靜,落葉上輕微的響動也足以讓人心悸。

那些來人顯然是訓練有素,腳步極盡輕柔,刻意地壓低聲音。

咔嚓。

其中有人踩住了架子。

姬忽微沉了臉,那就說明,那些人離他們不過幾步之遙,而下一刻,這樣一群不知敵友的人即将要闖入洞中,他們的心情可想而知。

突然洞內亮起了火光。

緊接着是一個年邁沉穩的聲音傳來:“可是公子?”

這聲音好熟悉......姬忽皺起的眉也驟然一松:“是馬将軍。”

聽到了回應,馬将軍立刻從下屬手中接過火把,又念着公子的忌諱,吩咐了下屬不得入內,若然見了公子狼狽的模樣,那些人也命不久矣。

通紅的火把,照得洞內有如白晝,他他大步入內,當照出了洞內的人後,腳步一滞,微愣住了身子,這個秦國女人,怎麽也在?

當初追兵逼得太甚,不得已留了幾人保護公子,他帶着人馬支開追兵,但是等他回來後,公子早已不知所蹤,這次還是尋着沿途的記號才找到這裏的。

可萬萬沒有想到,這個秦人,也在.......

他擡頭輕瞥了趙瑤,眼中盡是警告之色,要是這個秦人敢說出來郭莊那事,他今日定要以死相谏,決不能讓公子再留着她了。

所幸的是,那女人只是輕蔑地回了他一眼。

于是在這個非常的時刻,他們都心照不宣地閉口不談,權當沒有那事。

他心中輕哼了句——這個女人還挺識趣的,又将目光移到了姬忽身上,沉聲說道:“公子,老臣已打點好了,事不宜遲,還是快些啓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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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後他拿起了一件黑色的披風,恭敬地奉上:“夜深露寒,還望公子保重貴體。”

“嗯。”姬忽淡淡應了。

從方才來看,他也算是明白了他們之間的淵源了,難怪那時他醒來,身邊已沒了她,原來這是馬将軍的功勞啊。

半跪在的馬将軍,也知公子大概已然知曉了,但自覺沒有做錯,再次舉手,将披風往前一遞,拔高了聲音:“公子!”

姬忽眉心微動,若然在此拒絕馬将軍,那就是等于把周國僅剩的忠于他的人也推至門外,這樣的險,他冒不起。

半響過後,他還是伸手接過了。

一觸及那件看似撲通的披風,質地柔和,細密繁複的花紋是六國之中公子所用之物,他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上也終于有了一絲神情,這是父王的意思,還是....馬将軍的自作主張呢?

他望着火光未照到的暗處,低低出聲:“将軍有心了。”

公子是既往不咎了?

一擡頭,撞入了他漆黑冰冷的雙眸,馬将軍心頭那點湧起的喜悅也漸漸失了溫度,也許公子的那句‘有心’,很是耐人尋味。

這時,一個士兵疾步進來,在馬将軍耳語了幾句,将軍臉色一沉,再次勸道:“公子,快些啓程吧。”

姬忽‘嗯’了聲,轉身将披風蓋在趙瑤身上,拉着她的手,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坦坦然然地走出山洞。

即使在一片黑暗中,她也覺着那些士兵的目光,好似要在她身上看出一個窟窿來,那樣不安。那只拉着她的手,忽然一重,借着微弱的火光,他的側臉冷毅而堅定,那一刻,她似乎明白了為何他執意如此。

洞內,舉着火把的士兵規矩地站成兩排。

最前面,一個士兵牽來了兩匹馬。

姬忽選擇了其中一匹,抱着趙瑤上馬後,那個士兵把另一匹牽了過來,不料他揮手說道:“不必了。”

而後利索地翻身,與她共乘一騎。他從後緊緊地圈她入懷,在她耳邊輕言許諾:“這次絕不會把你弄丢了。”

微微的暖意點點滴滴地,從他的胸膛傳來,形成了一片小小的天地。

“小雞......”

趙瑤望着他,感動之餘險些要将他的綽號脫口而出,她讪讪地縮縮腦袋,轉頭之際,她忽然望到了遠處的點點火光。

比她先出口的,是當下立斷的馬将軍:“快,把火把滅了!”不管來人是何人,暴露行蹤是最不明智的。

“快走!”

一聲令下後,士兵們滅了火把,翻身上馬,如風似雨地在密林穿行。

冷風刺骨,不停地從耳畔呼嘯而過,刮得肌膚生生得疼。

寂靜幽深的林中,那些農夫捉拿怪物的聲音異常清晰地入耳,姬忽大喝一聲,□的馬兒生了風般,鐵蹄高揚,似要踏碎了滿地的月光。

“駕!”

“駕!”

馬鞭聲,一聲聲落下,拼命的趕路後,片刻功夫,函谷關已然出現面前,只要出了關,可就擺脫秦國的陰影。

□的馬也似感受到了這份心情,不停地嘶鳴着。

這時一道冷靜的聲音沖破了這份喜悅:“馬将軍,前方是否有人?”

漸漸的,士兵們也回了神,将目光投向了馬将軍,等待着他的答案:“公子放心,老臣有所準備。”

接着,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從懷中拿出了一只哨子,輕吹了幾下,空中飛來了一只黑色的鷹。那只鷹撲騰了幾下翅膀,嗖的一聲,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不過半響,那只鷹折返而來,在空中飛了會兒,又消失了。

衆人不解。

但是馬将軍卻是揚起了笑意:“公子,函谷關的守衛已被老臣買通了,以鷹為號,即刻會有人為我等打開大門。”

姬忽點頭:“嗯,事不宜遲,快些前行吧。”

而後揚起馬鞭,一馬當先地沖在前面。

遠處城牆上,一個守衛晃出出了腦袋,望了幾眼後,做了個放行的手勢,沉悶大門咯吱咯吱地被一點點開啓。

窩在他懷裏的趙瑤,止不住內心的澎湃,也鑽出了腦到一探究竟。

距離城門不過百米,快了,快了,就快要出去了!

轟。

那扇開啓了一半的城門戛然而止了。

一個身穿铠甲之人帶着一小隊人馬,大步流星地上了城牆,對着那些私自放行的人拔劍相對,怒目而視:“誰允你們這樣做的?沒有本将的命令,爾等竟敢擅作主張?好大的膽子!”

“将軍我們.....”

那求饒聲還未說完,将軍揚起利劍,飛快地砍下了一人的頭顱,那顆頭顱從高高的城牆上飛落而下,重重地在摔在他們的馬前。

“給本将關門!”

“是!”

将軍上前幾步,望着底下的人。夜色太深,他并未認出是誰,但憑着多年征戰沙場的經驗也知,來者不善:“生擒了他們!”

姬忽眸色瞬冰,渾身寒意逼人,緊緊地從口中吐出一字:“沖!”圈緊了懷中的趙瑤,他一夾馬腹,朝着那還未緊閉的城門飛奔而去。

“沖!”馬将軍也大聲應了,護在姬忽左右。

城牆上的将軍冷冷笑了:“膽子真大,當本将是死的嗎?來人,給本将射了他們!”

話音一落,士兵們紛紛點起火盆,嗒嗒嗒的一串腳步聲後,數十名弓箭手齊齊上來,單膝跪地,拉滿弓弦,等着将軍的一聲號令後,嗖嗖艘,箭如密雨般飛去。

不時地有人中箭,有人落馬。

哀嚎聲不斷。

嗖。

一支箭飛過她的披風,奇異的事情發生了,那支箭不僅穿透入骨,反而被輕而易舉地彈開了。

趙瑤愕然,這件披風.......

下一刻她做了個決定,伸手就去解開披風,在颠簸的馬上,她的動作并不麻利,最後只好用力地扯開。然後轉身,哆嗦着手為他披上。

姬忽心中一滞,好像有什麽堵住了,壓抑地不像話:“你......”

眼瞧着他們眼看就要逃出城門了,城牆上的将軍陰沉了臉,大手一揮,不多時就又拉了一批士兵,箭如密不透風的細雨綿綿而來。

而這時,有一支冷箭正不偏不倚朝着姬忽射來。

“公子!”馬将軍也不顧身份會暴露了,大聲喊道。

姬忽猛然回頭,那支箭的身影清清晰晰地倒映在他的瞳仁中,越來越近,身體像不是自己的,做不出任何反應。

這時,眼中閃過一道黑影,緊接着沒有冷箭入骨的疼痛,而是一道‘嘩啦’的聲音響徹耳邊。

他低頭一看,是她及時為他披上的披風......

那件披風已被冷箭射落在地,由着後來人的馬蹄一一踐踏,也許那會暴露了他的身份引得追兵,但是此時此刻,卻是救了他的命。

“駕!”

聽到這聲,衆人也松了口氣,公子沒事!

“快些出關!”

“是!”

函谷關是秦國重要的關卡,歷來都由重兵把守,只要那将軍點燃狼煙,他們勢必在劫難逃,所以他們一刻都不能掉以輕心。

一小撥人緊随其後,盡然有序地跟随,斷後的斷後,偵查的偵查,有條不紊地進行着,就這樣趕了幾天的路後,也不見有絲毫的追兵牽來,他們才敢稍作休息。

馬将軍拖着疲憊的身軀,走到了大樹邊抱着那秦人女子的公子,用顫抖的聲音說道:“公子,再趕幾日的路,就到了周國了。”

姬忽神色也是掩不住的倦怠,那颠倒衆生的臉龐也失了光彩。

“嗯.......”

懷中的趙瑤難受地動了動,呓語着什麽,他輕嘆,這一路是累壞她了。

擡頭,對着馬将軍淡淡說道:“我何時說過要回周國了?”

馬将軍愕然:“這......公子若不回周國,那.....”他簡直不知要說什麽了,到了後來,已是語無倫次,“那豈不是有負大王.......”

“這裏是公子歧的封地。”

“這......”馬将軍臉色不解,這是什麽意思?

姬忽淡淡地說道:“單真正管理這裏的人是信陽君。”

之後的,即便馬将軍再愚鈍也悟出了所以然來,昨晚發生了那樣的事,勢必會落入信陽君耳中,到時信陽君必會派人追殺。

信陽君與秦國新王互為兩派,水火不容,而秦王繼位來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追查公子忽,如今這事還發生在了公子歧的封地,于理,信陽君都不會坐視不管。

不管是信陽君會捉拿公子,以緩解兩派的關系,還是其他的,對他們而言都是不利的,這點馬将軍毋庸置疑:“那公子可想好去哪裏?”

哪裏.......

姬忽微微擡頭,望着東方乍現的曙光,眸色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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