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自鄭美人入內,已有一刻了,殿內仍舊是鴉雀無聲。
廊上跪着的宮奴們面面面相觑,無不為凝滞的氣氛緊張不已,紛紛低垂着頭,靜候着殿內的一舉一動。
也不知過了多久,殿內終于有了一絲動靜,是鄭美人冰冰冷冷的聲音:“大王都知道了?”
齊王斜身靠在案上,伸手撫着隐隐發脹的眉心,無奈輕嘆了:“他是公子歧的護衛,即便如你所說他冒犯于你,你也不該推他入水......哎.....好在公子歧并未查出什麽端倪來,不然,寡人與他多年的交情,也就蕩然無存了.......”
想那日公子歧那請命搬出外宮,入住驿站,他就隐約察覺到,這事與宮中人等脫不了幹系。派人一查才知,這推人入水的主謀,竟是他近來寵愛至極的鄭美人。
“哎,你讓寡人......”
跪着的鄭美人微斂神色,她輕輕伏倒,七尺烏發蓋住了她纖細的身子,微弱的燭火之中,那樣得惹人憐惜:“妾無話可說,但憑大王處置。”
齊王枯澀地搖頭,推開了案幾,慢慢地走到她面前,溫柔地抱她在懷:“他既冒犯了你,那也算作懲罰了,只是,下次不可如此了。”
輕靠在他臂彎中,鄭姬低低應了聲:“嗯。”仍舊是毫無語氣。
但就是這聲不冷不熱的回答,卻能讓齊王雀躍不已,他起身,抱着她往床榻走去,邊走邊笑道:“鄭姬,你好輕,寡人抱着你都有點害怕了。”
“大王在怕什麽?”
他踩在床榻邊,從容地坐下:“怕你下一刻就不在了。”輕柔地把她平放在床榻間,他慢慢地俯身覆上,伸手愛憐地撫着她的臉龐,一寸又一寸,“鄭姬,你很美,寡人從未見過你這樣的美人。那日長廊上,寡人第一眼見到你就被你帶走了心,寡人不知道若是當時公子歧選了你,寡人會如何......呵呵,好在你還是寡人的......”
他笑了,火熱的唇,也輕輕地落下了。
雙手也随之而下,輕輕地扯開她的腰帶,當觸及那片細膩的肌膚時,他滿足地嘆了聲,緊接着他熟練地分開她的雙腿,一寸寸地進入那柔軟的軀體。
床榻上的鄭姬微微攢緊了雙手,這已不是第一次了,近日來幾乎夜夜與齊王纏綿,可今晚不知怎的,心口好像抽了起來,莫名地難受。
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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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越發用力地攢緊了,長長的指甲陷入了肉內,一遍遍地提醒着自己,絕對不可沉溺其中,她來齊國,絕不是為了博得齊王寵愛的。
而齊王能對她如此,也不過是因為這張美麗的人皮罷了,若是沒了這份容貌,她在齊宮中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她撇開了頭,任由長發遮蔽了她所有的情緒,天下男人都是一樣的,都喜歡美麗的容顏,她怎能因齊王的幾句甜言蜜語就被騙了呢?
除了他.......
那個笑容美好的羞澀少年。
她心中的人,只有他,只有他:“阿錯......阿錯......”
忽然,身上人的動作一滞,鄭姬也回了神,她的心跳得很快很快,擡頭,見着齊王神色怪異地盯着她,清冷聲還夾着幾分含糊的沙啞:“鄭姬在喚誰?誰是阿錯?”
“他......”
他是誰?
他是她的心上人。
他也是她唯一茍活的理由。
鄭姬擡起泛着淚光的雙眸,最後還是選擇了違心的謊言,哽咽着說道:“他.....是妾的哥哥,妾想到妾在齊國享着大王的寵愛,哥哥卻......”
齊王釋然一笑,用力地抱着她,好言哄着:“鄭姬若是想念他,寡人明日便派人前去就是了。”
她淚眼婆娑,無力地搖頭:“他已不在了.....他不在了......”
阿錯早就死了,為了那個不愛他的公主而死了。
那日她親眼目睹着他被活活割開喉嚨,被侍衛無情地丢在亂葬崗,鳥獸飛來,相互争搶着他新鮮的屍體,她當時的心,痛得已麻木不堪。
阿錯.....
她弓起腰,捂住疼痛不已的心口。
阿錯......
為什麽要喜歡公主?
為什麽只看到公主?
為什麽你就是看不到......喜歡你的我呢?
齊王被鄭姬傷心的模樣吓壞了,立刻退出了她的身體,雙手用力地圈住她,不停地親着她的額頭:“別哭了,別哭了,哭得寡人心都要碎了......”
他順手扯過被子,蓋在兩人身上,伸過來一手,輕輕地擦去她的眼淚:“哎.....寡人還以為鄭姬是個冰美人,怎麽捂都捂不熱呢。”他似感慨般,閉眼,又圈緊了她幾分,“現在.....真好......”
那一刻,因為那簡簡單單的兩字,眼淚又似決堤般,再也控制不住了。她蜷縮在他的臂彎中,就像個孩子般,在他懷裏放聲大哭。
也許是因阿錯的慘死。
也許是因這份從未有過的溫暖。
生而為奴的她,何曾嘗過被人呵護的感覺?被齊王擁的那刻,她的心底泛着絲絲甜蜜,只是那瞬的甜蜜還未蔓延開來,就已被無言的苦澀替代,齊王能待她這般,終究也是這張假人皮吧?
見她心情平複了許多,齊王才開口說道:“好了好了,別哭了,過幾日就有宮宴了,你若是哭腫了眼,豈不是讓人笑話寡人的美人?”
鄭姬眉心微動,原來還是為了這臉......
“到時可要熱鬧了,哎,寡人想好好從中為王妹選個好.......”
之後的話,鄭姬沒有入耳,她唯一想的就是幾日之後的宮宴。
今日公子忽與田相一道入宮,為的是借兵之事,她借口身子不爽,這才騙來了齊王。
但那并不是長久之計,一旦公子忽借兵就會離開齊國,到時就是鞭長莫及了,看來她的動作得快了,一定要在他們離開之前,為阿錯報仇!
“睡吧。”耳邊傳來了齊王柔和的聲音。
“嗯。”
肩上又多了點被子,他低低的笑聲也絲絲入耳:“不過睡了可不許叫別的男人的名字,不然寡人可是會生氣的。”
“嗯。”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呢喃般地感嘆着:“鄭姬,寡人是真的喜歡你.......”
這一次她沒有回應,被褥下的鄭姬緊咬着雙唇,拼命地抑制着流淚的沖動。聽人來報,武陵君已入齊國,現在正是緊要關頭,萬不可因為齊王而改了初衷。
她緩緩地從齊王的臂彎中起來,面無表情地望着夜色沉寂,陷入了深思,現在的公主,恐怕也和她一樣難以入眠吧?
不,應該說是,知道了那件事後,從此再難安睡了。
此時此刻,距離王宮遙遠的地方,趙瑤的馬車被人劫持了。
來人顯然沒有惡意,表明了他們只要乖乖地聽話,就不會拿刀劍相逼,但是當她問起是何人授意時,那些人立刻換上了另一副神情:“我家主人就在前面等着。”
就在趙瑤上前一步時,那些人攔住了駕車的奴隸:“只你一人前去。”趙瑤氣急,那意思是要斷了奴隸回去通風報信的可能了。
遠遠的,有座亭子。
波動的水中,漂着幾盞紅色的燈籠,朦朦胧胧地照出了一個欣長的身影,在聽到她越來越近的腳步聲時,那人慢慢地轉身,俊雅的容顏上牽起了一抹淺淺的微笑。
“你......”趙瑤停住了步子,不可置信地睜着眼。
“不過數月不見,瑤兒妹妹就忘了我嗎?”
是.......趙遷!
片刻的震驚後,她收拾了心情,厲聲質問:“你怎會來齊國?還用這樣不入流的手段劫我至此?是想我和你回秦國做那什麽太子妃?”
哦,現在應該是做秦國王後了。
所以他堂堂武陵君,也會不辭辛勞地趕來齊國,趙瑤面上冷靜,心中早已亂作一團了,哎,都怪自己出門不帶上幾個劍客什麽的。現在趙遷要是真想劫她回秦國,她還真是一點反抗的能力也沒有了。
妹的,有什麽理由能阻止這場聯姻呢?
嗯.......有了!
“我是不能嫁給秦王的,因為......”她咬牙,狀似艱難地吐着,“我生性風流,和身邊的男奴早就那什麽什麽了。”
趙遷仍舊微笑着:“秦王不會在意的。”
趙瑤脫口而出:“什麽?”這樣都不在意,秦王是白癡還是容量非常啊!
“你嫁與秦王,不過是兩國聯盟,你的身子是不是清白,又何足挂齒?換言之,你就是兩國聯姻的一個象征品,我的瑤兒妹妹,你可明白了?”
他挽起一記笑容,但她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那漆黑的眼眸裏毫無笑意:“我說你要和回去,你就必須要和回去。當初你害死了你的姐姐,如今你就必須頂替她,坐上秦國王後的位置。”
她眉心皺起。
“是不是很諷刺?你那麽地費盡心機殺了她,只為了獨占于我,可是哪裏知道,這不僅讓我更加厭惡你.......”
他彎下腰,面無表情地望着她,伸出手指極盡溫柔撫着她的臉龐。那突如其來的冰冷,像是觸及到了她的心裏,帶起了一股毛骨悚然的恐懼:“還讓你自食惡果......”
這個無情的男人......
這就是真正的趙瑤,愛的男人?
即便她不是真正的趙瑤,也無可抑制地感覺一陣的悲涼,這個趙國公主一直以來沉溺在趙遷柔情的謊言中,以為他是愛她的。幫他平步青雲,幫他成為趙國權臣,甚至為了他,還嫉妒地殺了自己的姐姐.......
結果呢?
得到的什麽?
“也許我真的要嫁給秦王,但是,拆散兩國聯盟其實是很簡單的,在後宮殺幾個夫人,幾個美人,你說秦王會不會一怒之下廢了王後呢?”
趙遷微抿嘴角,眼眸中湧動着詭谲的光芒:“你敢?”
“怎麽不敢?”她擡頭,目不轉睛地盯着他,“所以君上還是好好想想吧,這聯盟不一定非要我,趙國的公主大有人在,再不濟,宗室女也是可以的。”
“哦,是嗎?妹妹難道不知,趙國的待字閨中的嫡出公主都已許給各國了?所剩的也只有你了。”趙遷勾唇冷笑,“與強秦聯盟,莫非妹妹以為随意找個庶出公主的就可了?”
“君上神通廣大,這些還難不倒你。”
說完她沒心沒肺地聳聳肩,大步準備走出亭子。
這時亭疾步走來了一個黑衣人,恭聲禀告:“君上,公子歧來了。”
趙遷神色微變,來齊國之前他也聽說了不少,公子歧似乎有意于她,此番前來定是來尋她回去的。且這公子歧是齊王故友,他若強行留人,也是不妥的。
“放行。”這話是對着黑衣人說的。
趙瑤一聽,心情大好,立刻就邁開了步子。
還未走遠,就聽得身後的人傳來了低低的聲音:“不知瑤兒妹妹還記不記得一個叫阿錯的奴隸?”他淡淡笑着,滿意地看着她臉上浮過的驚訝之色,“想知道,他是怎麽死的嗎?”
作者有話要說:傳說配角也要用心寫,所以這張就成了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