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經歷了昨夜的失眠後,今日一大早趙瑤就已醒了,但礙着身旁的姬忽在,她還是閉眼假寐。迷迷糊糊中,感覺到他輕手輕腳地起身,緊接着,門外響起了馬将軍低沉的聲音:“公子,這....怕是不妥吧?”
沒有得到回應的馬将軍,再次急促地勸道:“若是讓田相知曉此事,後患無窮啊!公子假傳田相之令,此舉實在冒險,可要三......”
他越說越激動,不由地拔高了聲音。這時卻見公子淡淡地做了個禁聲的手勢,他擡頭,別有意味地朝着房內望了幾眼,原來是因為那人啊。
近日他也有所耳聞,也不知那女人怎的得罪了公子,被軟禁于房內不得出半步,照理說公子該是厭惡那女人才是,可公子竟然日日留宿在此。男女間的事太過玄乎,他不懂,他只想知道下一步他們該何去何從。
“将軍放心,田相不會動怒的。我們回不了周國,恐怕他才是最擔心的那個,不然大費周折借兵于我的苦心,豈不是白白浪費了?”
“那......”聽了這番解釋,馬将軍心裏也松了口氣。
“會盟的諸侯可都到了?”
“是,除了大王以外......”
姬忽輕輕勾唇,眸中幽光乍現:“父王沒來才好。”當初他假傳田相之令,在齊國邊境舉行諸侯會盟,故意最後一個通知周國,若父王前來,那豈不是壞了他的大事?
擡眸,見馬将軍面色疑惑,他擺手淡淡說道:“快些吩咐下去,天亮就出去,不得有誤。”
“是!”
他輕輕點頭,轉身入內。
走到塌邊,他靜靜地凝視着熟睡的她,目光如水般溫柔。他抱起了她,第一次伺候人穿衣,笨拙而緩慢,經常出錯,幾次之後他折騰得呼吸都有些急促了。
在這個過程中,趙瑤都閉眼裝睡,她實在不知醒來要如何面對他。忽然,她感受到了他冰涼的手指輕柔地撫去了臉上淩亂的發絲,她的睫毛忍不住輕顫了幾下,她有些害怕。現在的他不同往日了,若是他想要,他可以有一千種方法逼她就範......
但是,良久,想象中的沒有來臨,反而是他苦澀的自白:“都是我不好,親手毀了一切,所以你才這樣恨我.....”
“可是我不後悔。看着那個奴隸親近于你,我的心就像被毒蛇噬咬,我怎麽能辦,我控制不住地想殺了他.....瑤兒,你只知看到我的殘忍,卻看不到我的心痛成了什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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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那個公子歧。
他曾見過公子歧用那樣的眼神望着她,他也是男人,怎會不明白其中的意味?那一箭,他本想直接射死公子歧的,一解心頭之恨,可見到她含恨的眼神,還是手軟了.......
抱起了她,徑自往門外走去。他低頭地靠在她的肩窩處,深深吸了口氣,失聲笑了:“呵呵,你還睡着呢,怎能聽見?可是我好希望你能聽到......”
昨晚的溫存,他點點滴滴都記得,也燃起了希望,也許他們之間并不是無可救藥的。圈緊了手中的力道,他抱着她出了旅店。
躺在他的臂彎中,随着晃蕩着的身子,她的心也跟着一起沉沉浮浮,好似有什麽堵住了般,沉悶得難受。
他.....
既然知道會有今日,又為何要......
她覺着快要不能呼吸了,好想張開嘴巴,痛痛快快地吸口新鮮的空氣,沖散了憋在心頭的這股壓抑的感受。
一陣颠簸後,她被抱進了馬車,感受到車子啓行了,也知若再裝下去,那麽前面的裝睡也會功虧一篑,她微微地睜開了眼,打量着四周。
對面的姬忽神色從容地在翻閱着竹簡,不時地勾畫着什麽,見到她醒了,他臉上閃過毫不掩飾的驚喜:“你醒了?可要用些什麽?”
“這是哪裏?”她淡淡地将目光移開,冰冷的神情一點點磨滅了他的驚喜。
見他眼中閃過了失落,她緊咬了牙齒,壓住了心間不停翻湧的情緒,這樣才好,這樣才是他們本該的模樣。
“我們在回齊國的路上。”他坐回了原位,将原委明明白白道來,“先前途經的幾國,都遵從信陽君之意,不得放我帶兵入關。我無他法,只好利用田相的令牌,假傳田相之令——于五月十日在齊國邊境進行諸侯會盟。”
而他就是代表周國的吧?
雖不知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但最終的結果,不出意外,應該是想将從齊王那裏借的兵帶回周國。只是他假傳田相命令,是不是太大膽了?
“不會有事的。”
嗯?
這時她恍然醒悟,原來不知不覺間,竟然把那句話脫口而出了,見他心情頗好地笑着,她趕緊低垂了頭。目光移到了穿戴不齊的衣物上,不由地想起來,這些都是他幫她穿的......
臉上閃過一抹緋紅,她撇頭飛快地掩飾了過去,望着遠去的景致,久久才平複了心情。
毫不知情的姬忽順着她的目光望去,忽然輕輕一笑:“你若喜歡,我命人去把那個小東西抓來。”
這時趙瑤才注意到,遠處草叢中蹲着一只兔子,肉肉的小身子,好似一個雪團,它豎着耳朵,旁若無人地噘着小草。很可愛,她幾乎都要脫口而出了,頓了會兒,淡淡地搖頭:“不用了。”
姬忽但笑不語。
也不知過了多久,隊伍已行至了會盟的地點。
這是在驿站的基礎上建造的一座行宮,雖比不得臨淄王宮的華麗,但在荒蕪的邊境處,這樣龐大的建築也足以讓人感嘆不已了。至少她的耳邊,這樣的聲音并不少見。
“公子,到了。”馬車停下後,護衛上前恭聲提醒。
“嗯。”姬忽轉頭對着她說道,“會有人帶你去休息的。”又交代了護衛要好生保護着她,這才安心離去。
馬車繼續前行,到了一處宮門口,有女奴蹲身請她下來,下來時望見了遠處的他正和田相交談,她邁出的腳步為之一頓,田相知道姬忽盜用他的號令,那豈不是.......
忽然她猛地搖頭,這是在想什麽,他的生死與她何幹?深吸了口氣,将這股亂七八糟的想法抛在了腦後,随着女奴快步入內。
就在她轉頭之際,一道目光朝着射來。姬忽低垂了眼簾,微抿了嘴角,方才在車上已然将利害關系一一道盡,原以為她會......結果還是他自作多情了啊。
“公子忽,難道你沒有話和本相說的嗎?”
頭頂傳來了田相壓迫十足的質問,他收拾了心情,眼下還是應付田相先。
他微微一笑,抱拳答道,歉意非常:“沒能及時禀告丞相,的确是忽的不是,但事出突然,信陽君從中作梗,忽也是無奈,才出此下策的。不然,忽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周,更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報答丞相借兵之恩了。”
一席話下來,田相的臉色緩和了些,但口氣仍舊不善:“即便如此,也該和本相相商,如此冒然,若不是本相念你還有用處,本相大可置之不理!”
用處.....
他眼眸一沉,盡是暗潮湧動,真是好久沒有聽到這兩字了呢。
因為有用,被當作質子送入秦國,因為有用,他被秦王禁锢,得以茍延殘喘,也因為有用,眼前的田相才不會追究這次盜用相令之罪.....
似乎他活着僅僅是因為有用......
“寡人道是誰呢,原來是齊國田相啊。”
這一聲之後,幾個國君模樣的人緩緩走來,田相低低地在他的耳邊提醒着,那三人是韓、魏、燕國國君,而開口說話的,正是魏王。
姬忽躬身行禮,心裏止不住地冷笑,原來這就是阻擾他回國的魏王啊。
魏王不冷不淡地點頭:“周國無人矣,諸侯會盟,怎的周王不來,竟來了個公子?”且是背負香豔之名的公子忽。
其餘幾王也紛紛應和。
田相卻笑了:“周國路途甚遠,既然公子忽游歷齊國,以公子暫代周國,微臣認為并無不妥之處。”
眼前幾王,皆依附秦國,近幾年來滋長了不少野心,齊國國土也不乏騷擾,田相心裏早就憋着一口氣了。
當初姬忽瞞着他邀請諸侯,他的确生氣,但一想到堂堂諸侯會盟,他力邀一個小小周國公子,這打了幾王嘴臉的舉動,倒是讓他那口氣舒緩了不少。
“哦,是嗎?那可未必。”遠處走來的,是左右秦國朝政的信陽君。
幾王見了,紛紛客套寒暄,姬忽難掩心中鄙夷,趙國雖與韓魏燕三國同樣依附于秦,但因為尋求中立,趙王并不前來。
擡眸,見到了信陽君身邊的人時,他愣在了原地——那個年過半百的人,正是他十年未見的父王!
一時之間,太多太多的感觸湧上心頭,堵在了那裏,他如鲠在喉,那句到了嘴邊的話怎麽也說不出口了。
信陽君冷冷地掃過姬忽一眼,這人,就是害得他的歧兒身手肩傷之人。之後他向衆位客氣地笑道:“周王在此,又何需公子參加?”說完,微微讓道,身邊的周王似乎受寵若驚,在接到信陽君的眼神後,周王才敢慢慢地上前,道了聲‘是’。
眼見如此,田相也不好多說什麽,只好贊同信陽君所為。
在一行人往行宮方向前去時,周王忽然喚住了姬忽,信陽君腳步未停,對着其餘幾王說道:“公子離國多年,定有許多與他父王一說,我們還是先行吧。”
“自然自然。”幾王連連應承。
支開了那幾人,信陽君臉上浮起了毫不掩飾的厭惡,轉頭看着田相時,才收斂一二,虛假地笑了:“本君不知,丞相日理萬機,還有興趣參與會盟這樣的小事。”言辭之中,已經韓魏燕三王貶得一無是處。
“齊國國弱,不比秦國,有諸多國家依附,有這麽多要事需要處理,說起來啊,本相也是個閑人罷了。”田相也是笑着反擊。
兩人你來我往了,唇槍舌劍,是互不相讓。
到了最後,還是信陽君挑明了來意:“呵呵,其實秦國并無意侵犯齊國,不過是對那些小國立威罷了,丞相借兵公子忽此舉,實在過矣。”
“君上也過慮了,本相是念在與公子忽有幾分交情的份上,幫他奪回他的東西罷了,怎會落到入君上說的于兩國交好不利呢?”田相邊走邊摸着胡子,微微搖頭。
“是嗎?”信陽君的聲色瞬冷,“奪回他的東西?恐怕不能如他所願了。”來之前,他已關照了周王,‘好好’對待公子忽了。他轉身,望着不遠處的那兩人,眯起了危險的雙眸。
而此時的周王,只緊緊地皺眉打量着十年未見的兒子,再無其他表情。印象中早已不記得眼前這人,但見到了那張與他年輕時相似的臉龐,埋藏心底的父子之情也油然而生。
剛想上前輕喚一聲,腦中突然閃過了信陽君的警告,那邁出的步子頓時停住了。不由地,又想起了流傳六國的香豔傳聞,他燃起的那點情誼也瞬時澆滅,用往日裏與臣子說話的平靜語氣說道:“諸侯會盟,沒寡人的允許,你怎能暫代寡人之位?”
姬忽不安地站在原地,不知該如何面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父王。這時頭頂卻傳來了這樣疏離冰冷的聲音,他就像被從頭到底澆了一盆冷水,那種渾身徹骨的寒冷一波一波地侵襲着他。
“父王.......”他睜大了眼,雙唇微微顫抖。
原來時隔多年,他等到的,不過是這樣一句毫無溫度的質問........
周王心中雖有不忍,但他有很多兒子,失了一個還有很多,犯不着為了一個他不愛的兒子得罪信陽君。不然,連他的王位也保不住了。
“大王,不好了,安國君......安國君不見了!”
來人姬忽認得,是父王身邊的近臣,也是守衛王宮的馮将軍。他急急忙忙說完,看到了周王身邊的姬忽,他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竟連行禮也忘了,只喃喃喚道:“公子.....公子忽.....真的是公子......”
“安國君如何了?”周王急切地詢問,将失神的馮将軍喚了回來。
“微臣該死,沒有看護好安國君,如今不知君上去了哪裏!”馮将軍邊說邊跪下請罪。
“混賬,還不派人去找!”
“是是!”
一眨眼的功夫,眼前的人已不見了。
安國君,那個他素未謀面的同胞弟弟,他低垂的雙眸中閃過了一絲落寞,忽然低低地笑了,原來在父王心中,安國君才是真正的兒子.......
他呢?
他算什麽?
一個可有可無,可以入秦為周免去災難的兒子?
“公子。”
他低頭,看到了腳邊飄來的一片陰影,緩緩地擡頭看到了神色複雜的馬将軍,是啊,連馬将軍也看出來了吧。他搖頭,笑着擺手,只是那抹笑容在馬将軍看來,很是刺目:“沒事。”
“公子.......”
“将軍若想安慰我,就去給我抓只兔子來吧。”
“兔子?”馬将軍滿臉疑惑。
姬忽眸光一動,隐約淚光:“嗯......因為我現在,很需要看到她的笑容........”
作者有話要說:啊嗚,最後卷了~
不想爛尾了,這卷應該滿長的
第二第章
手中的兔子雪似得一團,由于耳朵被提着,它蹬着短小的四肢,拼命地扭動着圓滾滾的身子。被這番有趣的舉止逗樂的姬忽,終于忍不住彎起了嘴角,神色也在不知不覺中溫柔了起來。
在馬車上,她的眼眸閃過的光彩,分分明明是想要那只兔子的。他微抿了嘴角,提着兩只兔耳,朝着行宮的方向走去。
還未入殿,一個女奴上前在他身邊耳語了一番,他面色微變:“下去吧,記住,不可多言。”低頭看着手中的兔子,他眉心輕蹙,走到殿門前,輕輕地推了個口子。
一陣笑聲随即而起。
“兔子是不吃肉的。”
“為什麽?”
透過那條細細的門縫,他看到昏暗的殿內,趙瑤安靜地跪坐着,懷中抱着一只肉團似的兔子,輕輕笑着。
在她面前,蹲着一個衣着華貴的男孩,那男孩約莫j□j的樣子,拖着腮幫,好奇地睜着大眼,奶聲奶氣地驚呼:“真的哎,它不吃肉.......”又似想到了什麽,他嗖得一下起身,“我去拿吃的來。”
那張臉.....
似乎觸及了記憶中的某根心弦,站在門外的姬忽身形微愣,不小心撞出了空蕩蕩的吱呀聲。
這時殿內的兩人也吃驚不小,紛紛擡頭。
逆光處的姬忽,神色莫辯,渾身像是籠罩了憂傷的氣息,他靜靜地站在那裏,明明很近,卻又覺得很遠。
那男孩不明所以地回頭看着趙瑤,但見她抱緊了兔子,低低地說了個名字——姬忽。他猛地一怔,瞪大了雙眼,不可思議地盯着門邊的那人,喃喃地說道:“你是......王.....王兄?”
王兄?
他們是兄弟?
趙瑤低了頭,理着兔毛的動作突然一頓,他們是兄弟啊,難怪從這個男孩偷偷溜進殿內開始,給她的感覺是這樣熟悉.......
若是沒記錯,這個男孩是安國君。自古長幼有序,他卻能越過自己的哥哥姬忽更早地得到了君位.......
“君上!”這時殿外傳來了一聲疾呼。
随後快步進來了一個将軍模樣的人,見到了姬忽行了禮後,飛快地朝着殿內的男孩走去,彎腰,恭聲說道:“君上,大王很擔心您,快随微臣回去吧。”
“哦。”安國君失望地扁扁嘴。
而後他拖着腳步走到趙瑤面前,抱走了那只兔子,嘟着小嘴說道:“姐姐,我還會來找你玩的。”說完,他無奈地跟着那位将軍走了。
殿內瞬時恢複了沉寂。
這片沉寂中,他走來的腳步聲異常清晰。
她沒有擡頭,依舊看着那片被兔子吃剩了一半的菜葉,悶悶不語,好不容易來的小東西又沒了。
“送你的。”他從身後提起了那只兔子。
見到了那團毛絨絨的小家夥,失而複得的心情讓她眼前一亮。她很想去抱着它,但是在伸手的那刻,她還是猶豫了,轉過臉,淡淡地說:“不用了,我不喜歡。”
“你就打算一直對我這麽冷漠嗎?”擡眸,他凝視着她,一雙深邃的眼眸隐隐流動着落寞的神色。
他提着那只兔子,輕輕地塞入她懷中,哽咽着,含糊的聲音好似染了風寒般:“就算你讨厭我,也不要拒絕它。”
她本想推開的,低頭看着懷中的那只好動的兔子,拱着肉團團的身子,津津有味地吃着那片菜葉。
吃完了菜葉,兔子豎起了長長的耳朵,朝着她懷中拱身撒嬌,她神色溫和,這個小小的動作,仿若觸動了她心底那個柔軟的角落,嘴角也在不知不覺中揚起了一個微笑的弧度。
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也有個人,喜歡對她撒嬌.......
她擡頭見到了眼前的他,唇邊那抹還未展開的笑瞬時僵住了,她抱緊了懷中的兔子,別過了臉,不知如何開口。
“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說完他毫不猶豫地轉身,邁出了步子。
眼瞧着他就要離開,趙瑤緊繃的心情也漸漸放松了,重重地舒緩了口氣。
而正是這聲低不可聞的嘆息,刺中了他的心間,隐隐地抽疼着,她可以和他的弟弟有說有笑,就是對她冷眼相待。可說到底都是他咎由自取,又能怪得了誰?
得得得。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将他抽回了心神。姬忽定睛一看,來人正是馬将軍:“将軍造訪,有何要事?”
“公子大事不好了,大王他.....聽信了信陽君之言,說公子擁兵自重,意在造反啊!現在大王震怒,發了好大的脾氣!”
造反?
那可是要殺頭的大罪啊!
殿內的趙瑤猛地一怔,不知不覺中加大了手上的勁道,懷中的那只兔子被勒得難受,胡亂地颠着四肢。
嘶。
手上一疼。
被它鋒利的小抓子抓破了皮,沁出了幾滴鮮血。她漸漸回了神,一個可怕的想法躍然腦海,她方才......是在擔心他?呵,真是可笑,怎麽可能,她恨他還來不及呢。
“嗯,我知道了,我先去父王那裏。”他的聲音很低,不辨喜怒,仿佛要将所有的情緒都收斂起來。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望着他遠去的背影,她第一次清晰地覺得,他的削瘦的身形是那樣單薄無力......
接下去,不出意外,他要面對着周王的質問和刁難,原本他借用會盟的契機,代表周國。因為他是暫代周王之位,那些借得的齊兵也可順勢跟他一道回周國,那些諸侯再怎麽不願,也不能多加阻攔了。
怎料這半路居然殺出了個周王......
輕蹙了眉,她的身子好似不受控制了般,慢慢地站起,走到了馬将軍那裏,輕聲問道:“将軍,依你之見,公子會如何?”
“還能如何!這信陽君可不是什麽善類,他在背後唆使,大王怎能饒了公子?”馬将軍越說越來氣了,“說起來,信陽君為何如此,你怕是最清楚不過的吧?”
“我?”
“你心知肚明!”本欲再說什麽,但馬将軍又想起了公子視她如珍寶,他也不願拂了公子的意,只冷冷哼聲,甩袖而去。
見将軍态度如此,她忽然明白了什麽——信陽君會這般所謂,全是因為受傷的公子歧吧.......
也不知公子歧現下如何了,她輕輕嘆了會兒,沒想到懷中的兔子蹬了腿,一溜煙就跑了。她大喊出聲,趕緊追了上去。
此處是諸侯會盟的行宮,各宮守衛森嚴。
自她跑出寝殿的那刻開始,一路上有不少護衛側目相望,礙着她是從公子忽的人,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但是追着兔子的趙瑤渾然不知已經躍入了周王的寝殿範圍,這時有幾個冷臉的護衛放下了長戟,厲聲驅趕:“何人在此?膽敢擾了周王的清靜?”
周王?
原來無意中,她竟然來到了這裏。
趙瑤沉默不言,朝着燈火通明的殿內望了幾眼,現在姬忽應該就在裏面吧。她微微抿唇,不知是何滋味,彎腰抱起了兔子,就準備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還沒走幾步,就聽得殿內傳來了周王的呵斥:“混賬,你眼裏還有寡人這個父王嗎?你私自借兵,不是造反還是什麽!”
“那麽父王可有把兒臣.......當作您的兒子?”
她的腳步被那道哀傷的聲音震得定在了那裏,還是身後的護衛不耐言的催促下,她才重新回了神,抱起了兔子,飛快地消失在寂靜的夜色中。
不遠處,就是前來尋她的奴隸。她厭惡地皺眉,根本不想回那個牢籠,她靈巧地轉身,躲在了一根石柱後。
耳邊護衛的腳步聲越來越輕,她重重地松了口氣,就在她擡頭的瞬間,距離她幾步之遙,安靜地站着一人。
漆黑的夜色,不辨模樣,只隐約勾勒出了那人修長的身形。也不知過了多久,那人走下了階梯,隐沒在黑暗中的容顏也漸漸真相大白了,如墨的長發,精致的臉龐,迷離的鳳眸.......
是他......
可是怎麽會是他?
相識以來,她從未見過他這樣瘋狂過,靜靜地站在那裏,連身形都透着寂寞冷清的味道。
如同散漫的護衛一般,他坐在臺階上,眼神渙散,晃着手中的酒瓶,仰頭喝盡,汩汩入喉,絲毫不介意這酒有多辛辣!
咣當。
他丢開了酒瓶。
那酒瓶咕嚕地滾着,停到了趙瑤的腳邊,他擡起的迷蒙眼睛忽然一亮,立刻起身,跌跌撞撞地朝着她的方向走去:“你來了.......”
“我.....我是來找兔子的......”他的目光太過灼熱,她別開了臉,毫無底氣地說道。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兔子蹬腳離開,是什麽原因。
“是啊,不然你怎麽會來呢.......”他低頭一看,伸手撫着長長的兔耳,不明意味地笑了,“真是可悲,原來在你眼中,我連這個小畜生都比不上,呵呵,真想殺了這畜生啊。”
忽然他做出了一個用力扼住了兔脖子的動作,也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緣故,他的雙眸通紅,竟像要殺人一般。
“你幹什麽?”她抱着兔子退後幾步,滿臉警惕。
“不會了,我不會再殺人了,我不想讓你更加讨厭我......”他莞爾一笑,頹然地坐在地上,微微搖頭,又繼續喝酒。
烈酒入口,燃燒得他神智一點點地消失殆盡,他邊笑邊喝,這樣才好,喝醉了,就不會記得這麽多痛苦了.......
一口接着一口,不知不覺間,他竟笑出了淚........
心頭有如重石壓着,她也跟着難受了起來,慢慢地走到他面前,用最為平靜的聲音勸道:“別喝了。”她伸手奪了酒瓶,然後轉身就走。
“別走!”
他毫不猶豫地松了酒瓶,牢牢地握住那雙手,這是他來之不易的溫暖,他絕對不要錯過。
用力一垃,将人緊緊圈在懷中,他埋頭在她肩窩處,顫着嗓子,小心翼翼地傾吐着:“別走......別走......我的父王不要我,我的母妃不要我,所有人都不要我,我......真的只有你了.....求你別走......”
他顫抖着的雙手,一寸寸地在收緊力道,像是迫切地要把她融入他的身體內,一個勁地呢喃着:“別走......”如此反反複複。
她不是沒有想過推開他,如同往常那樣,冰冷地推開他。
但是在觸及到他受傷的目光時,那一刻,她的心像被利刃割開了一個口子,隐隐作痛着,那股泛起的酸澀味道,怎麽都抑制不住了。以致到了最後,即便被勒地無法呼吸,她也默默地承受着。
漸漸的,酒勁上來了,他手中的力道也少了許多。
趁着機會,趙瑤松開了盤在她腰間的手,剛蹲□來,就聽得他迷迷糊糊地在說些什麽,很輕很輕:“瑤兒,我....不後悔對你那樣做......”
他不後悔?他居然毫無悔意?
蹭地,那股憋着的氣也慢慢湧起了。
醉酒了的姬忽渾然不覺,他懶懶地伸出手,圈住了她的脖子,本能地往溫熱的地方靠去,淺淺的呼吸,帶起了一股濃烈的酒味:“好想.....好想有個孩子.....我們的孩子.......嗯嗯......我一定會好好對我們的孩子.....我一定會是最好的父親.......”
也許他根本不知自己在說什麽了,但是此刻的趙瑤,卻是愣住了身子,神色複雜,久久都未回神。
作者有話要說: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原來在媽媽眼中
孩子永遠是孩子
某天洗澡的時候我媽媽說起
原來她認為,我初一的時候自己會洗澡了,她覺得很驕傲。。。。。
我當時的那個表情。。。好像被雷霹了!!!!!
還有哈
我哥哥(堂哥)小時候,要去親戚家做客
結果他媽一個不同意打電話過去,以一個雷人理由拒絕了——親戚家門前有馬路,而我哥哥還不會穿馬路。。。。。。。。。。。。。。。。。。
現在想起來,我都不知道自己小時候是怎麽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