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十七章
如今營中大變,守衛變得更加森嚴,若無诏令是半步都不得踏出。趙瑤舉起一塊令牌,輕輕松松地避開了所有的巡察。
出了營帳,來到了一處偏僻的林子。
走了些許路,就聽到了低低的哨聲,尋着那聲音走去,不過一會兒就看到了遠處停着的馬車。馬邊站着一個面無表情的護衛,見到趙瑤時,他靠在馬窗邊向裏頭的主子說了些什麽。
嘩。
車窗被用力推開了。
從後鑽出了一個小腦袋:“姐姐!”姬允笑眯眯地招手。
趙瑤邁出了一步,又停了下來,她轉身望了眼營帳的方向,愣愣出神,仿若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像。夜風習習,耳旁姬允的催促聲,已變得支離破碎,她渾身哆嗦,好似那股冷風灌入了她的身軀,那麽冷.....
轉身,背對着營帳,她抹去了眼角殘留的淚,奔向馬車。
“姐姐快上來!”姬允伸出了手。
“嗯。”她把手一搭,飛快地上車。
那護衛也緊随其後,執起了鞭子,重重一抽,馬車漸漸地啓行了。
姬允随手放下了簾子,隔絕了通明的燈火。
車內瞬時漆黑一片,讓趙瑤緊繃的神經也漸漸放松了下來,她吐了口氣,閉眼靠在車邊,嘴角勉強地扯了個虛弱的笑容:“多謝你,要是沒有你,我根本就無法出逃......”
當時觀看行刑,她接過那只哨子時,心中已做了這個決定。
藥是安國君給的。
令牌、馬車,也是他的。
她在宮中無依無靠,唯一認識的也不過幾人,她也曾懷疑過安國君幫她的理由,也許是安國君不忍她蒙在鼓中吧。
“姐姐怎麽來得這麽遲,我都以為姐姐不來了呢。”
“嗯,出了點意外.......”她的睫毛微顫,連聲音也變得沙啞異常。
所有的事情都按照計劃進行,除了那一幕......
她的眼前,浮現了塌上缱绻的糾纏,他明亮的眼,歡快的笑,最後都定格在了他倒地的瞬間——身軀抽搐,滿眼血絲,那樣絕望又痛苦地哀求着她,他說,別走,別走.......
驀地,心口一悶,絲絲的痛意如潮水般襲來。她趕緊捂住心口,大口大口地想要透氣,她快要窒息了,真的要窒息了!
“那姐姐想好去哪裏了嗎?”姬允睜着大眼。
趙瑤無力搖頭,又點點頭,緩緩地吐氣:“天大地大,總有可以去的地方。”
“哦,是嗎?那可未必。”
那笑聲太冰太冷。趙瑤豁然睜眼,擡頭時,只見靠在軟墊上的姬允迅速起身,捏住了她的下巴,手指一彈,她只覺喉間好似咽了什麽東西。
“你...那是.....”她瞪着眼。
“是不是覺得渾身無力,還想睡?”姬允拂拂衣袖,點了一根蠟燭。火苗竄起,車內亮個透。在那昏暗的燭火中,他緩緩地彎起嘴角,泛起了一抹詭異冰冷的光澤,“放心,無毒,你這人還有用,我怎麽舍得毒死你?”
身子漸漸發軟。
手根本使不出任何力道。
失去了支撐,趙瑤無力地癱倒,那昏昏沉沉的感覺一波一波地湧來,她咬着唇,用疼痛延緩這股藥力的侵蝕。她涼涼一笑,她對姬忽下了藥,到了現在她身中他計,這算不算是報應?
不行了.....
這藥力太猛,即便那份疼痛能保持清醒,卻是說不出話來。而當時的姬忽能開口,他背後,到底是有多大的意志在支撐他?
姬允撐着下巴,笑得天真無邪,但此時此刻,卻讓趙瑤作嘔不已:“嗯,看你的眼神這樣兇,是很想知道原由吧。”他苦惱地瞧着案幾,拖着長長的尾音,“嗯....從哪兒說起好呢,是從試探你是找過公主說起呢,還是.....嗯,從那子假哨子說起呢?”
什麽!
她如遭雷擊!
這一切都是都是他的手筆!
渾身瑟瑟發抖,那席卷而來的怒意,讓她抵住了這股藥力的吞噬,她手指漸漸有了力氣,竟掙紮着起身了:“居然是你......為什麽?”
真沒有想到,一個九歲的孩子,能有這樣深厚的城府,他的模樣純真可愛,可心思竟能惡毒如斯。
那日用各國菜式試探她的身份。
那日無意間透露了女奴的死因。
甚至到了大營邊他拿出了那只哨子,讓她誤以為姬忽狠毒到,都可以利用她做誘餌了!她這才接受了他的提議,憤然出走!
“你真笨,王宮裏哪有什麽好人,你怎麽能相信我?”姬允收起了笑,眼神複雜,似是嘲諷,又似感嘆,“也就我的那個王兄會把你當作寶.......當時你就在說,我的父王怎麽就那麽輕易了旁人的話,殺了姜夫人。母妃曾與我說過,用情至深,會令人盲了眼睛,呵呵,可笑你也是如此,我不過挑唆幾句,你就信了,信得那麽篤定。”
他起身靠近。
離得那麽近,他眼底的光澤,倒映着幾簇幽火,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冰冷的氣息逼來,她只覺臉上好似有一條無情的毒蛇在攀爬着,粘稠、惡心、令人戰栗。
她厭惡地瞥了幾眼,厲聲問道:“你既然知道我是趙國公主,就該知道,這個身份的重量!周國是秦國屬國,你一個小小安國君,難道要對秦王未來的王後動手嗎!”
他搖搖頭,那模樣,亦如初見時那樣可愛。
“我不會殺了你。”說着,他又掏出了一顆藥丸,強行塞入她嘴裏,“我本以為對你用藥一顆就夠了,沒想到......”
“放開.....唔......”趙瑤本就毫無力氣,如今又吞了一顆藥丸,更是沒有絲毫反抗能力。
姬允淡淡地掃了一眼:“要怪就怪你是趙國公主。若王兄娶了你,哪日你的身份昭告天下,難保趙國不會支援,到時父王要立他為太子,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那日從父王寝殿出來,他偷偷跟着去了,聽到那次密談,知道了想要他的安國君位置坐得無後顧之憂,必須出去姬忽。
而除去姬忽,首要的是除了這個女人。
“你....膽子真大,就不怕......”她通紅着眼,撕扯着聲音,一字一句逼問。心口不停地起伏着,怒意與無盡的愧疚交纏來襲,她仿若置身于洶湧的大海,不知身在何方。
姬忽.....
她默念着那個名字。
這一次,她真的傷了他。
“不會!”姬允厲聲打斷她的話,“絕對不會!”
那日他聽到的不僅如此,這些年來,他雖懷疑過母妃為何與太尉走得如此之近,也是那晚,他才知道這其中原因——他根本就是太尉的兒子!
這怎能不讓他害怕?
王室血統,怎容混淆?
若被父王發現,他豈不是要命喪黃泉?
姜夫人那麽受父王寵愛,還不是一樣被處死了?所以他要消除一切障礙,用力登上周國最高的位置,無人再敢懷疑他!
太子與姜夫人的事,母妃在宮中也有所耳聞,不難扳倒,難的是他的王兄。不過好在王兄有一個致命的弱點。
姬允擡眸,看着眼前用咬破雙唇來刺激着自己清醒的趙瑤,沉默不言。這時她忽然一笑,虛弱的笑聲中,不間斷地傳來,在這寂靜的馬車中,莫名地令人一顫。
“你真毒,真狠.......你以為你做的事滴水不漏嗎?你給我的那只哨子,我為了讓姬忽知道他所做的事........留在了他的帳,你說........他會不會順着這條線索往下查呢?”一口氣說完,她渾身像斷了線的風筝,不住地往後倒去。
“我狠?”
那突然拔高的聲音,一度讓駕車的護衛發生了什麽事,險些要停車護駕了。姬允冷冷吩咐:“繼續前行。”說完,他轉身,目光陰鹫地盯着她,“我狠?我狠?我要是不狠?我這條命怎麽保得住?”
他說什麽......
眼前越來越昏暗了,趙瑤忍不住就要癱倒了。
“父王有那麽多兒子,我不過是其中之一,那些年母妃得了些寵才封我為安國君。父王的那些兒子,哪個不是争權奪勢,那密林裏埋了多少白骨,有誰知道?我辛辛苦苦地裝着傻,裝天真,只求安分過日.......”
“但是,姬忽為什麽要回來?”姬允咆哮着,“他回來了,他要奪回他的一切了!”
“他要是重獲父王寵愛,那麽我就要去秦國做人質了.....”他哆嗦着慘白的雙唇,顫顫巍巍地傾吐着,“秦宮那麽可怕......每次聽到那些流言飛語,我就害怕得要命,秦王殘忍,那些後宮女人如狼似虎......我一想到自己可能會去那裏,每晚都睡不着覺........”
趙瑤提了一口氣,将胸腔壓抑的怒意全然噴出:“你是個瘋子!”
為了一己之安,他居然能對他的親哥哥下如此毒手?僅僅為了一個入秦為質子的可能?他挑撥離間,騙得自己的信任,然後是不是要利用自己來威脅姬忽?
不成!
絕對不成!
她死咬着雙唇,濃濃的血腥味撲鼻而來,那失散的意識也回了幾分。手指攀附着車窗,外邊去一片山坡,只要她從這個不高的車窗跳去,如今夜深,也不一定能夠發現得了她。
“是啊,我是瘋子,我是瘋子.........”
在他失神的呢喃中,趙瑤已将半個身子探了出去。
眼瞧着就要成功,姬允猛地擡頭,混沌的目光也漸漸明朗了起來,定格在了半身橫出窗外的趙瑤身上。他眯起了眼,一絲銳利的光澤從中閃過,彎起了嘴角,輕輕笑了,宛若夜晚降臨的惡魔:“想出去?”
他飛快地伸手抓回了她,用力地在她的後頸一敲。趙瑤只覺眼前的世界在不停地颠倒,然後,知覺一點點地在消散。
馬車這時也驟然停下,護衛壓低了的聲音隔着簾子穿透而來:“君上,到了。”
“嗯,讓那些人來取貨。”姬允留下了這句話後,跟着護衛一道下了馬車。
“就是這個娘們?”
“是。”這聲,是姬允的。
簾子被一只大手粗暴地掀起,一股濃烈的臊氣密不透風地傳來,迷迷糊糊中的趙瑤,依稀睜開了一條眼縫,昏迷之前,她只記得,那人的眼睛,好似是藍色的........
作者有話要說:可憐又邪惡的小**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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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到的感謝。。。
不知道能不能看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