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不來電,不喜歡
李亮亮等不及地穿上他拉風的T恤。背後是年輕書法家的秀逸字體,胸前一個血紅的手印,李亮亮自己蓋的。
早上在家屬院門口見到他,夏半月忍不住問:“不冷嗎?現在穿短袖太早了。”
李亮亮原地跳了兩下,搓搓手臂,嘴硬道:“不冷!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清晨的涼風!”
許約:“蠢氣可嘉。”
到了學校,鹿西蹦一看到他背後的字,大感心痛:“天哪,簡直是對藝術的浪費!這恐怕是阿姨寫過的最沒有文化內涵的東西。”
李亮亮:“哼!”
千裏馬需要伯樂來賞識,于是他去找徐飄炫耀,得到了一個不客氣的白眼。
被朋友們打擊的李亮亮感到十分孤獨,不過很快有其他人圍上來,對着他的衣服不住贊嘆,詢問在哪能買到,李亮亮立刻滿血複活了。
答應替許約打探情報,李亮亮接下來幾天一直忙活這事,确定真相之後就去向許約彙報。
“就只是見過幾次,覺得她挺可愛的,沒說想追。我覺着他可能就是想認識一下。”
“嗯。”許約沒什麽表情,“你不覺得你的消息來得有點晚嗎?”
李亮亮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就見教室後門門口,荊玉林和夏半月站在一起說話。
荊玉林伸手道:“上次沒握成,補一個吧?”
夏半月下意識兩手背後:“不好意思,有什麽事你直接說吧?”
荊玉林不以為意,笑笑放下手說:“那你幫我編條手鏈,行不行?我聽說你編得特專業。”
夏半月猶豫着不知道怎麽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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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玉林:“我就這兩個請求,你總得答應一個吧?你別多想,我就是想跟你做個朋友。”
夏半月認真地說:“我不是多想,但是你的兩個請求都是不合理的,我會幫別人編手鏈是因為她們是我的朋友。”
“你幫我編了手鏈,那我們也就成朋友了,對吧?”荊玉林朝她笑道。其實一開始他對夏半月沒這麽上心,但上次在籃球場沒握到手,他反而總想着這個女生,想得多了還真有點喜歡了。
許約走到夏半月身邊,說:“夏半月不給有腹肌的人編手鏈。”
“……”荊玉林知難而退,“那好吧,下次再說。”
李亮亮和他打個招呼,看他走了,對許約道:“你也太沒道理了,有腹肌怎麽還被歧視了?”
許約瞥他一眼:“我只歧視他的腹肌。當然你還沒有腹肌可被我歧視的。”
“我真無辜。”李亮亮嘟囔了句,跟她們一起回座位,夏半月和許約的座位這周輪換到第一排,離他只隔一米。
坐在凳子上,他小聲問夏半月:“你真對荊玉林不來電啊?”
夏半月問:“什麽樣的感覺是來電?”
“就這樣,”李亮亮兩根食指指尖相對,中間隔着幾厘米,“呲啦呲啦——”
音效太逼真,夏半月“撲哧”一下笑了。
“嘿嘿。”李亮亮盯着她的酒窩看了會兒,忽然說,“不過有我這麽一個校草級帥哥在你邊上,你要來電也該是對我來。”
許約冷不丁道:“看到你就會想起你小學炮彈般的身材,能來什麽電?”
李亮亮不忿:“喂,誰還沒個黑歷史啊?你不能因為我胖過,就永遠把我當成胖子吧?”
“誰知道你中年會不會發福呢。”許約說。
“許約你這個惡毒的女人!”
喊完這句上課鈴就響了,李亮亮照例不聽課,趴在桌子上。視線掃遍了教室的每個角落,轉一圈回到眼前,落在夏半月臉上。
從小到大,喜歡夏半月的人就沒斷過,告白的寫情書的沒幾個,但男生內部都知道,班裏有一撮人心裏喜歡她。
明明是個胖子。
其實也不算很胖,就是有點肉乎乎。尤其這一年長了個子,體型看着挺标準的。
長得還挺好看,而且是耐看型的,看久了還有點喜歡。
……喜歡?
李亮亮直起脖子,表情有點呆滞。他喜歡夏半月?不能夠吧!讓許約知道不得掉層皮?
不是,他怎麽可能喜歡夏半月?他們都認識十年了!
……好像這兩件事沒啥關系。
李亮亮感到自己的人生觀受到了沖擊,巨大的沖擊,他有必要重新思考一下人生的方向了。
這個問題不是三兩天能思考出來的,否則千百年來前赴後繼的哲學家們面子往哪擱?将近一個月,李亮亮都是深沉的。上課,他深沉地偷瞄夏半月;打球,他深沉地防守荊玉林;吃飯睡覺,他深沉地思考“我是誰我從哪來我到哪去”以及“我為什麽喜歡夏半月”。順便他還明裏暗裏擋着荊玉林,不讓腹肌王子靠近胖胖公主。
許約表示:這麽做非常好。
同樣在這一個月裏,鹿西蹦和蔡純的感情則趨于穩定。
在學生戀愛裏說“感情”似乎不很恰當,但在她們兩人之間,更多的不是心動喜悅,而是相惜相伴。
鹿西蹦所希望的正是這樣。
午後的陽光從窗戶穿過,鋪在畫紙上是暖暖的淡金色。鹿西蹦坐在畫架前,勾勒出一位有兩條長辮子的姑娘,她穿一件白襯衫站在樹下,淺淺笑着,像在望着作畫的人。
“西蹦……”小姨突然開門進來,“哎呀抱歉,不知道你在畫畫,我先出去……你擋着它幹什麽?”小姨好笑地看着一臉緊張站在畫架前面的人。
“沒什麽。”鹿西蹦意識到自己反應過度,倒是欲蓋彌彰了,便從畫架前挪開。
小姨沒走過去,簡單看了兩眼:“背景用色很活潑,看來你心情不錯。不過那個人太淡了。”
鹿西蹦愣了下,轉頭看自己的畫。确實,在明亮的暖色背景中,蔡純顯得格格不入。但蔡純原本就是這個模樣,樸素而平實。鹿西蹦在腦中設想着,如果将這個人染上紅色、橙色或黃色,會是什麽樣子?
那樣就不是蔡純了。
她又想,如果将自己染上蔡純的顏色呢?就不是她自己了。
原來在一起這麽久,她們終究沒能染上對方的顏色。她們始終是不相匹配的,只是她被安穩的感覺所蒙蔽,沒有發現。
“發什麽呆呢?不畫了就出來吧,看看你媽媽發的照片,她說下下個月打算回國了……”小姨的聲音漸漸遠了。
鹿西蹦放下筆。
沒有興致再畫下去了。
約好周日去植物園,第二天下午鹿西蹦對小姨說了一聲,背着小雙肩包出了門。特意選了白藍色的包,希望能看上去和蔡純搭配,但是看到蔡純時她忽然明白,有些事不是努力了就能做到的,不合适就是不合适。而她,也沒有足夠的信心與決心去付出全部努力。
“小鹿。”蔡純朝她笑。
“小莼菜。”她牽起嘴角,側身坐上後座。
這輛二八自行車有些舊了,騎一段就會“叮咣當啷”地響幾聲,鹿西蹦在這樣的聲音中逐漸找到規律,大約是四十五秒鐘,會再響一次。
鎖好車子,兩人一同走進植物園。天氣好,又是周末,植物園裏的人很多,沿着人工湖走了一周,她們在涼亭坐下來。
涼亭裏原有一對二十歲上下的情侶,女方撒嬌說想吃冰淇淋,後來他們就離開了,只剩鹿西蹦和蔡純。默默看了幾分鐘湖景,蔡純挪過去一些,握住鹿西蹦的手。
“小莼菜,你為什麽喜歡我?”鹿西蹦轉頭問。
蔡純微笑着答:“因為你太漂亮了,你的眼睛看向我的時候,我一下就動心了。我只對你有過那麽強烈的感覺。”
“為什麽對我表白呢?”
蔡純回憶了下:“我見你的那次,你戴了一頂毛線帽子,上面有一個彩色的毛球你還記得嗎?你的眼神讓我覺得,你很像那個毛球。”
“毛球?”鹿西蹦不明白她的意思。
“鮮豔的,絨絨的,看着不小,捏一下其實只有一點點。我想把你在手心裏放着,所以就……”蔡純不善于說情話,有點不好意思了。
鹿西蹦看着她問:“小莼菜,你現在還喜歡我嗎?”
“喜歡啊。怎麽了?”蔡純多多少少感到今天鹿西蹦不太一樣,這些問題她以往從不問的。
鹿西蹦沒有回答,她傾斜身子,靠近過去。
她是朝着嘴唇來的……意識到這個,蔡純緊張地閉上眼睛,屏住呼吸,一動也不敢動。到今天為止,她們還只是互相親過臉頰。
越來越近了,皮膚上微小的絨毛似乎也看得清楚,最後的幾厘米卻怎麽也跨不過去。太過接近的距離,讓鹿西蹦的眼神失焦,她看着蔡純模糊的臉,突然有一種想哭的感覺。
這樣近,卻發現不喜歡了。
她偏了偏,親在蔡純的嘴角,停留兩秒,便退開了。
蔡純的睫毛扇動幾下,緩緩分開,只看了鹿西蹦一眼就垂下頭,臉色有些發紅。
“小莼菜,我們以後不要一起走了。”
蔡純怔了下:“為什麽?”
鹿西蹦做出笑臉:“還有一個月你就中考了!中午陪我,下午也陪我,耽誤多少時間呢,不如好好複習呀。緊要關頭,別的就先放一放嘛。”
“那我不能常常見到你了。”蔡純語氣帶着點落寞。
“一個月而已。而且我們在一個學校,總是會見面的。”
少頃,蔡純說道:“好吧,你有空的話,可以到我班來找我。我如果想你……就去找你。”
“嗯。”鹿西蹦笑着應了。
一個月備考,初三的教室黑板上每天更新着倒計時。氣氛緊張,往往沒有多少時間去想鹿西蹦,每次想去見見她,卻常因為沒寫完的卷子而放棄,只能在心裏想一想她的圓圓眼睛,及腰長發,微笑着想一會兒,然後繼續學習。
蔡純不是很聰明的學生,成績不錯是因為她非常用功,現在心思回到學習上,周考成績可見地在進步着。
與此相對,鹿西蹦日漸壓抑。
中考期間她稱病請了假。小姨看她臉色實在很差,測體溫沒有發燒,便囑咐她好好休息記得吃藥,手機擺在床頭讓她有事立刻打電話,才去上班。
小姨走後,鹿西蹦從床上爬起來,呆呆坐了幾分鐘。
中午小姨回來做飯,輕輕推開房門,看到她睡得很熟,正要關門,卻看到畫架上有一幅新完成的,粗糙的油畫。淩亂的暗淡的背景,模糊的清淺的人物,那唯一的人物站在畫的右端,而在左端,有一個缤紛的,影子。
小姨愣在門口,看這幅畫……難道是西蹦失戀了?她小心地扭動把手,将房門無聲關上,細眉微蹙。先前她已經猜到鹿西蹦戀愛,但是看她每日神采奕奕,成績沒太受影響,便沒有說破。如今孩子失戀了,倒是不好辦。且看看她能不能自己扛過來吧,小姨心想,青春期的小疼痛應該沒那麽嚴重。
鹿西蹦知道,一考完蔡純就會來找她。
翌日周五,鹿西蹦昏昏沉沉地去了學校,老師講的話在耳邊飄過,腦子空白一片,間或閃過一兩幅有蔡純的畫面。
放學後,她等到夏半月和許約,一同往校門走。
李亮亮起先還在興奮地說着什麽,夏半月對他眨眨眼,他才後知後覺發現鹿西蹦情緒低落,閉了嘴。
校門口來了不少考完了的初三男生,有的叼着煙,有的穿着人字拖,有的還染了頭發,他們是特地來向低年級炫耀自己掙脫牢籠的。李亮亮被幾個認識的叫過去聊天,夏半月三人慢慢往前走着,忽然鹿西蹦擡起頭,便看到了蔡純。
蔡純一臉開心地對她招招手,鹿西蹦拉了下夏半月,讓她們等一下,然後向蔡純走去。
“小鹿,我感覺考得挺好,打算報一高。”
等了等,不見她回應,蔡純問:“你怎麽了,看着不高興?”
鹿西蹦輕聲說:“我們分了吧。”
蔡純怔住,像是聽不懂她說的話。
“小莼菜,我不喜歡你了。”鹿西蹦低垂着頭,眼眶濕紅,“我不想騙你,對不起。”
“為什麽啊?是不是,我做錯了?是不是我這個月不去找你你生氣了?”蔡純聲音發着抖,“別說分好不好,我什麽都可以改。”
“可是我不喜歡了,沒辦法就是不喜歡了,對不起,對不起……”鹿西蹦哽咽着,再也說不出話,轉身跑走了,徒留蔡純站在原地,臉色蒼白地看着她的背影,不知不覺眼淚滾落下來。
“西蹦!”夏半月驚了一跳,趕緊拿紙巾給她。許約望了眼蔡純,好像有什麽快要想通了,朝李亮亮說:“我們先走了。”李亮亮比了個OK的手勢。
“西蹦我們走吧。”夏半月扶着她的胳膊,很怕她突然支撐不住摔倒,她看起來太虛弱了。
眼淚不要錢似的流出,鹿西蹦壓抑着聲音哭着,胸口堵着一團東西讓她喘不過氣,她就快崩潰了。為什麽?為什麽會不喜歡了?為什麽喜歡一個人只有這麽短的時間?
她的心髒中有什麽在膨脹,再也撐不下去,她堅持不住了,猛然掙開夏半月轉身對她們說:“我分手了!”
“我是同性戀!蕾絲邊!我和蔡純分手了!”
仿佛一道霹靂炸響在許約耳畔,将她死死定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