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開花,叫醒

宿舍是四人間,兩組上下床在同一面,另一面是長長的學習桌和衣櫃,有一個五髒俱全的小衛生間和一個陽臺。趁上一屆畢業生搬走,學校抓緊時間把牆面翻新了下,即使是比較挑剔的家長,看到宿舍也還算滿意,再者住宿費不高,基本上家長們考慮過後都同意讓孩子住校。

報到那天,學生們先到教室,拿到宿舍分配表,然後在校園裏找到各自的父母,一同往宿舍樓去。

因為不是周末,夏國寶和許安邦請了半天假,兩家人開車到學校。鹿西蹦的小姨也特意請了兩個小時假,和鹿南野一起過來。去宿舍樓的路上家長們聊得很熱絡,夏半月卻不在狀态,她看着走在身邊的許約,鹿西蹦和張飙,實在不敢相信她們四個真的在同一間宿舍。夏奶奶的蔬菜水果還沒送出去呢,楊老師就被賄賂了?

許約也覺得不可思議,思前想後,她猜測道:“返校看分班那天,我們四個是坐在一起的,可能楊老師看到,和安排宿舍的老師說了。”

夏半月:“我看手冊上說開學一周內可以申請換宿舍,還想着要是和你沒分到一間,要不要申請呢。現在這樣正好。”

“當然要。”許約說。

鹿西蹦插嘴:“你們适度分開一下下,有那麽難以忍受嗎?”

許約:“有。”

夏半月說:“到大學就不在一個學校了,所以現在要一起。”

鹿西蹦笑嘻嘻對許約道:“等上大學,我看你怎麽辦。”

許約說:“你別看我,看張飙。”

“我看她幹嘛?”鹿西蹦莫名其妙。

“我怎麽?”張飙聽見她們提到自己的名字,好奇問了句。

鹿西蹦皺着眉,盯着她看,試圖理解許約那句話的意思,張飙疑惑道:“我臉上有東西?”

沒看出什麽內容,鹿西蹦有些洩氣,随口說:“你臉上開了朵花。”

聽出她的漫不經心,張飙笑了笑:“你的臉上倒是有一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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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西蹦:“在哪?”

張飙一邊走路,一邊把右手上的行李箱換到左手,右手舉起,在鹿西蹦面前做了個開花的手勢。

鹿西蹦的一半注意力被她瘦長的手指吸引,饒是如此,這個動作的含義仍讓她紅了臉。

夏半月舉起肉肉的手模仿那個動作,小聲問許約:“是什麽意思?”

許約捉住她的手指,放在手裏揉着玩,答道:“你的容貌與花一樣美麗。”

浩浩蕩蕩一行人到了宿舍,原本清冷的空間立刻熱鬧起來,夏國寶放下行李問:“誰要睡哪,分配一下?”

許約道:“我睡阿胖的上鋪。”

梁珍妮捏捏夏半月的胳膊,說:“你看她這圓乎乎的,你還不讓她爬上爬下鍛煉鍛煉?”

夏半月掙脫開,兩手把許約的肩膀一環:“阿約心疼我。”

許約笑說:“心疼得很呢。”

張飙是一個人來的,一個人拖了兩個箱子,不算很重,但許安邦堅持,她只好讓許安邦替她拿了一個。許安邦問:“張飙個子這麽高,床有點短了吧?”

“床一米八,我一七五,可以。”張飙看看床板,目測自己得睡個對角線。

鹿南野說:“枕頭和被子也要占空間,你躺上去頂頭頂腳的,平時想休息也休息不好,不如你睡在下鋪,可以把腿搭在外面。”

“我也想睡下鋪啊。”鹿西蹦咕哝。

“西蹦無所謂的,哦?”鹿南野溫柔地朝她遞個眼色,鹿西蹦沒看明白,不過知道是讓自己退一步,聳肩道,“嗯,我睡上鋪吧。”

“好啊,謝謝阿姨,謝謝鹿西蹦。”張飙笑道。

又定下了許約和夏半月床鋪靠近門,鹿西蹦和張飙的靠近衛生間,大家開始動手收拾。

打掃幹淨,整理妥當,花了一個多小時,家長們準備離開,下午還要上班。臨走,鹿南野把鹿西蹦拉到一邊說:“張飙喜歡女生嗎?”

鹿西蹦吃驚:“你怎麽看出來的?”

“我看她個子高。”

“個子高不一定就是啊。不過她确實是。”

鹿南野問:“長得帥帥的,脾氣好好的,你喜歡嗎?”

鹿西蹦無奈:“我親愛的媽媽,都過這麽久了,你還不放棄替我找對象?你自己也沒男朋友呢。”

鹿南野輕拍她一下,嗔道:“現在是說你呢,不要說我。我本來不想這回事了,但是看她真的不錯,你要是有意思,可別放過她呀。”

“知道了媽媽,我不會放過她的,天涯海角我都要抓到她,為鹿家報仇雪恨,好不好?快走吧,你下午不是要去寫生?”

“說什麽胡話呢。”鹿南野不放心地又叮囑一句,“看好了就下手……”

“好的好的,您的囑托我一定銘記心間!”鹿西蹦嘴上應承着,好容易送走了母親大人,舒了口氣,回去找夏半月她們一起吃飯。

四個女生都是第一次住校,下午開了住校生大會,一些事情才了解。兩周才回一次家,所以水果是要自己買的,衣服是要自己洗的,鞋也要自己刷。夜不歸宿是不可以的,想回家住先打條子,十一點宿舍樓大門就落鎖。住校生活很新鮮,但新鮮有時候也意味着麻煩,因為許多事情需要去适應,比如一米寬的上鋪。

第一晚,許約和鹿西蹦一起失眠。

許約保持呼吸平穩,睡姿标準,然後非常冷靜地默數綿羊,同時在腦海中想象出一坨坨白色小綿羊的形象助眠。每隔五十至七十只綿羊,與她腳對腳的鹿西蹦會翻一次身,第十次翻身後,許約問:“你睡不着?”

“啊!你也醒着?”鹿西蹦坐起來,什麽都看不到,又躺下了,小聲問,“你睡不着在幹什麽?”

“數羊。”

“多少只了?”

“六百二十六。”

“……你數水餃試試,諧音‘睡覺’。”

許約覺得有道理,采納了這個建議。

一只水餃,兩只水餃,三只水餃……

“我數餓了。”鹿西蹦恹恹道,“還不如數羊呢。”

許約不餓,她想到夏半月了。阿胖愛吃蘿蔔水餃,阿胖愛吃芹菜水餃,阿胖愛吃牛肉水餃,阿胖愛吃羊肉水餃……許約輕輕地呼吸着,慢慢地睡着了。

鹿西蹦又翻了十次身:“許約,你睡着沒?”

沒人回答。

“只剩我一個了。唉……”鹿西蹦憂郁地抱着枕頭。突然床板被踢了一下,鹿西蹦吓了一跳,趴着不敢動彈,心想這是張飙被她吵醒了不高興,還是睡相不好在練武功?

“快安睡,小寶貝,夜幕已低垂……”低低的歌聲被空氣托着,飄上來。

“床頭布滿玫瑰,陪伴你入睡。小寶貝,小寶貝,歌聲催你入睡……”如溫暖的風,如天鵝的羽毛,如緩緩流過鵝卵石的泉水。張飙輕唱着。

鹿西蹦忘記了她在哪裏,忘記了是誰在唱搖籃曲。風吹過她的頭發,羽毛輕撫她的臉頰,泉水從她身體上小碎步跑過去,讓她變得柔軟而放松,呼吸綿長了。

她做了很甜很美的夢,夢境并不那麽确切,一幕一幕似回憶似幻象,她無從分辨,醒來也只記得有糖的甜味,和花叢的美。她睜開惺忪的睡眼,看到一個不明黑色物體在床邊移動。

“哇呀!”鹿西蹦抱着被子坐起來,後背貼在牆上。

不明黑色物體的主人擡起頭:“怎麽了?”

“我看到你的頭頂,UFO。”鹿西蹦驚魂未定。

張飙笑着敲了下她的床沿:“起來吧。”

鹿西蹦從爬梯下來,到衛生間換了衣服,洗漱好之後想起來問:“我昨天是不是吵醒你了?”

“嗯,沒事。”

“謝謝你啊。”鹿西蹦梳着頭發說,“你唱歌挺好聽的。”

“不用。謝謝誇獎。”張飙坐在床邊,看那把木梳從頭頂一下到底,問道,“你頭發留了幾年?”

鹿西蹦答:“小學開始就沒剪短過。”

夏半月和許約在陽臺上做完一套廣播體操進來了,夏半月說:“我們陽臺外面的小樹林好像挺幹淨的,我看到馬三思在裏面跑步。他是叫馬三思吧,阿約?”

“是。”許約問,“好了嗎?我們去吃早飯。”

鹿西蹦:“好了,走吧。今天早讀要排座位呢,不知道怎麽排。”

雖然楊老師可愛又善良,但是這個座位,還是要按成績來排的。

大多班級都選在開學的第一個早讀排座位,教室外面站的都是人,老師在門口叫名字,叫一個進去一個。十五班教室的桌子們由正中間一條過道分開,兩半邊都是四人一排,一邊五排一邊六排,四十四張桌子四十三個人。

許約第一個進去,選了第三排坐下。第二個是馬三思,他和許約在整個高一都是同桌,遇到不确定的題目方便讨論,但這次他朝許約走的時候,許約敲了下桌子,馬三思腳步一頓,坐到了第二排。接着的幾個人都被許約敲走了,鹿西蹦和張飙的名次相連,看到許約這排空着就坐過來,留下的那個位置自然是夏半月的。

座位排完,楊老師說:“我相信我們班的同學都是很出色的,班幹部我們就不選了,還沿用原先八班的班幹部,哪個同學不想連任就提一下。八班的班長是誰?”

許約舉手。

“好,下一個,紀律委員。”

另一個同學舉手。

“好,下一個……”

其中原先的體育委員不想連任,陳飛雄毛遂自薦,沒有異議即通過。

“好,最後一個,生活委員。”

沒有人舉手。許約說:“生活委員選文科。”

楊老師點下頭,問:“哪位同學在之前的班級是生活委員?”

只有夏半月舉手。

“好,那生活委員就由夏半月擔任,管理班費和安排值日。這學年我們班的清潔區是小樹林旁邊的籃球場,從下周一開始安排打掃。夏半月把值日表排出來,貼在教室後面的牆上,好吧?”

夏半月:“好的,老師。”

“撲哧——”不知從哪發出一聲,好像開關似的,班裏接連發出幾聲“撲哧”。夏半月一臉茫然,許約挨近她說:“太乖了。”

“哦……”夏半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一天過得很快,除了吃飯不是回家而是到食堂讓夏半月有些不習慣,其他時候和以前沒有差別,都是上課上課。晚自習後四人結伴回宿舍,夏半月舉頭望:“……月亮呢?”

許約:“陰天。”

夏半月:“舉頭望星星,低頭思故鄉。”

許約:“想家了?”

夏半月點了點頭:“嗯。”

“手機帶在身上沒?”

“哦!”夏半月拿出手機撥家裏的電話。因為要住校,兩人在暑假買了手機,一模一樣的純白滑蓋。電話接通,夏半月甜甜地喊:“媽媽。”

“女主角正要跳海,你就打電話,我還得到網上看重播。打電話什麽事啊?”

“我想你啦。”

“哦。”

“媽媽你想我了吧?”

“有一點吧,下晚自習了?宿舍裏備零食了嗎?”

夏半月看向許約,許約點頭,夏半月回話:“備啦。”

“晚上寫完作業早點睡,明天降溫,加件薄外套……我就感覺沒什麽可跟你說的,這些阿約都會提醒你。行了就這樣吧,反正你跟她一起住,我就放心。你倆晚安,我看電視劇去了。”

“……晚安。”

環境很靜,她們的對話另外三人聽得一清二楚,張飙偏過頭忍笑,她還以為所有的媽媽都是溫柔的,就像許約媽媽和鹿西蹦媽媽——昨天梁珍妮說話不多,她沒能發現其真面目——現在才知道原來不是。

晚上鹿西蹦特意泡了腳,據說這樣有助于睡眠,但是又一次翻身時,她明白泡腳的方法對她無效。凝神傾聽,她們都睡了,鹿西蹦起了玩心,用氣聲喚道:“張——飙——”

“嗯?”

醒着的!還是在說夢話?鹿西蹦屏住呼吸,聽到下鋪的呼吸聲,依然平緩安定。可能只是說夢話吧。

床板被頂了一下,下鋪問她:“睡不着?”

“對呀。你又被我吵醒了。”

“被你叫醒了。”

鹿西蹦笑了下:“你醒了再睡,要多久能睡着?”

“用不到一分鐘,我睡得快,但睡眠淺。”

“那我和你正好相反,我不容易睡着,但一睡着就很沉。”

說完後,兩個人一時無話,沉默下來,夏半月和許約的呼吸聲又漸漸清晰了。

“張飙,你……你睡了嗎?”

“快安睡,小寶貝,你甜蜜地睡。月光灑滿大地,微風輕輕吹。小寶貝,小寶貝……”

世界變為了最柔軟的鵝毛枕頭,而她落在中央,那麽安全。鹿西蹦漸漸放開了抓着枕頭的手,沉入夢中。

看來很管用。

鹿西蹦這麽想着:這首搖籃曲很管用。于是她找到這首歌,放進手機,在睡覺時戴上耳機來聽。于是第三夜,她失眠了。

她又這麽想:張飙的聲音很管用。于是她請張飙在她的手機上錄音,晚上睡覺時戴上耳機來聽。于是第四夜,她失眠了。

看來都不管用……

所以只有最後一個選項,有人為她唱搖籃曲——這樣的認知能夠彌補離家産生的不安全感,才會對她管用。這真是讓人犯難,先不說雛鳥情結,單是找到替代就很難。鹿西蹦右手在課本上戳着點點,左手托着昏沉沉的腦袋,兩眼發直。

“你休息不好?”張飙寫完了作業,合起筆,問道。

鹿西蹦點了下頭,就再擡不起來了:“前兩晚都沒怎麽睡,今天應該能睡着,再不睡覺我的身體可不答應。”

“前兩晚?就是只有我唱歌那兩次你睡着了。”

“是呀。”

張飙說:“那我再唱就好了。”

“不用啦,太麻煩。”

“倒不麻煩,過些天你适應了,能睡着我就不唱了。”

鹿西蹦有點猶豫。

“現在就睡吧。”

最終敵不過一個好覺的誘惑,鹿西蹦爬上床,平躺好,歪頭看着越過床板露出來的張飙的頭頂。

燈沒有關,門外還有別人的吵鬧聲,不是個睡覺的好環境。她的聲音,低低的,穩穩的,聲帶微微顫動,傳入耳中,既遙遠,又接近。每一個字都聽得清楚,卻全不記得她唱了什麽。

唱完兩遍,張飙停了停,扶着上鋪床沿,踮起腳,看到她合攏的眼睫。啊,圓眼睛閉起來了,她睡着了。張飙笑了笑,走到陽臺外打電話。

“帥爹,晚上好。”

“三狗,晚上好。”

“有沒有打擾你約會?”

“今晚沒有約會。”

“星期六晚上十點鐘,黃金時間,你沒有約會?”

“那你記得,下周六晚上十點,不要給我打電話,我那時一定在約會。”

“OK。帥爹,你記得在我小時候,你給我唱的搖籃曲嗎?”

“記得。”

“我舍友失眠,我一唱這個,她就睡着,特可愛。”

“這麽靈?不如在雜志上打個廣告——張家祖傳秘方,治失眠,不含糖。”

“可以利用職務之便,把廣告打在封面上,配一張你的照片,以後我們就靠唱催眠曲賺個盆滿缽滿。”

“有一天,鄰國美麗的失眠公主請我前去唱歌,我倆一見傾心,從此我娶公主,當國王,走上人生巅峰。”

“哈哈,到時候記得給我發請柬。”

“沒問題,今晚夢中你就會收到。”

“晚安,帥爹。”

“晚安,三狗。”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更新在下午四點,或者下午六點,看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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