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3)
了,我娘一說起來就沒完沒了,每每此時,我爹就會帶上我偷跑出去,漫山遍野地打野豬去。”
夙和卻側了側臉,将紫凰擋了出去,動了動,卻發現一條腿都已被紫凰枕得沒了知覺,微皺起了眉頭,并未擡起眼眸:“天色已晚,回房去睡。”
紫凰被擋了出去,本就有些不高興,伸手想再抱住夙和,不想卻被夙和巧妙地躲開了,紫凰皺了皺眉頭:“不要!平日裏都是我們一起睡的,今日為何要趕我走。”
夙和站起身來,清冷的眸子瞟了紫凰一眼,低聲道:“你不可胡鬧妄為。”
紫凰哼哼,拉了拉夙和的手,小聲求道:“大不了我變回蛇去,這樣就不會占你床鋪了。”
夙和将手抽了回來,皺了皺眉頭,有幾分不耐地開口道:“你忘記答應了什麽?”
“那我不變回蛇也可以睡在這裏啊。”紫凰見夙和冷了臉,又委屈又生氣,撇着嘴在門口站了一會,卻見夙和坐在原處動也不肯動,頓時紅了眼眶,重重地哼了一聲,不想卻在此時屋門瞬時關上,紫凰紅着眼,咬牙怒道,“哼!眼睛看不見的時候,也不見你嫌我礙事!忘恩負義的家夥!剛給你治好眼,就過河拆橋!走就走!有什麽了不起!小氣鬼!小心夜裏來個厲鬼吃了你!臭夙和!”
夙和聽着腳步逐漸遠去,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月餘的陪伴,又怎會不知道,他賴在此處打的什麽主意,其實睡在何處,并無多大關系,只是複明之後再看他笑眯眯在四周打轉,心裏總覺得有些怪異,不想離他太近,可他若腆着臉靠過來,又不舍讓他難過。自來不是心軟的人,到了小蛇身上,卻破例了一次又一次,想來因他天賦異禀,自己起了惜才之心,其母對瓊山之恩,其父又是傳說中那樣的英雄,這才會對他一再容忍。小蛇在外游歷三百年,一身卑劣惡習,好在并未磨滅了心中良善。
本是妖神與金仙之後,卻是天生的妖胎,又為本性最為兇殘的黑蛇,一身妖性并未被磨砺半分,一直無人管束,長此以往說不得又是一場人間的浩劫,這次事畢不如将他送回家去,讓父母多加管束才成,否則妖性未除,又如此任性懶惰,滿心的投機取巧,說不得會墜入妖魔道。
月光皎潔,紫凰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這月餘的時間,早已習慣盤在那人身邊,突然少了熟悉的氣息,紫凰心中說不出的失落,更何況天氣這般的燥熱,蚊蟲到處都是,如何能安睡。當日雖早想到他雙眼複明後,肯定不許自己親近,怎成想這一日想碰他一下都好難,還好聽娘的話了,否則他若知道了真相,定然會将自己趕回小仙山。
紫凰抱住被子,低低笑了起來,真的好生奇怪,為何會有人生得這般好看,怎麽看都看不夠一般,只要看着他,整顆心都像被甜甜暖暖的東西填滿了一樣,只是分開一會,便會覺得十分地想念。世間居然有這樣完美無缺的一個人,脾氣好,性子也好,善良又悲憫,滿身正氣又有責任感,勢單力薄卻風輕雲淡地将天下蒼生都背在身上。這天上人間有幾人能與之相比,若能一直跟着他,成不成神,成不成佛,都不甚重要。
紫凰幹脆坐起身來朝對面的屋子張望去,不知夙和是怎麽辦到的,明明只是半仙之體,如此熱的季節,身上卻冰涼舒适得很,也不見他有半點不适,不過修煉了百年,卻能不懼冷熱,倒也奇怪,不過,這也算是他的特別之處。
紫凰抿着唇再次偷笑了起來,不想卻被什麽砸了一下,有些氣惱地朝窗口看去:“誰!?出來!”
熙祖露了露頭,利落地翻窗進來,将聲音壓得很低:“噓,別嚷嚷。”
紫凰看了半晌認出來人,有些不耐地說道:“你來幹嘛!?若想報仇,勸你不要癡心妄想了,給你一百年的時間,你也是打不過我。”
熙祖挑了挑眉頭,咧嘴笑道:“你以為人人都像你這般小氣愛記仇,本宮是帶你看龍魚,去不去?”
紫凰不屑地輕哼:“龍魚有什麽好看的,世間有什麽魚是我沒見過的。”
“這個呢?這個喜歡嗎?”熙祖依舊笑嘻嘻的,從窗外拎出來一個燈籠,那燈籠與常見的不同,裏面的人物在随風轉動,外面居然還有層不算透亮的金絲罩,在橘黃色的燈光下越顯栩栩如生。
紫凰自小也算見過不少珍奇異寶,這般可愛的物件卻還是第一次見,不禁拿起來看了又看,歪着頭道:“這個倒有些意思。”
熙祖滿臉得色,指着金絲罩與裏面的小人說道:“別看這些東西小,都做起來極其費事,件件可謂巧奪天工,當年皇爺爺賞賜給我的,世間可是獨一份。”
紫凰盯着轉個不停的燈籠,點頭連連:“倒是真的很漂亮,居然是人做出來的,好有意思。”
熙祖看紫凰一眼不眨地盯着燈籠看,喜上眉梢的笑道:“那麽喜歡,就送給你啦。”
紫凰側目看向熙祖,将人打量了來回,心中掙紮了良久,哼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說吧,有何所求?若不是傷天害理殺人放火,我都能考慮應你。”
“休拿本宮與那些世俗之人相比,也莫要将人都想得那麽市儈不堪?”熙祖見紫凰懷疑地看着自己,不禁惱羞成怒伸手搶過燈籠,氣哼哼地說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要拉倒!”
紫凰将燈籠搶了回來,護在手肘間:“誰說不要了,你都說了送給我,不許要回去了,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馬難追,身為一朝太子這點道理都不懂!”
熙祖見紫凰又興致勃勃地玩起了燈籠,抿唇偷笑,臉上的酒窩在橘黃色的燈光下,若隐若現,他伸手扒拉扒拉燈籠,裝作無意地說道:“這小東西都不算什麽,我那裏多是好玩的好吃的,有那麽大的琉璃珠,我宮裏的龍魚有那麽長,你若喜歡,我帶你去看?”
紫凰正好也睡不着見夙和已經歇下了,倒不如出去玩去:“好呀,那便去看看。”
熙祖眉開眼笑地說道:“放心,絕不會讓你失望的,你若喜歡,過幾日便是十五,外面不宵禁,我帶你逛夜市,好吃的好玩的,多得去了!”
紫凰早聽小妖說過,人間夜晚的市集有各種好吃的好玩,以前就很想去了,只是那時忙着滿天地亂跑,又一直都是獨來獨往的。一個妖怪去人堆裏,什麽都不懂,到時候徒惹笑話就不好了,今日有人送上門來,要帶着去玩,自然不能錯過。
紫凰心裏早樂開了花,面上卻還十分淡定地回道:“好,十五之約,一言為定。”
承光殿位于皇宮之東,太極殿之右側,緊挨着東正殿的花園,離皇帝的居所非常近。院內池塘、流水、山石一應俱全。花香缭繞燈盞處處,長長的走廊邊上成一簇簇的小白花開得正好,每三五步便有一盞宮燈随風輕動,月光皎潔,整個院子仿佛被披了一層銀輝,處處美景。紫凰與熙祖并排坐在正殿的臺階上。
熙祖撞了撞紫凰,揚了揚眉頭,笑道:“怎樣?比你們瓊山好看嗎?這一花一草一山一石都是本宮親手布置的,在這洛陽宮所有的宮殿裏,我承光殿也算獨一份。”
紫凰托着下巴,漫不經心地回道:“看你長得粗枝大葉的,沒成想倒還是個心靈手巧的主兒,只是布置得精致又能如何,不過是一方庭院罷了,沒甚意思。”
熙祖起身打開兩人前面的檀木箱,指着箱子裏的東西笑道:“這是本宮的藏寶箱,你看可有喜歡的東西,随意拿起。”
紫凰劃拉箱子裏的珍寶,看了一眼,懶懶散散地說道:“這一晚上的谄媚,太子殿下也不累?到底有何所求?把我騙來,不光是送我東西吧?”
熙祖以圈掩唇幹笑了兩聲,坐到紫凰身邊,摟住了她的肩膀晃了晃:“看看,你說哪裏的話,你把本殿下想那麽不堪作甚?再說來,本殿下是那種人嗎?”
紫凰很認真地看了熙祖一眼,十分正經地回道:“是。”
熙祖臉上的幹笑有些挂不住了,拍了拍紫凰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道:“哪有你想的那樣,我不過是看你中午,手就那麽那麽動一下,本宮就落水了,只是想知道你用的什麽招式?”
紫凰拎起熙祖的手,指着肩膀說道:“那你先告訴我,手搭在這裏,是何意?”
熙祖道:“自然是很看重你的意思,本宮對你可是一見如故,當時一眼看過去,就知道你是個不簡單的人……你可曾見本宮摟別人。”
紫凰拎起熙祖的手,指着肩膀說道:“那你先告訴我,手搭在這裏,是何意?”
熙祖道:“自然是很看重你的意思,本宮對你可是一見如故,當時一眼看過去,就知道你是個不簡單的人……你可曾見本宮摟別人。”
紫凰想了想,上下打量熙祖半晌,抿唇笑了起來:“雖有些牽強,但看你傻傻的,應該也不會騙人,我便信你一次便是。”
熙祖眯着眼點頭連連:“你還沒說中午用的是什麽招式?”
“不過是些雕蟲小技。”紫凰見熙祖滿臉好奇,眼中遮不住的崇拜,虛榮心頓時被滿足了,她将一只拳頭伸到熙祖臉前,手指一點點地張開,只見從手心裏飛出點點螢火,那螢火宛若有生命一般,在兩人的周圍飄飄蕩蕩,久久不落,頃刻間,整座庭院已飛滿了五光十色的螢火,如夢似幻。
“好美……”熙祖星眸中滿是細細碎碎的光亮,嘴角張得很大,愣怔在美輪美奂的景色裏,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是找到自己的聲音:“你是怎麽做到的?……你還會些什麽?”
紫凰抿唇一笑,拍了拍熙祖的肩膀:“呼風喚雨撒豆成兵,自然都不在話下,只有你想不到的,還沒有我做不了的。”
熙祖滿眸驚喜,緊緊地攥住紫凰的手,很是激動地說道:“你收本宮……我,你收我為徒吧!”
紫凰想也不想便搖了搖頭,拍了拍熙祖的頭,悠閑地笑道:“你乃未來的真龍天子,豈能随我學這些沒用的旁門左道,你若有能力造福黎明百姓,不比這些徒有虛表的術法好千萬倍。”
熙祖滿眸的失望瞬時化作希望,攥住紫凰的手十分急切地問道:“真的嗎?好好做一個皇帝,便有機會成仙嗎?那我皇爺爺勵精圖治多年,可曾入了仙班?”
紫凰抽出了手想了片刻,有些為難地說道:“你們已是極貴,何必執着成仙成佛,再說,功過是非也不是我說的算的,我聽娘說過,人死後都有一本帳,功過是非都記在上面。”
“呵呵,已是極貴……”熙祖低低地笑出了聲,站在原地仰望夜空許久許久,方才開口道:“你既如此勸我,自己為何還要在拜師瓊山尋仙問道,你若甘心,為何不甘于平淡,你不也是不想做個凡人?”
紫凰皺了皺眉頭,想了想才開口道:“萬事求緣,但凡能到瓊山求仙的人,必定是因為與瓊山有緣,而我命中并無仙緣,菩薩……嗯,我父母聽人說,說不定我将來會要墜入修羅魔道,就算是修煉一萬年,也可能成不了仙佛,所以我五百、我十歲以後,我娘便再也不和我說修道之術,我爹也不再教我修神之術了。”
“我們都是沒有仙緣的人嗎?”熙祖放開了紫凰的手,再次坐到了她的身旁,低低地笑出了聲,“你還好,最少還有父母庇護,我若……和你說,你也不會懂的。”
“你父親乃人皇,你也有父母庇護。”紫凰若有所思地說道,“人心真是奇怪的,你天生尊貴,乃一朝太子,多少人想都不敢想的位置,你卻不知珍惜,非要學人家修什麽仙。”
熙祖遮住了雙眸,輕聲嘆道:“哪一條路都不好走啊,你想要的偏偏都是得不到的。”
“既然是想要,那就要去争取,你不去争取還不是永遠得不到!”紫凰托着下巴,嘆息一聲,“瓊山弟子千千萬,莫說成仙的,便是能修成半仙之體,一千人中也無一人,他們修來修去,不過比常人多活一些時日罷了,人間的繁華富貴,他們終其一生無緣得見,有的甚至自入山後,一生一世都不曾下山,乃真正的世外之人,你為何要羨慕這些?”
熙祖卻笑了起來:“要是早幾年遇見你這般的可心人,我定求了皇爺爺把你留在宮中,一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做什麽道姑,白糟蹋了大好春光。”
紫凰一雙杏眸頓時閃閃發亮:“真的嗎?真的嗎?你也覺得我很好看,我還以為你們凡人都喜歡皇後那樣的呢!”
熙祖“哈哈”大笑,指着紫凰笑罵道:“你這蠢貨!”
紫凰不服氣地說道:“我以前沒接觸過那麽多人,怎麽會知道你們是什麽樣的!”
“既然你自稱世外之人,那又為何要入世?又為何要憑那惡婦差遣?”熙祖嘴角噙着笑,星眸卻冷了下來,他一動不動地看着紫凰,等着答案,“說來說去還是不甘平淡,人生在世榮華富貴,誰不是高了又想高。”
“我二人入世也絕非你想的那般……”紫凰沉默了片刻,踢了熙祖一腳,又道,“娘曾對我說過,三界之中人心最為叵測,所以你坐在這個位置才又驚又恐,是嗎?”
熙祖冷笑連連:“笑話!本宮乃未來的一國之君,将來這天下的每一寸都是本宮的,本宮有何驚恐又有何可懼怕!”
紫凰撇撇嘴,冷哼一聲:“有什麽好炫耀的!百年動亂,奈何橋上枉死者無數,才換來了你家的天下,你享受的福祿越多,便對人世的責任越大。你若有機會站在萬人之上,便更該勵精圖治造福百姓,你若昏庸不堪便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你,與其求那些虛無缥缈的修仙之法,還不如多學點治國之道。”
熙祖斜了紫凰一眼:“無知婦孺,懂何治國!”
紫凰本就不是好脾性,極不喜論經說法,往日裏與夙和評說不過是投其所好,今日所說也不過是善心大發,不曾想這人非但不領情還這般惡劣,到底有點氣不過,起身狠狠踢了熙祖一腳,怒喝:“活該是個短命鬼!”
熙祖痛呼一聲,又聽到紫凰的話,不禁怒然而起,眯眼望着紫凰逐漸遠去背影,不知過了多久,熙祖頹廢地躺在臺階上,怔怔地望着明月,許久許久,他突兀地大笑起來,坐起身來一把掀翻了檀木箱子,只見奇珍異寶叮叮當當落了一地。熙祖自幼年起人前極少失态,今日又是有意拉攏,若是往日,自不會出言譏諷,也不會有不歡而散的局面,可這人忒不會看臉色,居然将人不敢說的那些都說了出來,這恰恰是最痛的地方。
賈後一族日益權重,自楊太後被廢,楊家覆滅後,洛陽宮唯一的眼中釘便是太子,毒婦人醜心狠,武帝在世時便能在衆目睽睽之下手持畫戟擊殺身懷六甲的妃子,在武帝崩後,楊太後被廢,她又怎會将太子放在眼中。
當朝太子,未來的一國之君,自皇爺爺去世,父皇繼位後,不過短短兩年已幾歷生死,投毒者刺殺者一波又一波,凄凄惶惶故作不谙政事而委屈求生,每日都如坐針氈,一日比一日地惶恐,日日在擔驚受怕中度過,說出去誰會相信?
太子舍人杜牧年待到熙祖收拾情緒,方才從暗處,走了出來,躬身道:“殿下何必對兩個道士耿耿于懷,若實在不能拉攏殺了便是。”
熙祖擺了擺手:“本以為是那毒婦請回來對付本宮的,此時看來并非如此,他們都是方外之人,這世間的事便不要将他們攪合進來了。”
“殿下萬不可掉以輕心,這兩個道士看似普通,卻還是有些道行,不得不防。畢竟她既千裏迢迢将人請來,自不會白白養着。”杜牧年沉默了片刻,輕聲道,“趙大人那邊已是萬事俱備,何時動手,只待殿下令下,便可圍住皇宮。”
熙祖坐起身來想了想:“毒婦固然可惡至極……可本宮若真如此做了,至父皇于何地?……一啄一飲莫非前定,這些事故許是天給本宮的磨難,毒婦可以不仁不義,可本宮不能不忠不孝,本宮若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皇爺爺地下有知,也會對本宮很失望吧。”
杜牧年聽到此話,不禁大驚失色:“殿下三思!此事過于重大,若此時半途而廢,恐将來再無機會!你今時今日的仁義,不會有任何人會感激,反而會讓那些誓死跟随你的人……”
“杜牧年!孤意已決!”熙祖憤然起身,怒喝道:“只要我們不動手,跟着本宮的人自然會無恙!……杜牧年,你可知道,一次未雨綢缪的宮變,會死去多少無辜的人?不管是跟随本宮的人,還是那毒後的人,日後都将是本宮的子民百姓。本宮乃大晉朝最正統的皇室,武帝與父皇親封的太子,他們那些鼠輩不過只敢玩玩暗殺的勾當!誰敢廢孤!誰又有能力廢孤!”
杜牧年滿眸頹然之色,眼睜睜的看熙祖拂袖而去。正因為你是大晉朝最正統的皇室,武帝與皇上親封的太子,所以你從來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着你的死訊,武帝已薨,你父皇懦弱,你賴以為依靠的那些皇叔,有幾個會容一個等待大展宏圖,勵精圖治的皇帝繼位。
殿下,成大事者,最忌婦人之仁,自古至今有多少帝王将相,死在一時的心軟上……